王老板又说,这次黄客倔得很,怎么都说不动,非要去城里,说城里有他认识的人,说不定能拿到便宜药,还说什么城里好打工。 黄客到夏榕市后,王老板联系过他几回,他都说挺好,正在找工作,还说父亲的药有着落了。但三个月后,王老板再没能联系上黄客,手机停机,几个社交账号也找不着人。黄父过世时,王老板还去送了钱,不死心继续打电话,依旧音讯全无。 “我琢磨着,客哥说不定是被人给害了。”王老板神色忧伤,“他那人,心眼实,又有孝心,没事的话不可能黄叔叔过世时都不回来的。但我又想不通他到底咋了,我也不敢报警,觉得万一他干了啥犯法的事呢?为了凑钱,那也是不得已……” 季沉蛟听完陷入沉思,黄客数月不归家有解释了,五年前放弃原本的工作是因为父亲患病,而来夏榕是为了买到便宜的药、找到来钱快的工作。 他提到的熟人会是谁? 便宜药……熟人…… 黄客可能有些许社交障碍,最亲近的就是王老板,而王老板想象不出这人是谁,那就说明不是他们在南方跑运输时共同认识的人,大概率是黄客的老乡。仅仅是老乡就去找,以黄客的性子,是真的着急了。 季沉蛟闭上眼,眼前浮现出万越。万越继父开的正是生物制药公司,而万越学成归来是五年半之前,回苍水镇炫耀财富、地位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 黄客所说的熟人会不会就是他?然后在接触的某个时间段出了事? 那万越的胆子也太大了,黄客去找过他,失踪可能与他有关,他还敢在这个时候提到黄客偷窥唐红婷,黄客为唐红婷复仇。 季沉蛟猛地睁眼。正是因为黄客找过万越,万越才敢这么说?因为一个警方永远找不到的人,不会反驳他的话。 比如一个死去的人。 季沉蛟回到电脑前,搜索万越继父的公司,祥天制药。排在前面的是企业推出了什么什么新药,公司高层参与慈善活动,给贫困地区捐了多少钱。往下,则是一些负面新闻,比如医药代表违规操作、废水废料倾倒不符合环境标准、高层经济犯罪被批捕。 如果黄客是在接触万越的过程中遭遇不测,这和万越背后的祥天估计脱不了关系。祥天有问题,这似乎也能解释黄客为什么不在继父的公司谋职。 但是现在查祥天的话,必然面对阻力,而且重案队也分不出这么多精力。 季沉蛟来到支队长办公室,如实说明情况。又道:“万越虽然有双学位,但我查过他在国外的成绩和日常表现,他根本就是个学业废物,靠他妈花钱给他买来现在的地位。这种人,待在自家企业不是最好?母亲都为孩子着想,把孩子推出去,也许因为知道自家企业有某些可能连累万越的问题。” 谢倾问,“那你准备怎么查?你顾得过来?” 季沉蛟:“顾不过来才找你。” 谢倾笑了,“师弟呀,就知道给师兄找麻烦。”感叹完,谢倾又道:“去年祥天有个高层因为经济犯罪进了局子。我去申请个探视许可,派人和他聊聊。” 季沉蛟松口气,“谢谢师兄。” 关押祥天高层的监狱在另一个省,谢倾嘴上说是派人,实际上竟是自己坐着高铁过去了,次日才能见到。而这天晚上,陈菁率领的南城分局刑侦中队在南部郊区的河沟边发现了一具女尸—— 虽然章旭明案因为与十二年前悬案的关系交由重案队统一调度,但季沉蛟认可陈菁的能力,给了陈菁尽可能大的自主权。陈菁不找到嫌疑人李艾洁不罢休,连日来不断走访、查监控,发现李艾洁到过南郊的熏草二村,村民对她有印象,说她一直在村里徘徊,像是找什么人。 村里小卖部的监控也拍到了她,她穿一套黑色运动服,戴着鸭舌帽,背着一个深蓝色条纹包。 李艾洁是坐乡镇中巴来的,没有记录显示她坐中巴回到主城。陈菁调来警犬支援,一步步扩大搜查范围。第三天,有村民主动来报,说是进山割笋子时,闻到了怪味。 这群靠山吃山的村民鼻子是很灵敏的,山里随着季节不同,惯常有各种气味,他们没有闻过的,一定有问题。 陈菁调转方向,日落时,警犬找到了埋在烂泥烂草下的尸体。 五月炎热,尸体挖出来之后臭气熏天,胸腹有至少四处刀伤,不见随身物品,但衣着和小卖铺拍到的李艾洁一致。 尸体被带到分局做解剖,DNA比对也正在进行。虽然身份还未确认,季沉蛟和陈菁都已猜到,这就是李艾洁。 夜里,尸检和DNA比对都已完成,李艾洁心脏、肝脏、肠子都被严重刺伤,心包填塞,而除了致命伤,头部、肩部、手臂还有多处撞击、挣扎伤,头皮有撕裂,可见在死亡前曾与凶手殊死搏斗。 负责监视李艾兵的刑警直接将他接到分局。李艾兵看着姐姐的尸体,缓缓跪下,嘴里说着什么,但并没有发出声音。 从他下警车,直到认尸完毕,季沉蛟都注视着他。他表现出的仍是矛盾感——非常悲伤,却又异常平静,好似早就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不过是高悬的剑终于落了下来而已。 “我让人送他回去,他这样子现在也没办法配合我们调查。”陈菁说。 季沉蛟点头,“辛苦。” 次日一早,季沉蛟被电话声吵醒,陈菁在那头说:“季队,李艾兵不见了!” 警方对李艾兵的监视并不是守在门口或者用摄像头对着窗户拍,他的嫌疑还到不了这个地步。警方只需要掌握他每天的行程,了解他都在干什么即可。 而这天,李艾洁确认死亡,李艾兵在回到住处的过程中一言不发,却悲伤难掩,同行的警察也心生怜悯。他进屋前,还转身对警察鞠了一躬,感激他们将自己送到家门口。 警察不由得安慰了一句:“节哀,我们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 “绳之以法。”李艾兵呢喃,小幅度摇了摇头。 警察问:“你怎么了?” “没事。”李艾兵苦笑,转过身去,背影单薄而佝偻,“谢谢你们。” 警察回到警车上,凌晨时睡了过去。早上醒来例行查看监控,没看到李艾兵离开单元楼。不久接到陈菁电话,让他尽早带李艾兵来协助调查,他上楼敲门,始终无人应,再次查看监控,发现半夜四点多,一个白发老人从楼里离开。 一再对比身高、体型,以及走路的习惯,确认这人就是李艾兵! “我就说李艾兵有问题!他口口声声说他与他姐关系怎么好,但李艾洁失踪这几天,他还去逛过商场!太坐得住了!”副队长张枫咆哮,“他在赌我们找不到尸体,这样他的生活就不会受到影响。现在尸体找到了,早晚查得到他身上,他才跑掉!” 陈菁被吼得头痛,追踪的人都撒出去了,技侦也一直尝试从监控、手机信号找到李艾兵的踪迹,但暂时还没有好消息传来。 和张枫不同,陈菁不认为李艾兵是单纯的逃走。畏罪潜逃的话,这阵子李艾兵有很多机会。李艾兵等待的难道是警方确认李艾洁死亡?可是为什么? 季沉蛟夜里睡得晚,本来还有些迷糊,电话接到一半立即清醒了,迅速赶到李艾兵家中。 监控里,李艾兵背着小号旅行包,下部鼓起,看上去没装多少东西。屋里收拾得很整洁。 分局队员正在仔细搜查,季沉蛟拿起电视墙上的姐弟合照,蹙眉思考,李艾兵选择在此时逃离警方的视线,究竟想干什么? 忽然,一名分局队员在书房喊道:“陈队,季队!” 队员手中拿着的是一个玻璃密封瓶,里面装着黄色针状晶体。季沉蛟戴上手套,接过来小心打开瓶盖。 陈菁瞳孔缩了缩,“这是……” 季沉蛟:“火药。” 在场数人倒吸一口凉气,“李艾兵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他想干什么?” “Z药材料。”陈菁额前浮起冷汗,罕见地紧张起来,“必须尽快找到李艾兵,否则……” 季沉蛟放下玻璃瓶,一看时间,八点三十分,大部分企业九点才上班,如果李艾兵的目标是那个人,就还有时间! 季沉蛟:“陈队,立即去金融港三号楼,李艾兵在泉耀投资!” 警车风驰电掣,季沉蛟申请了市局的特警支援。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李艾兵那种矛盾感是怎么回事了。 李艾兵是十二年前那场凶案的参与者,刘玉纯、章旭明的死让他知道,有人在清除曾经的参与者。而相依为命的姐姐失踪了,姐姐很可能是杀死章旭明的凶手。 姐姐为什么会出手,因为他。姐姐想要保护他。 可姐姐再未与他联系,也许已经被另一个人所害。他一方面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一方面拼命克制。 因为警方还没有确认姐姐死亡。万一呢?万一姐姐只是逃走了呢? 他必须维护这分秒间就会崩溃的假象。 如果姐姐被人所害,那么凶手一定是那个人,只有那个人。 他早就准备好了武器,甚至有炸药——虽然暂时无法得知他为什么存有这些东西。确认姐姐死亡,他就没有顾虑了,他要找那个人复仇。 万越,唐红婷案的另一个参与者! 上班高峰,金融港满是身穿职业装,步履匆匆的白领,他们有的开着豪车,有的化着精致的妆容,有的推开星巴克的门,端着咖啡和三明治。 这里据说是夏榕市职场精英最多的地方。 李艾兵下了公交车,挤在这群精英李向中心商务楼走去,他已经将显眼的白发摘下来了,也挺直了腰背,但黑色运动服和背包仍让他和周围格格不入。 有人好奇地打量他,心想这是来实习的吧?虽然脸还不错,但这打扮也太不走寻常路了。 李艾兵将背包换到胸前,戴上鸭舌帽,随人流一同进入中央商务楼。泉耀投资就在这栋楼里,再过不久,万越就会进来。 李艾兵右手伸进背包李,摸索着暗格里的户外刀。 那是一把很锋利的刀,刺进心脏足以致命。但是他没有把握在大庭广众下对付万越。所以他有二手准备——暗格下方的Z药。 他冷漠地看着一个接一个走过的白领,想起姐姐小时候就说过想成为这样的人。 是谁把姐姐给毁了?是他,不,是万越那帮畜生! 交通拥堵,市局和分局的车被堵在路上,季沉蛟联系金融港街道派出所,让他们密切注意似李艾兵的可疑者,又给万越打电话。 万越正从停车场向中央商务楼走去,看见来电显示,不悦地皱了皱眉,不接,放入包中。他有许多理由解释——在开车、忙着打开、正在开会,总之糊弄过去很容易。 万越风度翩翩走入一楼大厅,朝前台微笑致意。但他忽然察觉到一道令他不舒服的视线,像是又冰又湿的寒气围绕着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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