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浮光”面前假装是个废人不假,但他的情况确实离废人也不算远了,这次能够制服佣兵,一枪命中“呐声”,简直是奇迹。但也正是这高度紧张的行动,耗尽了他最后的心力。 他躺在重症监护室,一直没有醒来。 因为“雪童”,当地警方抓了很多人,乡镇的乱局已经被控制下来,夏榕市警方、千兵市警方、特别行动队集中在千兵市局,柏岭雪和其余“浮光”成员也被转移了过来。 柏岭雪自从被抓获,就没有说过一句话,技侦检测到“浮光”暗网的动态趋势,似乎也因为首脑被抓而猝然下落。 凌猎和季沉蛟见面,去医院看望了文争朝,又去宁协琛的病房外待了会儿,他们暂时看不到宁协琛。 千兵市这边的医疗水平一般,季沉蛟本来想把宁协琛接回夏榕市,但谢倾说反正都要在路上折腾,不如直接去首都,也好让专家们会诊。 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让宁协琛醒来。他不仅是英雄,也是揭露“浮光”罪行的重要证人。 凌猎问:“你审过柏岭雪了没?” 季沉蛟说:“还是不肯说话。其他人倒是交待了在境内犯罪的细节。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凌猎说:“柏岭雪不对劲?” 季沉蛟揉了揉眉心,“是,他沉默得太古怪了。” 凌猎支起下巴,“他又在给我们下什么套?” 季沉蛟说:“我们的行动有问题吗?” 凌猎想了想,摇头,“文争朝收到宁队的邮件是柏岭雪的阴谋,柏岭雪想把我引到这个非常容易出境的地方来。至于宁队,‘浮光’可以放他,也可以不放。柏岭雪为了不让我们抓到他,还搞出一堆陷阱,只是他没有想到宁队会帮我们忙,也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你抓到了。” 凌猎看向季沉蛟:“过程、结局、逻辑,都没有任何问题。” 季沉蛟轻吐一口气,点点头,“可能是我过于紧张了。” 千兵市各县城村镇恢复平静,夏榕市警方和特别行动队陆续撤离,柏岭雪和“浮光”佣兵被严密转运到夏榕市集中关押。 沈寻传来的消息是,“浮光”暗网不仅是境内的活动,连境外的活动都大幅下降。 看来擒获“虫母”的行动很有成效。 唯一让人不安的是,柏岭雪保持缄默。 一周后,他忽然要求让凌猎来审问他。 凌猎说:“这是终于打算开口承认罪行了?” 谢倾和凌猎聊了十来分钟,叮嘱凌猎稳住柏岭雪,不必刺激他,反正他已经在警方手上了。 凌猎坐下,柏岭雪微笑:“阿豆,你又来看我了。” 凌猎说:“柏岭雪,阿雪,你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浮光’最不应该的,就是踏入这片土地。” 柏岭雪忽然抬起食指,摇了摇,“等一下,让我先来纠正另一个错误。” “什么错误?” “我不是阿雪。” 凌猎眉心一收,紧盯着对方那双墨绿色的眼睛。 “我的代号是‘灰孔雀’,而‘浮光’真正的首脑是‘黑孔雀’,也就是你心里的那位阿雪。” 柏岭雪笑了,就像成功愚弄了一个自以为获得胜利的可怜虫,“阿豆,你自作聪明,我不是阿雪,我只是阿雪的一个影子罢了。就像‘灰孔雀’的羽毛再深,也变不成‘黑孔雀’的颜色。”
第214章 失声雨(50) 柏岭雪像是当空给警方丢下一枚重磅炸弹,凌猎耳边响起尖锐的鸣叫,震得他半边身子都僵硬无法动弹。 柏岭雪……不是阿雪?不是“浮光”的头目?不是“黑孔雀”? 怎么可能?那上次在榕美北区,在玉容叹歌的对话…… 忽然,凌猎的胸口好似被打了一记闷拳,是他先入为主,听到柏岭雪说为尹寒山复仇的经过,就想当然地认定“灰孔雀”不过是“黑孔雀”的另一个代号。 正在看监控的谢倾此时亦是方寸微乱,他身边的季沉蛟迅速离开,朝审讯室跑去。 审讯室的门打开,柏岭雪正笑着说:“阿豆,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就是‘黑孔雀’,为什么你一定要认为我就是首脑呢?” 说着,他挑起眼梢,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季沉蛟,“哦,小季警官也来了,正好,我有一件事也想和小季警官分享。” 凌猎背脊已经被冷汗打湿,他脑中飞快过着与柏岭雪相处的种种细节,这人从名字开始,就在误导他,柏岭雪,阿雪。还有眼睛,墨绿色的眼睛并不多见,阿雪是,柏岭雪也是。柏岭雪还亲口跟他说,曾经易容乔装成言熙,到夏榕市查尹寒山的死,不巧的是被宁协琛发现,所以宁协琛必须死——当然,宁协琛没死成,而是重病卧床。 在“灰孔雀”“黑孔雀”这个问题上,柏岭雪从头至尾强调自己是“灰孔雀”,这更像是一种自我保护的策略。 等一下!凌猎按住疼痛的太阳穴,有没有可能,柏岭雪现在说的才是谎言?这个人就是“黑孔雀”,这么多天缄口不言,只是在想蒙骗警方的说辞? “阿豆,你难道在想,我现在说的不是实话?”柏岭雪笑起来,“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抓我?” 季沉蛟绷直了嘴唇,而凌猎也没有回答。 柏岭雪小幅度地摊了摊手,手铐发出轻微的响动,“因为你们知道在缺乏国际合作的前提下,暗网不可能被彻底消灭,所以你们只能寄希望于控制首脑。‘浮光’以前在境外活动,要不是我对你们国家有执念,‘浮光’就不会入境。那么把我关起来,‘浮光’就会自动退出去。这就是你们的目的。” 顿了顿,柏岭雪甚至稍稍前倾,声音压低,像是说着某种咒语,“那就看看,‘浮光’是不是退出这片土地了。” 沈栖坐在电脑前,烦躁地啃着手,面前的显示屏不断刷出数据。那日在贵瓮镇抓捕柏岭雪之后,暗网的活跃度跌到低谷,之后持续降低了几天,这几天却又有缓缓爬升的征兆,而到了今天,居然直线跃升。 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浮光”的首脑不都已经在他们手上了吗?为什么“浮光”还没有滚出去? 凌猎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盯着柏岭雪那双墨绿色的,和他记忆中万分相似的眼睛,“你不是阿雪,那你是谁?” 柏岭雪脸上流露出悲伤的神色,就像一个伤心的男人,看着他那背信弃义的妻子。 几秒钟后,他说:“阿豆,你是真的一点都没有注意过我啊。” “我也是那个村里的孩子,你完全没有印象了吗?我叫小宇。” 小宇? 凌猎竭力在回忆中搜索,试图将那些模糊不清的面容与面前的人重合。 可是不行,那是太久远以前的事了,就连阿雪的模样,他也早就记不清楚,更别说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宇。 看见凌猎的神情,柏岭雪难过地叹了口气,“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你的世界里就只有阿雪,只有阿雪才是你的宝贝。” 季沉蛟皱起眉,这话让他非常不舒服。 柏岭雪看向季沉蛟,脸上的沉痛消散了,“噢,我怎么忘了,小季警官还在呢。别着急,等我讲完我的故事,再跟你说正事。” 凌猎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对话,小宇这个名字反复在脑海中穿梭。他好像记起一点来了,那群小孩子确实有个人叫小宇?还是阿羽? 但是他几乎没有和小宇说过话。他们这些小孩,总是被教官狠狠盯着,说错一句话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所以一旦交到了朋友,就会自觉地和朋友组成闭环圈子。他和阿雪、姐姐就是一个闭环圈子。其他小孩怎么样,那不关他们的事。 柏岭雪惊喜地说:“想起我来了?” 实际上,凌猎只是隐约想起了小宇这个名字而已,名字背后的人仍是一头雾水。 但柏岭雪显然很高兴,“我知道你帮阿雪杀生。” “什么?”这种事如果让旁人知道,很容易传到教官耳中。 柏岭雪点点头,“是啊,我知道。很多次你帮他的时候,我就在你们不远处,藏在雪里看着你们。但你们一次也没有发现我。为什么呢?因为太不起眼吗?” 柏岭雪脸上又泛起悲伤,他抬起手,食指和中指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可是我明明和阿雪一样,眼睛也是墨绿色的啊。你只看得到他,看不到我吗?你叫他小宝贝,那我呢?” 边境的风雪从记忆的深海穿过,凌猎好似看到了一个默默跟随的小孩,但小孩离他和阿雪太远了,风雪又太大,他们转过身去,看不清小孩的面容。 “我很羡慕你们,你们有姐姐给你们起名字,阿雪那么笨的小孩,有你保护他,帮他做任务,而我一直是一个人。”柏岭雪微笑着说:“连名字,都是我自己起的。不过后来,你掉下去之后,我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上次没有骗你,你走之后,我们所有人都过得很惨,教官以为你和阿雪谋划逃跑,我们这些无辜的人都被剥夺了仅剩的自由,阿雪差一点就被打死。你知道我们后来又为什么能活下来吗?”柏岭雪意味深长地看了季沉蛟一眼,“这就和我要和小季警官说的事有关系了。但不急,先说这边。” “那年冬天,我们快要被折磨死时,一个‘沉金’高层人物来到我们村子,他的代号是‘暴猫’,长得……”柏岭雪转向凌猎:“就和你现在差不多。” 凌猎立即想到照片上的男人,贵瓮镇的人说,男人叫阿柔。 “‘暴猫’下令,不要虐待小孩,我和阿雪,还有其他孩子才逃脱一劫。也是从那时起,我们才知道,我们村子原来是个无足轻重的据点,而我们和村子里的教官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我们的组织‘沉金’有更重要的基地,要成为‘暴猫’那样的人物,我们悲惨的命运才会发生改变。” “‘暴猫’没有在村子里停留多久,但他离开后,我们的日子确实好过了不少,尤其是我。” 凌猎:“你?” 柏岭雪:“我取代了你,和阿雪成为朋友。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能和他成为朋友?” 审讯室里安静下来,半分钟后,柏岭雪自问自答:“因为我擅长模仿他。在你还陪伴着他,夸他的眼睛漂亮,叫他小宝贝时,我就开始模仿他。” 凌猎感到胃中一阵痉挛,恶心得想吐。 “我一边模仿一边想,阿豆为什么不能和我做朋友?我和阿雪还不够像吗?阿雪会的我都会,阿豆怎么不看看我?”柏岭雪接着说:“那阵子阿雪跟丢了魂儿似的,而且大家都知道是你害得我们受罪,所有人都迁怒于阿雪,我肯和阿雪玩,还和他举止相似,他当然肯和我当朋友。” “我们终于一起长大了,到了可以离开村子,为‘沉金’效力的时候。但是命运这个东西实在是很捉弄人,E国联合了好几个国家,突然要剿灭‘沉金’。听说‘暴猫’已经被杀死,‘沉金’也抛弃了我们的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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