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见过你这样的警察。” “我这样不挺好的?哎小朋友,前几天说的那事儿你考虑好了没?给不给我当线人?” 柏岭雪沉下脸,好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还有,你不要叫我小朋友,我成年了,我是杀手。” 尹寒山又笑得前仰后合。 柏岭雪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比尹寒山还爱笑的人。晚上一同躺在一间屋子时,他想,如果能一直这么生活下去也挺好的。 他不会当杀手了,也不去奢望当什么普通人,就定居在这里,有尹寒山每天讲笑话给他听。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他感到一阵惊心。 他回到这里是为了逃走,遇到的警察却要把他推回那至深的黑暗,他要用自己的命来换取将来的自由。多坏的警察,他居然还想和他一直生活在这里。 睡着之前,他想,那就把这当做一个梦吧。在梦里,有不敢奢望的平凡和快乐。 是梦,所以有醒来的一刻,这一刻还来得特别快。 在认识的第九天,尹寒山收拾起行囊,柏岭雪紧张地问:“你要回去了吗?” 尹寒山在镜子前剃几天都没剃的胡子,“是啊,要回去上班了。” “你,你不是个不守纪律的警察吗!” “嘿!瞎说什么!”尹寒山在柏岭雪额头上敲了下,“天底下就没有比我更守纪律的警察了。” 柏岭雪急了,“可我还没有下好决心,我……”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软弱,可是他明明可以逃走了,他真的很害怕回到“沉金”。 他以为尹寒山会像之前很多次一样嘲笑他,尹寒山宽大的手掌却按在他头上,揉了揉,又拍了拍。 “如果是我,我也会像你这样犹豫吧。” 柏岭雪一愣,不知尹寒山为何会突然变得温柔。 “软弱不可耻,不想为别人冒生命之险也不可耻。”尹寒山的笑容带着宽容的意味,“如果你今后想通了,愿意做我的线人,随时欢迎。” 柏岭雪追出去,喊道:“尹寒山!” 尹寒山停下脚步,回头,身后是望不到尽头的万里河山。 “没礼貌。”尹寒山笑着说。 “你不抓我吗?”柏岭雪急切地说:“我是‘沉金’的人,你不抓我回去吗!” “我说过,我是出来旅行,没有执行任务。”尹寒山顿了顿,又道:“而且也许不久之后,你就从‘沉金’的人,变成了我的线人。” 柏岭雪还想说什么,但他心里堵得慌。那一刻,他甚至愿意被尹寒山抓回去,坐牢都可以。 尹寒山最后对他挥挥手,挺拔的身体在他一眨不眨的注视中,融入了那片河山。 天黑了,柏岭雪坐在屋子前,看着天上的繁星,听着松林里偶尔传出的寂静的声响,回头看看屋子里,里面不再有尹寒山烦人的笑声。 那个男人来得突然,离开得也突然,冒冒失失地在他心里丢下一枚种子,却不管种子的生长。 他原本可以逃回故土,混三教九流的道,当一个能潜藏在社会规则里的坏人。 但现在他不能回去了,一旦他这样想,尹寒山的话就在他脑中响起——做我的线人,将来堂堂正正地做一个普通人。 这简直是有生以来得到的最美味的蛋糕,它代表着祝福与光明。 他走向来时的黑暗,目光变得坚定,他忽然觉得,能够成为尹寒山说的普通人,那么就算生命在明天就将终结,也没什么好怕的。 凌猎说:“所以你回到‘沉金’,按照尹寒山的想法,在‘沉金’步步高升?” “‘沉金’被围剿,给了我这样的新人上位的机会。”柏岭雪脸上再无面对尹寒山的稚气,“只要我将情报交给寒山,‘沉金’最后的势力将被彻底斩除,我以为这将是我送给寒山最好的礼物。我终于可以洗清我成长于‘沉金’的罪孽。但是……” 凌猎深吸一口气,“尹寒山出事了。”
第158章 玉戈(38) 人一生到底应该有多少转折点?对阿雪来说,童年阿豆离开算一个,长大后遇到尹寒山算一个,尹寒山失踪是最后一个。 他丢下“沉金”,入境疯狂寻找尹寒山的下落,却一无所获。他不信尹寒山会莫名其妙失踪,尹寒山一定遇害了。 他握着情报,却失去了移交情报的人。 这个世界上,除了尹寒山,没有哪个警察会相信他这样的人会做线人。他当不了普通人了,他未来的人生里也找不到尹寒山。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E国,他手上的“沉金”千疮百孔,强盛时的“沉金”有一个无所不能的暗网。而这个暗网现在已经无法帮他找到尹寒山失踪的真相。 但他必须得到真相! 不久,“沉金”在各国警方的视野中彻底覆灭,但它并没有真正死去,它只是在伤痛中暂时蛰伏,它有了一个崭新的名字——“浮光”。 这恐怕是个让各国警方愕然的答案,“沉金”死了,却没有完全死,它在蛰伏蓄力之后成为黑暗中隐匿的巨兽,“浮光”。可那个把“浮光”发展至此的“灰孔雀”,曾经是最想要摧毁“沉金”,将它的残躯作为礼物相送的人。 “这世道真是不公,阿豆,救下你的卫之勇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警察,毕江案他到死也没有查出真相,寒山比他优秀千万倍,一早发现喻氏集团才是幕后黑手。”柏岭雪顿了顿,“但为什么……为什么被卫之勇救下的你能够摆脱‘沉金’的身份,遇到寒山的我,却永远是‘沉金’的一员?” 柏岭雪的眼神悲伤孤寒,好似盛满了无法招架的无奈,令人联想到冬天里被狂风卷起的雪片,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 但凌猎却用一种近似机械音的语气说:“哦,但这关我什么事?” 柏岭雪似乎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反应,怔愣片刻后笑起来,“阿豆,你是个没有感情的人。” 凌猎:“不能和你共情就是没有感情吗?” 柏岭雪走近,视线像蛇的信子舔过凌猎的脸庞,然后他突然出手,抓住凌猎的头发,“你总是这样,用一张无辜的脸说着刺人的话,所以在复仇之余,我想要顺道毁掉你。” 凌猎头皮有点痛,轻皱起眉,“无聊。” 这时,“呐声”推开门,看见二人的姿势,愣了一下。 柏岭雪松开凌猎,问:“什么事?” “呐声”:“柏先生,‘恶后’设置的炸弹就要爆炸了,我们必须立即撤离。” 柏岭雪看向凌猎,“真遗憾,旧还没有叙完。” 凌猎整理被抓乱的头发,毫不慌张,“那就接着叙。” “我可不想被炸死在这里。”柏岭雪突然想到一个主意,“不嫌弃的话,到我的地盘坐坐?” 这话听似客气的邀请,但凌猎没有另一个选项,他毫不怀疑一旦他拒绝,“浮光”的那帮人会一拥而上,结果他的性命。这些人的战斗力,沙曼养的那些废物可没法比。 “好啊。”凌猎说:“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刚才跟着我那个,和你一样也是被沙曼骗来,他胆小又愚蠢,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他丢在那儿吧。” 柏岭雪揶揄道:“喻夜生?那废物以前没少欺负你吧?你还想帮他?” 凌猎:“不好意思,我一个警方关键人物,对群众见死不救多少要挨点处分。” 走廊上,喻夜生已经醒了,看见凌猎,连忙跑上来,几个“浮光”却把他拦住,凌猎说:“辛苦你们。” 喻夜生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架了起来。他以为自己要被处决了,边哭边骂凌猎狼心狗肺。 倒计时五分钟,喻夜生被扔在远离爆炸中心的花坛里,“浮光”迅速撤离,当轰然巨响传来时,凌猎和柏岭雪乘坐的商务车已经从另一个方向离开朝夏县。 商务车在绕了几条路之后回到夏榕市主城区,却没有往闹市中去,而是选择了一条蜿蜒山路。 苍翠的绿树映在窗玻璃上,凌猎说:“玉容叹歌?” 柏岭雪说:“看来你对这里很熟悉。” 玉容叹歌是夏榕市有名的独栋别墅区,因为是喻氏集团的项目,重案队还重点关注过,但当时未能查到柏岭雪就藏身在此。 车停在一栋别墅的地下车库,凌猎跟着柏岭雪、“呐声”,还有一名“浮光”一起上楼。他观察过,这里到处都有摄像头,戒备森严,想独自突围几乎不可能。 既来之则安之,凌猎参观着敞亮的大厅,接过柏岭雪递来的冰红茶,“住得倒是不错。” 柏岭雪说:“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玉容叹歌吗?” 凌猎晃着玻璃杯,里面的冰块叮当作响,“因为喻戈?” 柏岭雪冷笑,“没错,喻家根本没有人在意那个小孩,却要在各个项目里打上他的烙印,装得多有温情似的。真正的喻戈早就已经……” 说到这儿,柏岭雪停下来,“游戏始终按照我的计划进行,唯一出乎我意料的是,季警官竟然是真正的喻戈。我以为喻戈早就死了。” 凌猎挑眉,“你也看过那份鉴定报告?” 柏岭雪说:“你以为沙曼为什么会知道?” 碎片迅速在凌猎脑海中拼凑,沙曼原本的打算是死不认账,咬定自己与“浮光”无关,将一切罪行推到喻潜明身上,甚至将杀死罗蔓钗的凶手灭口。 今天这一出原本不该上演。 但那个鉴定中心里藏着沙曼的眼线,她第一时间知道他鉴定了什么,他发现了那个绝对不能被知道的真相。所以他才必须死。 凌猎反应过来,“鉴定中心里的不是沙曼的眼线,是你的眼线?” 柏岭雪笑道:“不是有句话叫做——你知道的,都是他们想让你知道的?沙曼知道的,当然也是我让她知道的。这个游戏的倒数第三环,是让警方查清楚寒山之死的真相。至于倒数第二环,则是让她干掉你。最后一环,她接受审判,失去几十年来经营的一切。” 凌猎“啧”了声,“你真会为自己提升难度,复仇就复仇,还让我躺着也中枪。” 这话柏岭雪不爱听,“阿豆,你不无辜。” 凌猎无所谓,“行吧行吧,我是大魔头。” 柏岭雪接着道:“我绞尽脑汁思考怎么让沙曼对你动手,这太难了,你和你们季队长总是一起行动,你查到什么,意味着他也查到什么,他一定会将你保护起来。不过你很争气,这么快就给我助攻来了——你背地里查季警官和喻潜明的亲缘,我也是看到结果,才相信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巧的事。” 凌猎顺清其中的逻辑,“沙曼到死都认为那是她的眼线,还为棋高一着沾沾自喜。” 柏岭雪道:“所以她现在已经是一具焦炭了。” 凌猎沉默片刻,“我有个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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