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上下都是楼梯,只有中间的墙面能够作为遮挡,往下看去,黑影浓重,像是一条直通地狱的阶梯。 不知等了多久,凌猎听见一阵非常细微的脚步声,他转动眼珠,朝右侧看去,只见一个影子出现在斜下方的墙上。 后半夜的住院部安静得像一座荒坟,影子在墙壁上一点点扩大,最后停在这一截楼梯的顶部,和凌猎之间只隔着转角处的墙。 凌猎不动,影子也没有再动,这个角度,他已经看得见凌猎在对面墙上投下的影子。凌猎也看着自己的影子,做好了对方一旦向下逃离,就立即追踪的准备。 但十几秒后,影子竟是向前迈出一步。 忽然,墙壁边探出半张惨白渗青的脸,眼中恐惧暴涨,阴影在他脸上削出骨骼的轮廓,乍一看像一具连着皮肉的骷髅。 凌猎与他对视。这一幕若是换个人站在凌猎的位置,恐怕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但凌猎眼里落着应急灯的冷光,那眼神是猎人终于等到猎物时的眼神。 一瞬的怔愣后,那人喉咙发出一声低哑的怪叫,转身就往楼下跑去。凌猎飞跃而出,不待对方跑完一截楼梯,就将人擒住。 “啊——啊——”那人发疯般地挣扎,毫无章法地撞向凌猎。他的拳脚工夫虽然毫无水平可言,但是个头高,力气大,凌猎对群众又是向来只出三分力,扭打中凌猎的太阳穴撞到了墙壁,发出一声闷哼。 趁着凌猎脑袋冒金星的时机,那人爬起来就跑。凌猎嗅到血的味道,骨子里的烈性被激起,跳起来就是一个飞踹。那人狠狠撞在墙壁上,顿时晕了过去。 保安和县局的警察赶来,医护也来了,医生说:“这不是詹军吗?” 凌猎额头出血,拿纱布压着,“是你们的患者?” 医生点点头,“前阵子从北区转来的,你快去处理伤口,我查查他的主治医生是谁。” 不等医生查,一旁的护士忧心忡忡地说:“我,我知道,是卓医生。” 凌猎顿时眯起眼。昨天得知卓苏义失踪,他就觉得有问题,果然,“闹鬼”的是他手上的病人。 詹军被推到治疗室,暂时没有醒来。 护士要给凌猎上药,医生还让他做个头部检查,他都拒绝了,自己拿来一瓶碘伏消毒。刚擦两下又拿起手机,想给季沉蛟打电话,但都快拨出去了,想起这凌晨三点多,小季白天那么忙,就半夜这几小时的睡眠,算了。 他把额头的伤处理好,情绪也平静下来,来到治疗室,盯着病床上的詹军。现在,他很清楚为什么大家都说“鬼”是保安了,和他推断的一样,“鬼”穿着和保安服很像的制服,那是警服,准确来说,是已经淘汰的警服。 詹军为什么会穿警服?以前是警察? 但刚才他已经和负责詹军的护士聊过,詹军并不是警察,而且工作和警察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他是夏榕市一所小学的体育老师,三十六岁,因为上课风格严格,被家长告过几次后,心理出现问题,开始自残,并且无法面对学生。 三个月前,他被校方送来接受治疗,起初的主治医生是位老教授,后来老教授被大学返聘,主治医生就换成了卓苏义。 护士说詹军最近看不出什么反常,从她接手以来,詹军就不怎爱说话,他老家在乡下,离异,没小孩,治疗费用是学校出的,偶尔有同事来看看他,大家都觉得他挺可怜。 凌猎靠在墙壁上想了会儿,觉得还是应该把此时此刻的想法告诉季沉蛟,万一明天白天忘了。他懒得打字,发了一段语音,心想信息的提示音在半夜可以忽略不计,季沉蛟肯定不会醒。 但是一分钟后,手机突然响起来,居然是季沉蛟打来的视频电话。
第148章 玉戈(28) “哟!没睡?”凌猎自言自语一声,立即接起,正想调侃两句,忽然发现季沉蛟的眼神很不对劲。 季沉蛟:“你额头怎么了?” 凌猎这才想起额头被撞了。 “啊……这个……” 季沉蛟眉心紧拧,“问你,额头怎么了?” 凌猎捂住额头,“哎呀,你凶我!” 季沉蛟:“……” 凌猎:“你半夜不睡觉,就是为了凶我吗?吭……吭……” 以前季沉蛟很容易被凌猎转移注意力,这次却没被带偏,“怎么受的伤?” 凌猎见这招不好用,只得从实招来,还说:“你们猎猎光荣负伤,你还凶他,什么人啊这是……”说完挤了两滴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季沉蛟让凌猎把镜头对准额头,检查了好几遍还是不太放心,“你去拍个片。” 凌猎:“小季,当警察真是可惜了你这一身的才华。” 季沉蛟:“?” 凌猎:“当精神病院的医生多适合你啊,刚才医生也叫我去拍片。” 伤虽然看着没多吓人,但毕竟是伤在头上。季沉蛟自从得知凌猎有神经性耳聋的毛病后,就很在意。头部神经那么多,万一这一撞,又撞出听力的问题怎么办? “你有没觉得耳鸣?有没听不清楚?”季沉蛟不自觉地加大嗓门。 凌猎:“……” 季沉蛟:“听不见了?” “啊!”凌猎咆哮一声,“我下次一定要暗杀萧遇安!几百年都没聋过了,就他话多爆我黑历史!” 季沉蛟一听就不高兴了,本来他就有点介意凌猎没有亲自跟他说这事,凌猎还很不乐意萧遇安说。 他身为凌猎的男朋友,不应该知道吗? 凌猎看着季沉蛟的表情,又哄道:“跟你解释过嘛,真的好了,别说聋,耳鸣都很久没耳鸣了。这病还没你唠叨起来烦人呢。” 季沉蛟叹了口气,“有空我带你去看医生。” 凌猎一抖:“不去!” 季沉蛟还想再说,凌猎给他堵回去,“好了我的身体我清楚,唠叨的男人没人爱哦!” 季沉蛟:“……” 电话里也吵不清楚,两人说起詹军和卓苏义。詹军现在虽然没有醒来,但一个心理有严重疾病的患者,最容易受到他主治医生的影响,再加上卓苏义已经失踪,很可能是他向詹军灌输了什么。 一个很大的疑点是,詹军为什么要扮成警察?这身警服又是从哪里来的? 凌猎此前由人们说的保安“冤魂”联想到出事的警察,还有火灾中那可能多出来的一人。但这一切都要等到詹军苏醒后才有答案。 季沉蛟说,重案队正在部署去北栀医院搜索,靠着凌猎的“目击”和前期线索,已经能够申请搜查令。一旦找到符,就可以把相关者控制起来审讯。 凌猎听完说:“现在多了个卓苏义,他如果有问题,榕美是怎么引进他?查榕美,也能查喻氏集团。” 一通视频电话打了快一个小时,挂断前季沉蛟又让凌猎给他看伤口,凌猎笑道:“小季,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喜欢战损的小变态呢。” 季沉蛟脱口而出,“哦,那是你少见多怪了,我还有更变态的。” 凌猎:“……那再聊个五块钱?” 天亮之前,詹军突然醒了,眼神狂乱的看着四周,把护士吓一跳。 “我死得冤!”他嗓音沙哑,声音很低,发病一般抓挠着身体。 医生连忙控制住他,一边注射药物一边安抚。短短几分钟,他的手臂已经被抓出十几道血痕。护士无奈地叹气:“他刚住进来时就这样,想方设法地自残,说他冤枉,说这个社会没有公理,他认真对待学生,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但凌猎明锐地察觉出,詹军刚才说的,和护士说的不是同一件事。因为他说了“死”。 谁死了?詹军自己活得好好的。 打针后,詹军无力再自残,凌猎走到床边,目光如炬,弯下腰,和詹军的距离越来越近。医生想拦住他,毕竟詹军现在精神很不稳定,可能做出任何事。 但凌猎抬起手,示意医生不要管。 随着他迫近,詹军呼吸越来越急促,喉结不断起伏,似乎非常紧张,也非常困惑。 “告诉我,你是谁?”凌猎的声音很温柔,一旁的医护都愣了下,“你死于什么?你为什么死得冤枉?” 詹军双手捏紧,捶着床板,“我,我……” 凌猎按住他的手,以免他因为激动而跑针。然后坐在床边,“不着急,慢慢说,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你看,我是警察。” 詹军的眼珠顿时不动了,眼中爆发出金光,“警察!” “是,我没穿制服。”凌猎说:“你这一套,我也有。你先冷静,告诉我你是谁?” 詹军眼眶红了,嘴巴一张一合,吐出哽咽得不成调的话语:“我,我叫,尹寒,寒山……” 轰——!!! 凌猎脑中仿佛劈闪过一道惊雷,顿时愣在当场。 尹寒山? 这个名字…… 怎么可能! 在丰市查案时,他与季沉蛟接触到两起发生在丰安县的案子,两名被害人谭法滨、毕江都死在自家的白事作坊里,第一起案子的凶手已经归案,而第二起,死者毕江曾经去过L国,死因至今不明,但其中有一条线索的触角隐约伸向喻氏,尤其是喻勤。 毕江爱上的爱丽丝小姐,正是喻勤。 这两起案子是卫之勇生前唯二没有侦破的案子,曾经被划为系列案。凌猎到冬邺市寻找毕江的家人时得知,丰市有一位名叫尹寒山的刑警曾经像他一样紧追这个案子。但尹寒山失踪了,丰市刑侦支队的队长黄易说,尹寒山的失踪至今在丰市都是一桩未解之谜。 尹寒山出了什么事,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因为查案而失踪,也无法确定。黄易说过,尹寒山这人特立独行,很不合群,上头布置的任务,他觉得没意思,就不遵从,老喜欢查些稀奇古怪的陈案,还真能把这些陈案破了,领导惜才,没有因为他的傲慢而排挤他。 工作时间之外,没人知道他去干什么,曾经有和他关系还行的同事问他放假都去哪,他说去边境探险。大家知道他不愿意说,一笑而过。 现在,那个传说中的尹寒山,竟然以这副面容出现在榕美的病床上! 这是凌猎根本没有设想过的一种可能,即便是他,也陷入了短暂的困惑与茫然中。 若算年龄,詹军并非和尹寒山同岁。凌猎看过尹寒山的照片,和詹军完全是两个人。 整容吗? 凌猎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他现在有些混乱了。 詹军还留着泪,机械地重复着刚才的话:“我叫尹寒山,我死得冤枉。” 死! 凌猎目光一凛,对!如果尹寒山已经死亡,那怎么可能是詹军?如果尹寒山没有死,詹军为什么说死得冤枉? 转过这个弯儿,凌猎平静地顺着詹军的话问:“尹寒山,你为什么说你冤,你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350 首页 上一页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