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只要一天不破,上面的压力就会越来越大,各队间的关系也会越来越紧张,有人顶不住了就要拿人垫背开刀,你这正好是送上去的料。” “举报这事应该是内鬼搞的。”温冷在旁,平静地下了结论。 姜月表示赞同,任开点点头。 叹了口气,姜月接着道:“明天起,内部正式立案后,你要两头跑了,去市里督察那边喝茶的时候,就靠你自己了。” 任开沉默着点点头。 温冷突然开口道:“我有个想法。” 屋里的两人齐齐望向他。 “与其疲于应付,不如主动停职接受调查。由姜队先来下命令。对方的目的不就是想通过内部调查,拖垮任开,干扰阻止我们的继续深入,就让他如愿以偿。” 姜月听着听着,眼睛亮起来,“你是说,咱们把被动变主动,对方就有可能消停了?” 温冷点头,“任开停职就等于被踢出了局,对方就不会再盯着调查组那头施压,任开应付内部调查就会轻松得多。之后,我们可以借此暗渡陈仓,任开停职在外,正好能避开内鬼的耳目。一旦有了线索,我们里外都有人,更方便行事。“ 至此,任开进门以来紧绷的神情终于松弛下来,他瞟了眼温冷,“听起来,我能补上几年的假了。” 姜月很快拍板,“待会儿就交接下,趁机我也清静几天。” 三人商量完,姜月进大办公室宣布她要严肃处理,让任开停职接受调查的时候,整个重案大队都闹起了情绪。查案的节骨眼上被人搞掉了队长,头儿还不愿扛事,这不明摆着不让人好好做事嘛。 姜月黑锅背得稳稳的,悠然转身回她的办公室。 任开亲自下场安抚,周鹏是队里资历最老的,他和张浩这对也够稳,暂代日常事务。温冷情况特殊,众人心照不宣,任开人虽不在,搭档就是传声筒,一对在明,一个在暗,能基本保证全队运作。 事情都安排妥当,任开交证交枪,一身轻松地往外走。 下楼到院里提车的时候,温冷避开众人,在侧门斜倚着等他。 “什么事?” “卢志强那晚的事你准备怎么说?” 任开抬了下眉,“实话实说,在家睡觉,手机落在沙发缝里,没开铃声,震动没听到。当晚我回去交辞职信和枪的时候没避人,离开的时候是潜出去的,没人知道。” 温冷点点头,又摇摇头,“那晚我去过你家,没避探头,监控应该查得到。那晚午夜前后我和你一起呆了一两个小时,就这样。”说完他转身要走。 任开呃了声,温冷停下脚步,回头。 任开从今早看到温冷起就没正常过,他觉得自己疯了,不止有昨晚的妄想症,还有今早起来的精神分裂症。 有个完好的他一清早接了拍档去局里上班,正常工作,面对上司,摆平同事。另一个他则潜伏在暗处,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大干他脑袋里的那些疯狂想法。 他忍得辛苦,却还得让那个正常的任开再坚持会儿,“我和你在一起的事,不用对口供?” 调查组除了找本人问话,当然也会问话所有相关人等,尤其是当晚既是当事人又是任开拍档的温冷。 “我应该十一点左右到的你那儿,具体时间你记不清了,这很正常,你睡着了,我叫醒你和你说了入室案的事,说完我就走了。” 任开看着温冷一路走回大楼的身影,直到人消失在楼道内。他返身去开车,坐上驾驶座的时候,伸手探向胸口悬着的双戒,摸索了几下。 那个潜伏着的任开终于显现,彻底占据了他。 任开转头先将车开到僻静地方,从后备箱里捞出一袋垃圾来,他藏下的温冷家的垃圾。 翻检过后,任开在这袋垃圾里,发现了张破损半皱的快递签单。 他对着那张签单端详了片刻,上面是温冷的名字,笔迹随意潦草。 阳光下,“温”字的重心略高于“冷”字,两字的粘连是从“冷”字“令”的最后的折点反转上去连到“温”字的第一点,也就是说,签字人是先写“冷”字再写“温”字,与常人手序相反。 正常的书写顺序是从左到右,但任开也见过一些反常情况,比如有些左撇子会将名字由最后一个字从右至左书写,这样写起来顺手,不会擦到前字,读起来的时候又是符合常人习惯的。 通常这是儿时养成的习惯,孩子写得天然顺手,等父母发现的时候,因为只是简短的名字如此,并不影响正常的大段书写顺序,也就随意了。 任开将那张签单挑出来,折叠放好。 他将搜来的DNA送到一家私人机构检测,负责人是他同届的校友,也是警队出身。 任开手里有唐泽明和温冷的DNA样本数据,他抹去姓名等信息,让对方结果出来,只要告诉他比对后和哪一份吻合。 他又给一位业内权威的笔迹专家打了电话,对方和任开有过多次合作,还欠他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任开表明是自己的私事,要验一下笔迹,对方也不多问,只问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 任开之前去缉私核查的时候,雷新明给了他不少文件副本,还搜罗了唐泽明余下的零碎物件一股脑给了他。 当时雷新明怎么说来着? 等你来这一趟等了有一年多了。 那批文件里有不少手写资料,任开将温冷在缉私时手写的材料,填的表,加上他到重案大队后,填过的所有表格,写的笔记,还有唐泽明的笔迹材料都封装好。 最后,他看着那张快递单,想了想,将上面的日期撕掉,只留下了签名部分,一并放入袋中,亲自送去了笔迹专家所在的城市。 单程五六个小时,来回十多个小时的长途。 路上任开看着副驾上的那堆表格,自嘲得笑出声。 温冷三个月时填的搭档意向表上怎么写的——愿意服从任开的安排。 愿意服从任开的安排,和唐泽明的一字不差。 评语呢,他当时是怎么笑温冷太夸张的,“可能是前世修来的,最好的搭档。” 任开呼出口气,差点在高速上开不下去,他拐进休息区,要了杯咖啡。 如果这些全是巧合,全是他的猜测臆想,也已经阻止不了他了。 任开能感到自己的状态越来越滑向唐泽明刚走的时候,他游离在两个世界里——五色吵杂,飞驰而过的表象现实和黑白幽谧,只有他和亡灵的虚妄深渊。 唯一不同的是,那时的疯劲全是狠命拽着他下坠的,而这一次,随着调查,积聚的疯狂更像嗑药嗑过了头,对着某种叫唐泽明的瘾持久亢奋。 从昨晚升起那个念头开始,任开就走上了不归路,他一边清醒地看着自己因这念头,精神滑向最危险的边缘,一边一意孤行,仍按着最疯的路线去查证那些线索。 现在,只要让任何一个认识他的人知道他在做什么,从姜月到齐素素,甚至重案大队全队都会尽力来阻止他,不是因为任开的念头有多疯狂,而是他将它们当作事实去求证。 他上一次的状态,所有人有目共睹,如果再来第二次,任开真的会疯。 他自己清楚吗? 比谁都清楚,但任开更清楚,当念头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他只有去查,去赌,让他放弃,不如直接叫他去死。 查,他可能会疯,不查,他一定会疯。 到了这一步,任开已经不需要向任何人求证,谁来告诉他真相都是不可确信的,到了这个点上,任开不信任何人,他只信亲手调查出的真相。 现在,在一连串的侦查,搜证,布局后,还剩下两件可能的证物没有调查——温冷的夜路德和那只黄铜打火机。任开需要对它们有合理解释。 也许要感谢内鬼让他被迫停职,让他能挤出些时间查证。 任开的精神处在疯狂的边缘,头脑却是极度冷静的,可以让他极尽可能地使出所有手段。 他从夜开到明,天亮后准点踏入督察大楼报道。调查间歇,任开一脸无所谓地嗑睡在审讯室里,茶来了喝,咖啡来了照饮,等到烟瘾犯了只能被对方拿捏住,接着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对熬,拿着纸杯里的液体一杯杯对付。 翻来覆去交代各种问题,被内部审查,被当敌人对待,任开还熬得住,和预计的一样,已经废掉了人,对方没必要再在背后施压。任开至少还没被留过夜,每天还能被放回去透几小时的气。 就这样熬了三天,第四天凌晨,任开疲惫地从大楼里出来,走进停车场,温冷倚着夜路德等在BJ40旁。
第82章 偏僻的停车场。 夜色浓得渗入心扉。 任开迈开长腿,朝温冷走去。 “等了多久?” 温冷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他没准备开口,拿出汤煲递给任开。 任开接过,低头松了下神情,“你怎么哄我妈的?” “和伯母说,你为了升职,要去参加几周的内部进修。” 任开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大楼,轻笑起来。 停车场昏暗的光线里,温冷的眼神闪烁如星,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笑意。 任开看着眼前的这张面容,整整三天,全靠温冷在他记忆里的点滴。 他在他对桌,打字,写字,接电话,叠腿的样子; 他在食堂排队的背影; 他骑着夜路德穿过车流的姿态; 他在更衣室,避开众人时后背露出的伤痕; 他瘦削又蕴含力量的身形包裹在制式T恤里; 他扣紧衬衣最后那粒纽扣时,修长手指和微动的喉结。 在一轮轮令人窒息的审问中,温冷和唐泽明交替出现在任开的脑中,回忆筑起最坚实的防线,他隔离现实,撑过那些审讯老手,心理专家一次次企图崩溃他的尝试。 任开攥紧了汤煲的绳把,才不致于当场对着温冷做出些什么。 他需要等待,再等一等,优秀的刑警需要和猛兽一样狩猎,等待,直到时机成熟,暴起,一击必中。 温冷敏锐地感受到任开闪过的狩猎前的目光。 他收了轻松的神情,与任开对视,仿佛两只决斗前的雄兽,在最终大战到来前,仍不放弃大量的试探,示威,企图用最小的代价让对方屈服,同时绝不让出一寸自己的领地。 展示过决心后,两人同时移开了目光。 “案子还是没什么进展?”任开最后问。 “没有。有情况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温冷跨上车准备离开。 “等等,”任开拉开车门将汤煲搁到车内,摸了包烟出来,“有火吗?” 打火机又不知道被他落到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温冷看了眼憋了整天的任开,手指转动间,一簇火苗戏法般的从他的右掌中诞生。普通的花样,温冷早就能用右手玩得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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