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令人窒息的痛苦翻腾过去后,任开扶着墙站起来,踉跄地冲到屋外,在走廊中奔了两步,楼梯口猛然亮起的自动灯光将他唤醒。 冷静。 他如此冲动地去找温冷,然后呢? 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只是他的推测,他可以肯定温冷有问题,但如果温冷坚决不开口呢,他难道要像审犯人那样审讯他?可笑,温冷的审讯水平可是堪比唐泽明,他自认没多少胜算,这行不通的话,他难道要私刑将他囚起来审? 一想到自己要对温冷动手,任开下意识撑住墙才让自己抵住可怕的晕眩感。 这个他在冰库里用体温去温暖,在枪林弹雨的云梦岛拼命去保护,在湖水爆炸中奋力将他拽出火海,在地下车库不要命地寻找,在昏暗杂物间豁出一切去吻的人…… 心痛和背叛愤怒又同时交织翻腾起来,强烈到让任开无法克制头晕目眩,但也成功阻止了他本要暴起的行动。 任开不得不深呼吸,他知道,他必须,也只能冷静。 他掌握的还不够多,那么,何必打草惊蛇呢,既然温冷有问题,还极有可能是和唐泽明的死有关,现在人就在他眼前,他只要牢牢盯住他就好。 他会紧紧地看住温冷,任开缓了呼吸,很快扯了下嘴角,他甚至还会放温冷单独行动的机会,让猎物放松警惕,等待他露出破绽,等待他有所行动。 终于,任开慢慢走回了屋中,这一夜毫不意外,他睁眼直至天亮。 第二天清晨,温冷从单元楼走出的时候,意外地看见任开高大的身影,他正倚着吉普,低着头等着他。 “任开?”温冷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任开缓缓抬头,露了个灿烂的笑容,“案子有了重大进展,我心里高兴,昨晚多喝了几杯。” 他在“重大进展”几个字上咬得清晰又缓慢,他看着温冷,看得很专注,仿佛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存在,“可惜喝醉了,一晚上没睡好,然后,大部分时间想的——都是你。” 温冷漂亮的双眸微怔,有些惊讶任开喝多了,不然他不会一大早跑到楼下不知道等了多久,这样看他,更说不出这么露骨的话。 别看这家伙日常对什么都口无遮拦,他真在意的人和事,常常半天吐不出几个字。 温冷再清楚不过任开有多能喝。他突然意识到,他俩正式搭档后,任开还没喝过头过。 酗酒,那都是重逢前的事了。 要不是任开此刻从眼神到姿态都说明他已经彻底酒醒了,温冷该担心了。 他关切着走近任开,伸手向他讨要钥匙,意思剩下去警局的路还是他来开。 任开的目光落到温冷的脸上,没放过他神情中任何一丝隐藏的情绪。 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对任开的担忧,和爱,仔细看去时浓烈得让任开不得不避开。 就在他移开目光,温冷以为任开要掏钥匙时,眼前人狠狠将他拽进怀里,双手箍紧恨不得将他嵌入身体里。 在他看不见的耳后,任开咬着牙,用轻柔低沉地语声在他耳畔道:“我不仅整晚想着你,现在也一步也不想离开你,最好把你挂在身上,像钥匙一样挂在身上,到哪儿都带着。” 他说得那样真,任谁听了都心悸。 温冷的鼻尖飘过确实的,淡淡的酒气,他无奈地想,这家伙喝了点酒就又发疯了。 他温和有力地回抱他,并没有升起太多的警觉。 实则,温冷的警觉自他和任开重逢后一直保持着,他总是刻意和任开保持着距离,不仅是因为不能让任开认出他,也是怕自己所有压抑的情感没了距离的堤坝,会冲毁他此刻最宝贵的理智和判断。 他需要它在最好最敏锐的状态,他要用它来保护任开,来尽快破案。 然而,地下车库的爆炸一度打开了这座堤坝,温冷以为他暂时堵上了缺口,却没有意识到有些东西不可避免地改变了。 这就是情爱的可怕之处,一旦你沾染它的气息,就成了被标记的猎物,很难再有机会摆脱。 在这世间,它翻云覆雨,颠倒时空,可以让昨天的任开颓狂,也能让今天的他振奋,能让昨日的温冷时时警醒,也能让今时的他沉溺不自知。 它有摧毁一切的破坏力,就有愈合万物的拯救力,它能赋予甚于深渊的绝望,就能给予远胜于潘多拉魔盒的希望。 几天后,任开向整个重案大队宣布了反恐那边得到一条大成哥逃亡路线的线索,他需要亲自过去对接确认下。接下来他有条不紊地布置了众人的最新任务,故意借口人手不够而将温冷留在了局里守大本营。 任开走后,只隔了一天,温冷就骑着夜路德往城郊驶去,他要去往的地方,住着一个孤身的女人——肇事司机王胜海的遗孀。 在他身后的车流里,有辆平平无奇的黑色轿车隐匿着,始终和他行驶在同一路线上。
第71章 出城又行驶了半小时,温冷缓缓拐进某个工厂的公共停车场,片刻后他朝着不远处的一片破旧住宅区走去。 这里是Z市远郊的旧工业宿舍区,各类工厂迁移破产后,原本的居民早已搬走,如今这些破败欲坠的老楼里,住着外来的城市底层打工者和许多灰色产业链的底层从业者。 温冷全身灰黑,压低帽檐,踩着细碎的路渣,穿过弯曲的小道,闪身进了一栋住宅楼。 这是栋较长的排楼,不止一个出入口,温冷的身影从楼道的格窗里透出。任开看着他上楼,他亦闪身进了对面的楼栋,拿出望远镜,直到盯着温冷来到四楼,往左边走去。 他搁下黑色镜筒,确认温冷没有起疑,很快身形敏捷地跟上。 来到住宅楼的三楼时,任开突然拐了个弯,穿过走廊进入另一侧的楼梯。从这里他轻手轻脚地摸到近四楼处,小心地探头张望了下,四楼楼道内,果然,温冷没有着急行动。 任开又退回至三楼楼道,大方的在楼道里抽起烟,任谁经过见他这吊儿郎当的样,都会认定他是这破败老楼内的一员。 此时正临近饭点,很快就有送外卖的小哥上到四楼,朝左拐。 任开掐了烟,一口气跑到另侧楼梯的监察点,他听到走廊里有轻微的动静,知道温冷行动了。 四楼的走廊内,温冷在楼道口堵住了外卖小哥,翻手向他出示警官证。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温冷示意小哥保持安静,接着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早就打好的话,让对方照做。 外卖小哥就着手机仔细读了两遍,等平复了心情,才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随即站到了405室的门口,敲响了门,里面传出女声:“谁啊?” “外卖。” 隔着房门可以听到轻微的断续声,“今天……这……快。” 门外的小哥因紧张呼吸急促,心里念道,因为我送的是隔壁403的。 门内接着传来清晰地回应:“你等等啊,这就来。” 温冷伸手,示意小哥准备。 外卖小哥紧绷着脸,估摸着来人应该已靠近猫眼,接着门把手后隐隐响起了窸窣声,就在开门前的刹那,不等温冷伸手推他,小哥绷得极紧地猛跳到一边,发出一声大响。 几乎同时,屋内人已打开房门,来不及对声响作出应对,待觉出不对想要关门时已来不及。 温冷抢进室内,屋内的女子受惊,转身就要逃跑,温冷两步上前擒住她,直接道:“警察,别乱动。” 被擒的女子呆了呆,温冷已经掏出证件,屋内人看清了眼前的东西,又大着胆认真看了眼温冷,慢慢不再挣扎。 温冷见人安静下来,放开对女子的钳制,侧身关上门,“你是王胜海的妻子秦小萌?刚刚偷渡回国?” 秦小萌警惕地点点头,绞着手站在一旁看着他。 温冷没有再要控制住秦小萌的意思,用平和的语声道:“我来是因为有个案子,你是知情人,要询问你些事。至于你偷渡进出境的事,不归我管。” 温冷边安抚秦小萌,边拉开餐椅在旁坐下,他放开秦小萌后始终和她保持着距离,让受惊的秦小萌越发平静下来。 现在,温冷坐着,她站着,将主动权放回秦小萌手里,将屋内压迫和紧张的气氛减到了最小。 屋外,看着外卖员离开,任开迅速移动到405室连通回廊的另一侧,他将早就准备好的监听设备,一种听诊器大小可以隔墙放大音量的窃听装置,贴墙安置好。 任开调拨了下耳内接收器,很快听到了屋内清晰的对话声。 温冷在问:“你丈夫王胜海车祸肇事死亡后,有人给了你一笔钱,你知道这钱的来历吗?” 秦小萌听清后,避开他的目光道:“我不是很清楚……但是应该和他最后那次出车有关。”她顿了下,又看看温冷,选择补充了一句,“他们说是说好的酬劳和死人的慰问金。” 这回答在温冷的意料中,如果秦小萌真知道些什么,柯成的人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 秦小萌继续道:“他们暗示我拿着钱跑路,我出去也是有人安排的,只是外面待不惯,我就又偷溜回来了。” 温冷点点头,“你还记得给你送钱的那些人的样子吗?包括送你出国的那些人?” 在秦小萌的犹豫中,温冷再次重申,“你偷渡的事,和我调查的案子无关,我不管。我只想查王胜海的死因。” 他望向站在屋中惴惴不安的秦小萌,身体前倾,修长的双手支起下颚温和地看她道:“我只是需要那些人的样貌特征,再了解一些你丈夫出车祸前后的事。我知道王胜海肇事和你无关,你告诉我这些事后,你就没事了。” 温冷的目光没有离开过秦小萌的脸,看着她那双慌乱的眼睛渐渐迸出了光。 他再接再厉,态度诚恳,用那双过分漂亮的眼睛让人放松警惕,他吐出的言语像琴键上滚落的音符,动人诱惑,“你放心,查清事情后,我不会管你接下来到哪儿去,做什么事。Z市的刑警也没空管这些。” 他在保证,秦小萌将信将疑地望去,人虽没有回应什么,眼里的光却始终没有暗去,她慢慢开始朝温冷走近。 温冷轻轻推开另一把餐椅,示意她在他身旁坐下。 “你知道王胜海是被人利用去杀害一名刑警的吗?”温冷单刀直入,仔细观察着秦小萌的表情。 秦小萌闻言惊得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不不,不,我一点也不知道。我……”她着急又惶恐,终于找回语言,试图表达:“我不知道他要去杀人,更不知道是杀警察,我……我事后有感觉这事不简单,这可能不是简单的车祸……因为他们给我钱,又安排我走。但是我不敢想,真的,什么都不敢想,也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一墙之隔,当任开听到温冷亲口问出那句,你知道王胜海是被人利用去杀害一名警察的吗,一切都无可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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