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幼卿走出书馆,再次的一无所获让他脸上温文尔雅的笑都假了几分。 “继续下一家吧。”江南星用笔划掉册子上记录的书馆名字。 “还有几家?”闻幼卿瞥了眼册子,“只剩一个小书房了啊,距离这里倒是不远,过去看看吧。” 因为商澜云的种种操作,闻幼卿的不安已经达到了鼎峰,所以这几日他不让景云继续跟自己鬼混,而是把人赶到军营里去练兵。 与其留着精力耍流氓,不如留着用在练兵上以备不时之需。 比起景云还得赶才能赶走,黎素问要乖些,自动自发的守着分舵,随时准备着带着江南星跑路。 又因为景云忙得原因,江南星十分积极的跑来当小跟班,陪着闻幼卿逛了一上午的书馆书房,比起书生体格的闻大人,江湖人江大侠的身体素质要好得多,奔波下来依然精神奕奕。 最后一个小书房的位置不好找,说是在巷子里却没有表明具体位置,闻幼卿望着巷子里少说二十几户人家,微微有些窒息,“南星,靠你了,找到小书房,我实在是没力气了。” 江南星打量了一下墙的高度,挑眉笑道:“小意思,交给我。” 半柱香后江南星回来了,只是湿了半身衣服,衣摆上还挂着菜叶子,脸也羞红了。 闻幼卿一愣,“……噗!” “不许笑!”江南星恼羞成怒,愤而搓脸,“那大婶怎么能把我这么英俊的人看成流氓呢,还用水泼我,忒不讲道理了。” 他只是路过其中一户,想看一看宅子里是做什么的,结果谁知道刚攀上墙就看到个大婶,还没来得及说话,大婶就把手里的水盆扔了过来,要不是江南星闪得快,这会应该是全身湿透了。 “咳,我错了,是我连累你了,回去赔你衣裳。”闻幼卿忍笑摘掉他身上黏着的菜叶子,“找到小书房了吗?” “江大侠出手还能有找不到的?”江南星带着人往里走,走到尽头才指着一户紧闭的大门道:“就是这户,不过我要提前告诉你,这里面没有人。” 没有人私闯显然说不过去,但现在是非常时期,闻幼卿二话不说就把门推开了,“闻大人我管他有没有人,今儿闻大人我就是律法本法。” 两人要多嚣张就有多嚣张的进了宅子,这才发现这宅子家具上落了不少灰,显然这没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两人对视一眼,一人一屋的搜查起来。 不大会儿功夫,闻幼卿听到江南星叫他的名字,于是赶紧找了过去,是主院后面的一间小柴房,里面摆着个火盆,里面积了满满一盆黑灰。 “看来他们走之前把剩下的话本都烧了。”闻幼卿摸出块帕子,手在纸灰里翻找着,片刻后,他从纸灰里翻出一张小纸片。 纸片瞧起来像是信纸的一角,可偏偏就这一角就给了闻幼卿足够的信息。 “南星啊,你瞅瞅,眼熟不?”闻幼卿笑的宛如春风拂面,只是这眼里冷的却像是数九寒冬,“你瞅瞅这花纹像不像你家男人的教徽?” 荆棘盘附着狰狞鬼面,诡谲古朴的徽记,是九黎的标志。 江南星脸色难看的仿佛吃了个死苍蝇,他嫌恶的啧了声,“这九黎还真是阴魂不散。” 闻幼卿极赞成的点点头,用手帕将纸片包起来,小心的放到怀里,“原本我抱着几分侥幸,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他站起身,垂眸看了眼装满纸灰的盆,冷笑,“真正想篡位的,是商澜云。” 商澜云篡位的理由比任何人都充分,父亲帝位被抢夺,从当朝太子一朝沦为冷宫中的阶下囚,他比任何人都恨是当朝皇帝。 . 善渊在冷宫的门上轻轻敲击三声,一击声长两击短促,这是从善渊来京后就知道的暗号。 不一会儿仆人就来打开了门,“国师大人,主子刚醒,你进来吧。” 虽然叫着大人,但仆人的语气没有多少恭敬,他清楚这位看似风光的国师跟自己的地位差不多。 都是商澜云的狗。 善渊并不在意这些,他对自己的定义很明确,是狗是人都无所谓,活着就行,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大部分时候善渊是感谢九黎族的,他差点冻死街头饥肠辘辘的时候,可是连当狗的资格都没有。 跟着仆人走进内室,商澜云披了件外袍坐在琴前,手虚放在琴弦上,时不时拨弄几下。 “殿下。”善渊单膝跪下,语气平淡却也恭敬。 商澜云并不看他,“最近商澜清怎么样?” 善渊瞳孔微颤,手搭在膝盖上,头垂的更低了些,“商澜清现在分身乏术,多次尝试拜访官员府邸,但都被拒绝了。” “看来进展的还算顺利的。”商澜云抬起抚琴的手,起身走到另一边的棋盘前坐下,“过来,跟我下盘棋。” 两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着棋盘,商澜云落下一子,“商澜清之前以为大权在握太傲了,得罪了不少人,现在也该尝尝反噬的滋味了。” 善渊不语,只是谨慎的看着棋盘,他的黑子落得很快,好似没有思考过一般。 “最近会有大臣提议卜算国运,该怎么做你应该很清楚。”商澜云执子的手顿住,他抬眼看面无表情的善渊,唇角勾起眼里隐约透着恶意,“商澜清那样的人,寡义薄情,你不会还在等他回头看你吧?” “殿下说笑了。”善渊捏棋子的手青筋绷起,语气再平淡心里的躁动还是难以隐藏,商澜清一直都是他的死穴。 这一幕自然是落尽了商澜云的眼里,他眼里的恶意更浓厚,“这局棋你要是赢了,我就饶商澜清一命怎么样。” 嗒。 黑子失控的落在棋盘上,位置选的不好,这子一落,善渊的败势已成定局难以回转。 “看来商澜清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商澜云的将尚未落下的白子随意扔回盅里,“不想他死就不要有别的心思,你清楚的,商澜清的命在我手里。” 搭在膝上一直紧握的手终于刺破掌心,刺痛感让善渊脑中空白了一瞬,起身跪下行礼,“是的,殿下。” 善缘走后,仆人端来刚泡好的茶,“主子,茶泡好了。” “东宫那边换一批人,善渊每次去都得告诉我。”商澜云看了眼棋盘上那枚失控落下的黑子,轻笑,“失控的棋子就要做好被放弃的准备。” . 奉天殿,早朝。 殿内百官看着龙椅上的安平帝心思各异,他们已经许久没见到这位了,这次突然出来,难道是出来给太子撑场子的? 毕竟说实在的,皇子里能用的都被太子收拾的差不多了,剩下的要不是废物,要不就是个孩子,除了太子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殿下百官心思各异,殿上安平帝的内心也不是毫无波澜。 昨晚他梦到了自己的兄长,那个被他赶下帝位的皇帝。 兄长阴狠的咒骂犹在耳边回荡,此时他坐在龙椅上,心中竟然有几分害怕,他总觉得自己当年谋逆的报应到了。 半晌,沉默中已经有数位大臣冷汗加身了,安平帝这才开口道:“诸位卿家应该都听过城中的传言了吧。” 帝王抚弄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语气平淡,好似这件事跟自己的儿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只是个冷漠的旁观者。 看到这样的安平帝,站在大臣之首的商澜清心下沉了几分。 “陛下。”御史大夫站出来,这位刚正不阿一辈子的老臣此时说出个荒谬的提议,“臣提议,既然百姓听信传言,不如用请神卜算来堵住悠悠之口。” “清者自清,太子殿下若是天命所归自是不会有问题。”另一位清名挂身的老臣说道。 疯了。 商澜清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的大臣附议,深深怀疑自己这是再做噩梦,不然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相信这种荒谬的提议。 真是够恶毒的,要不是场合不对,商澜清都想朗笑三声来表达自己的嘲讽,这些人想赶自己下台的手法还能更明显些吗。 而最让商澜清悲哀的是,安平帝同意了这个提议,他明知道这是死局。 . 墙倒众人推,商澜清这段日子过得可谓是风雪交加,整日眉头紧锁不展笑颜,东宫里服侍的宫女太监连喘气都小心翼翼的,幸好他们的太子殿下现在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完全顾不上他们。 善渊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商澜清满脸苦大仇深的发呆,因为流言的事朝堂上参他的人越来越多,刚到商澜清手上还没捂热乎的权利又被收走,现在太子殿下已经闲的无事可做了。 商澜清揣手站在窗前,没有回头跟人打招呼的心思,只是在那人走到身边的时候懒懒的说了句,“你来了。” “最近那些人说的越来越刺激了。”商澜清嗤笑,“说我要逼宫篡位,别闹了,父皇还有几天活头我比谁都清楚,这点时间我会等不起吗,最无法理喻的是他们想用卜算来确定我能不能当皇帝,哈哈哈谁不知道所谓的卜算都是弄虚作假。” 想到那些往日想法讨好他的大臣现在对他是避之不及,商澜清就止不住的想笑,他算是知道自己往日是多招人恨了。 站到他身后,两人的距离很小,商澜清几乎能感受到善渊身上的热气,他蹙眉往前走了半步,侧脸看他,“你靠的太近了。” 这一看才发现善渊的眼神很奇怪,直勾勾的看着他,眸子里阴沉沉看不出里面藏着什么情绪,“你怎么了?” 看着眼前的人,又想起商澜云的话,善渊心中一沉,他哑声道:“你愿意跟我走吗?” 这没头没尾的问题问愣了商澜清,“走?走去哪?” “除了京都,你想起哪都可以。”善渊清楚商澜云不会放过商澜清的,他要是想让商澜清活着就只能带着他逃跑。 “你说什么呢。”商澜清轻轻推了他一下,这人离的实在太近了,“我的根在这里,我不会离开京都的。” 商澜清那样的人,寡义薄情,你不会还在等他回头看你吧…… 棋局间商澜云的一句话几乎成了善渊的心魔,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可太知道了,商澜清永远都不会回头看他。 他善渊只是九黎教养在皇宫里的一只狗,他没资格去拥抱商澜清。 多年来活着的疲惫、欺骗心爱之人的惊慌、被步步逼迫的压抑,情绪像是在这一刻爆发出来,束缚着善渊的锁链断开了。 生机已断,那就只能破釜沉舟了。 阴沉着神色的男人猛地上前把商澜清摁在窗框上,哐当的声音让守在外面的太监想要进来,商澜清虽然不知道善渊这是突然发什么疯,但还是高声道:“不许进来!” 确定没人会进来,商澜清用力挣动几下想要推开善渊,却被压的更死,后腰被窗框顶的生疼,手腕也被善渊一把擒住,两人紧贴着对方,呼吸的打在对方脸上,说不出的热意在升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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