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活人被扔进去,恐怕不到一小时也被吃的身上连一块肉都不剩了。” 柯泰又道:“我听当时逃出来的那几个人说,那两个条子被扔进去的时候,还没断气呢,哈哈哈。” 旁边一个白人皱起眉啐了一声,“要不是那两个该死的条子自找死路,老板也不至于这个岁数了还要亲自来到中国,咱们也能捡现成的,哪儿还用缩在这个雪山上。” 所有毒贩,不管是国际还是国外,对警察的痛恨都是共通的。 正邪不两立。 由这个话题开始,他们开始说起以前在国外的时候遇到的那些警察,是如何对他们进行虐杀、侮辱烈士遗体的,甚至报复到他们的家人身上,灭他们“满门”。 林载川没有插一句话。 他从始至终都非常安静的,没有抬头,一口一口吃着眼前的罐头,每一口都咽的很慢、很细。 “言百,你以前有没有碰到过中国的警察?”柯泰突然叫了他一声,饶有趣味看着他道,“我一直听说,中国的条子,嘴是最难撬开的,性格也最刚烈,真的是这样吗?” 林载川神情冷漠道:“没有。” 他冷冷道:“好奇的话,以后你遇到就知道了。” 柯泰捏了捏拳头,把手骨捏的噼里啪啦作响,他跃跃欲试道:“还真是有点迫不及待。” 林载川没理他,起身将手里的空盒子扔到地上的垃圾袋子里,然后转身向寺庙后院走去,“我去厕所。” 林载川独自走向后院的洗手间。 那些白人都在前院凑在一起听热闹,不时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有些荒凉寂静的后院里,只有他一个人。 林载川的脚步顿了顿。 “呕……” 他陡然弯下腰,单手撑住墙面,无法控制地吐了出来,胃部痉挛抽搐,涌上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不停往上泛着酸水。 不知道哪里传来一阵一阵疼痛,时而打磨似的钝痛,时而刀割般的尖锐。 ……被那些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来肆无忌惮讨论的,是他的父母。 是最开始支撑他走上这条路的精神源泉。 林载川平时看起来是非常温雅平和的领导者,好像无论经历过什么,他总是能用一颗温柔强大、谦卑随和的心来待人。 可仔细想想,他的一生,其实失去了许多东西。 年幼时失去父母、年少时失去朋友,还有一具永远也无法恢复到原状的身体。 他对于苦难异常强大的包容性让人忘记他其实也会疼。 “咳……” 林载川硬生生忍住了那股强烈反胃的感觉,快步走向面前的洗手间,才几乎不出任何声响地,隐忍又克制地吐了出来。 四处都是耳目,他甚至不敢表现出太多异常。 即便撕心裂肺,也无声无息。 很快,林载川从洗手间走了出来,除了唇色有些苍白,看不出任何异样。 林载川回到自己的房间,临近中午才出来。 这些人已经打算把这个寺庙当做临时据点,很多人已经下山去购置各种生活用品去了——这几天他们一直睡在睡袋里,连一床像样的被子都没有。 少了几个人,寺庙里一下就显得非常空旷。 林载川跟他们打了一声招呼,背着黑色旅游包独自一人下山。 他到附近的镇子上买了一些在雪山上生活的必需品,一件一件放进包里,然后在人迹罕至的雪山脚下,站在一棵松树旁,拨出了一个电话号码。 对面很快接听,语气带着一点意外和惊喜,“载川?” 林载川沉静片刻,低声道:“小婵。” 听到他的回应,信宿怔了怔。 在他的印象里,他从来没有听到过林载川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语气——那好像是在广袤沙漠中迷路的人,茫然的、彷徨的,迷失方向。 信宿站起身,推开了窗,刺骨的寒风登时吹散了房间里让人昏昏欲睡的温暖,他平静回答道,“我在。怎么了?” 林载川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清楚,“我知道父母的死因了。” 信宿顿了顿,同样地低声问他,“你感到很痛苦吗?” 现在的感觉到底能不能称为“痛苦”,林载川也不知道。 事实上林载川从很小的时候就不在父母身边了,他的父母总是很忙,经常很久不能回来一次,他是跟着刑侦队的叔叔阿姨们长大的,每次跟家人见面都来去匆匆。 他的父母当然很爱他,但是他们的世界里有比陪伴林载川更重要的事。 所谓对死者的“缅怀”,本质上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想起他们生前的回忆。 可林载川那个时候太小了,很多事,还没来得及铭记就已经遗忘了。 甚至父母的相貌,也只鲜活在那一张唯一的合影中。 林载川觉得他不应该是痛苦的。 可窒息般的感觉又是那么鲜明。 信宿轻声道:“你正在他们曾经走过的路上,这也是一种传承,载川,只要你活着,他们的精神也是不朽的。无论什么时候,你的父母都是受人敬仰的英雄,无论生前还是死后,这件事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谈论而更改。” 他又道:“等你回来,我陪你去跟叔叔阿姨扫墓吧,你一定是他们心中期待的样子,甚至做的更好。” “嗯、好。”林载川喉结轻轻滚动,安静许久,又哑声道,“……今天早上,有一位同事牺牲了。” 信宿用了几秒钟反应过来这句话里的意思——一般警察是接触不到那个组织的,也不会知道林载川这次的卧底行动,而现在林载川说有人牺牲,只可能是死在他的面前、或者死在他的手里。 信宿了解林载川的性格,他在自己面前从来是“报喜不报忧”的,就连腿上中弹这么严重的事,都不肯告诉自己。 现在突然给他打电话,应该更像是出于某种本能,短时间内接受的负面感知在身体堆积负荷到了难以消化的地步,所以才会选择向人倾诉。 信宿轻轻输出一口气:“载川,你不要去想你做了什么,很多时候,身不由己、言不由衷,在那样的环境下,不可能做到两全其美、面面俱到,能保全其中一个已经是幸运了。” “你只要知道,你已经做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最正确的选择,那已经是你范围之内能够得出的最优解。” 信宿的声音很轻很柔,带着某种摄人心魄的抚慰意味,“你已经尽力了,载川。” 林载川眨了一下眼睛,信宿的声音有如清泉细流流入耳畔,内心压抑的隐痛竟然真的平静了许多,他低声道:“我明白了……谢谢你,小婵。” 信宿只是笑了一声,玩笑似的说:“想感谢我的话,那就早点回来,当面说的感谢才算话哦。” 林载川低声承诺:“我会的。” 挂断电话,信宿转过头看向刚才走到房间里一直没有出声的男人,神情冷峻:“什么事?” 穿着黑衣的男人稍微俯身在他的身边低声道:“先生,本杰明找人联系到我,说有一笔交易想要跟你谈谈——您的意思呢?” “拒绝他。”信宿毫不犹豫道,“告诉他我是中国人,没有兴趣和白种人做交易。”
第一百八十九章 “老板,那边传回消息,说女巫拒绝跟我们合作……因为我们不是中国人。” “他的原话是,没有兴趣跟白种人做交易。” “哈。”本杰明听了手下的话冷笑了一声—— 区区一次毒品交易竟然还能上升到“种族歧视”,这个女巫明摆着就是不想跟他合作,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懒得找,随便扯了一个荒唐至极的借口。 “我们现在要怎么处理?” 本杰明略微沉思了片刻,一双阴沉的眼睛显得愈发森寒,“今天下午就动身,回去跟柯泰他们碰头,至于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巫’,既然他愿意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也没必要跟他客气了,以后有时间收拾他。” 男人又道:“柯泰说,那个新来的言百已经通过了我们的‘测试’,可以放心让他留下来。” 这倒是个好消息,本杰明吸了一口烟卷,稍微眯起眼睛道:“身手比柯泰还要好,我倒是想看看,这个言百到底是什么人物。” 下午五点,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下来,风声沿着山谷簌簌吹来,柯泰从外面回到寺庙里,手里拎着几只肥硕的鸡鸭走进后院厨房,还带回来了一袋在雪山上罕见的新鲜蔬菜。 一个白人见状诧异道:“怎么回事?今天的晚饭这么丰盛?” 柯泰把早就冻僵的鸡肉放在地上,道:“老板说他们今天晚上回来。” 林载川稍微抬起眼,不自觉握紧了拳。 本杰明终于要回来了。 白人问:“老板这次出去有什么收获吗?” 柯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登时一脸晦气的表情。 他沉声道:“非常不顺利。老板这段时间的心情都不太好,等他回来,不要在他面前主动提起这件事。” “怎么会?”那白人表情相当匪夷所思。 他们在东南亚那边的地下市场都是横着走的,从来没有想过会在中国碰壁。 他们知道,中国境内打击毒品的力度在全球都是能排上名号的,但是这么多年,这些人最擅长的就是在警方视野看不到的阴暗处肆意生长。 本杰明又是出了名的手段阴毒,跟他作对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怎么会有人能挡了他的路? 柯泰没多解释什么,把鸡放在菜板上,用菜刀咔咔剁了起来。 雪山上天色彻底漆黑下去,夜空点缀着明亮繁星,淡淡的月色笼罩在雪白的地面上。 “老板回来了!” 寺庙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一行穿着当地少数民族衣物的人从寺庙外走了进来,浩浩荡荡,为首的男人正是本杰明。 柯泰带着人出来迎接,林载川走在人群的最后。 本杰明一路走到林载川的身边,锐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随后笑了一声道:“你就是言百吧。” 林载川站在他的面前,神情平静地看着他,眼里如深海般毫无波澜。 本杰明毕竟已经老了,行动明显有些迟缓,脸上已经长了不少老人斑,只有一双灰褐色的眼睛阴森森的亮——那是不知道被多少人的血淬炼出来的、呈现出血红色的光。 早就听柯泰说起过,言百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只看外表根本摸不清他的实力,但是本杰明看到他这幅削瘦身躯还是稍微有些惊讶。 他抬起手在林载川单薄的肩头上拍了拍,沙哑的声音道:“年轻人,前途无量。” “以后就跟着我吧。做好你应该做的事,你想要什么,我就能给你什么。” 林载川微微垂下眼,没有吭声,像是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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