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跟宋生不和,这几年不断尔虞我诈,这在霜降不是什么秘密。 当年周风物死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阎王会继承他的位置,坐上霜降集团的第一把交椅,周风物从小就是把他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的,但那时候只有十七岁的瘦弱少年,即便在组织里的名号如雷贯耳,还是有很多人不服。 宋生就是在这个时候半路杀出来的,在阎王带人处理周风物遗体离开霜降的那天,领着一批人迅速夺权,阎王回来的时候,霜降已经变了天——所有人都以为那天霜降内部会血流成河,毕竟以阎王那极端傲慢自负的性格,绝对容不得有人在他的头上撒野。 但阎王只是神情厌恶又疲倦地看着那些如临大敌的“叛徒”,一句话没说,神情冷漠一个人回了房间。 也是那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阎王对霜降这个组织本身其实没有任何兴趣,无论领导者是周风物、还是宋生,对他来说好像都没有区别。 但他毕竟在这个组织里生存八年,即便宋生是霜降名义上的一把手,还有很多人站在阎王的那一边。 巨大落地钟的指针显示九点整。 信宿推开门,抬步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黑色风衣,裹着一身冷气、面若寒霜,眉眼锋利,周身气场冰冷到了极致——尽管他在霜降里从来没有什么好脸色,但见到阎王这样的表情,整个大厅还是静了静。 有个男人站起来,给他拉开了一张椅子,低声道:“阎王,您来了。” 信宿没说话,冷冷扫视过大堂里的每一个人,抬脚踹翻了椅子,砸在地板上,“咣当”一声巨响。 这一声让不少人都吓了一跳,坐在长桌左侧的男人冷哼了一声,不阴不阳道:“这又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一见面就这么大的阵仗,不知道给谁看。” 信宿抬眼冷冷盯着他,“如果你的舌头不想要了,我不介意让人帮你割下来喂狗,管不住那张嘴,就早点自己缝上,多舌的东西命都不长。” 被信宿当众这么骂了一通,男人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但到底没敢再说什么。 ——平日里阎王对他们这种挑衅基本都是嗤之以鼻,压根不会理会,今天不知道吃了什么炸药,进门就无差别输出。 一个老人心平气和道:“阎王,这么兴师动众把我们都叫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信宿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啪”的一声扔到了桌子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非常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蓝烟”。 说话那老人惊疑不定看着那袋毒品,语气犹疑道:“这是什么意思?” “巧了,我也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信宿冷笑了一声,“为什么我会在桃源村里见到这个东西。” 他的话音落下,整个大厅都“嗡”一声响,显然他们都知道信宿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信宿走到会议桌的正前方:“在座各位应该都非常清楚,除了霜降,蓝烟在市场上没有任何生产渠道。而据我所知,我们没有一条生产线是经过桃源村的——所以,蓝烟为什么会大批量出现在桃源村那种地方,是谁背着整个霜降的眼线,擅自把货送过去的。” “是不是有人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他们都明白了阎王为什么这么动怒。 ——偷了霜降的货擅自拿出去卖,这是在挑衅整个组织的运行制度,如果霜降的每个人都这么做,那这个组织不用警察出手,从内部就腐烂透了。 吃里扒外,是组织里的大忌。 一时间,大堂里的所有人神色各异,而有一个人的脸色异常苍白。 “这件事在我这里拦下了,宋生还不知情。”信宿语气淡淡道,“桃源村的货是谁送出去的——现在在我面前承认,或者等宋生查出来,让他亲自来处理。” 宋生的手段比起阎王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甚至更加冷酷残忍,落到阎王手里,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再不济能留个全尸,但落在宋生的手里……只有求死不能的下场。 他说完许久,都没有一个人出声。 整个大厅诡异的安静。 信宿极为讽刺地嗤笑一声,“怎么,不想承认是吗,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手眼通天,能在那么多双眼皮底下瞒天过海。” “——只不过看在共事那么多年的份上,没有彻查罢了。” 信宿的视线慢慢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轻而静,但却带着某种近乎恐怖的压迫感,“想好了吗?现在自己承认,还是等我调查出来,让你承认?” 信宿这绝对不是在恐吓他们,以前没有深入调查这件事,只是因为时机还没到,不适合在霜降树敌太多,否则他未必能压住那些人走投无路狗急跳墙的反噬。 霜降用来储存毒品、原材料的仓库里里外外都是电子眼摄像头,从里面带走什么东西,即便做的再隐蔽、再天衣无缝,也经不起一帧一帧的调查。 只要愿意花费足够的人力和时间,总是能查出来的。 大厅仍然一室安静。 信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两下,像是有些不耐烦了,对旁边的人道:“通知宋生过来,他底下的人惹出来的事,让他自己看着办——在这件事调查清楚之前,所有人不准踏出这间房子半步,否则我就当你自寻死路了。” 眼见着那人就要拿出手机给宋生打电话,终于,一个男人咬了咬牙出声道,“等等,阎王。” 他头上满是冷汗,喉结接连滚动了几下,艰难开口道:“是我……是我弄过去的货。” 从警方盯上桃源村开始,他就一直提心吊胆,唯恐阎王发现了什么—— 然而那不好的预感还是成了真。 即便他已经把桃源村里所有的东西都毁尸灭迹,阎王竟然还是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了一包蓝烟! 他知道这件事绝对瞒不住了,一旦阎王要查,就绝对瞒不住,与其落到宋生手里,还不如在阎王面前承认,说不定还能有一条活路。 看到坐在长桌另外一侧的那个男人,信宿轻挑了下眉,抬步慢慢走了过去,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头上。 “要我说,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霜降带给你的财富,下辈子也足够了。” 信宿俯身轻轻道:“可是你这辈子,恐怕是花不完了。” “………”放在他脑袋上的仿佛不是一只手,而是五根尖锐的毒针,那男人浑身冷汗涔涔,身体僵硬一动不敢动,声音发着抖,“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当初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想钱想疯了。” 他语不成调道,“阎王,求你再、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再也不干这种事了,保证再也不做了,放过我这一次,你让我做什么、做牛做马都行!” 闻言信宿轻笑了声,嗓音低柔,“可惜了,我身边最不缺忠心的狗。” 听到信宿这么说,那男人神情灰败,面色迅速惨白如死灰。 信宿垂眼:“这样吧,我给你指一条路。” 男人浑身一个激灵,反应激动道:“您、您说!” 下一瞬间,所有人都听到“噗”的一声,那是刀锋割过皮肉、撬断骨头的悚人声响。 男人仍然坐在椅子上,一把短刀从他的脖颈右侧插了进去,直接贯穿而过,锋利刀尖从左侧捅了出来。 除了滴滴答答的血液自刀尖落地的声音,整个大堂里没有声响。 所有人噤若寒蝉。 “黄泉路。” 信宿微微俯下身,在他耳边带着笑意轻轻道,“给你一个好死,你应该对我感恩戴德吧。” 男人的身体不停抽搐起来,瞳孔放大到了极致,喉咙里发出恐怖至极的“喝喝”声响。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面色死一样的白。 即便很多人手里都握着人命,他们早就是亡命徒,可此时仍然感觉到从骨头缝里渗透出来的恐惧。 信宿轻轻向外一推,尸体轰隆一声倒地,他看也没看一眼,嫌恶似的用纸巾擦了擦手,抬起眼,一字一顿:“一只蟑螂出现在阳光下的时候,角落里的蟑螂已经多到塞不下了。” “这些年,还有谁在外面擅自‘自立门户’、吃里扒外的。” “现在承认,我可以既往不咎,这件事到此为止,不会传进宋生的耳朵里。” “否则。” “我可以保证你们的下场比他惨烈百倍。” 信宿说完这些话,很多人立刻反应过来,这不仅仅是承不承认有“二心”的问题,而是“站队”的问题—— 今天在信宿的面前坦白,明天即便是活着,也永远有一个把柄落在阎王手里,他们不得不站在阎王的那一边。 那就是在跟宋生作对。 整个会议桌上一时没有一个人说话,安静的针落可闻。 信宿手腕一转,把刀从男人的脖颈里抽了出来。 大动脉的血豁然向上喷了出来,溅了信宿一身。 温热的血液吸附在风衣上,完全浸透了信宿的衣服,甚至有一些溅到了他冷白的脸上,又沿着脖颈滴落下来,留下一道血痕。 信宿只是面无表情地直起身,五官妖异到令人震撼的冰冷。 在周风物死后,信宿这些年已经不再做什么惊骇世俗的举动。 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他是那个让人恐惧到肝胆俱裂的阎王,一时间胆寒到鸦雀无声。 信宿像是厌倦了跟他们在这里浪费时间,冷淡道:“看起来,你们都更想让宋生来处理不听话的狗。” “我当然没有任何意见。” 刀尖在信宿手里转了一圈,他扫了一眼剩下的人,转身向外走出大厅,淡淡命令:“地上的东西处理掉。” “等等,阎王!” 有人在背后叫住了他。 阎王虽然喜怒无常、又暴虐成性,但还从来没有食言过。 这件事被宋生知道,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好下场。 但既然阎王说了可以放他们一马,那么这个时候投奔阎王,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说话那男人磕巴道:“我、我在容城,有一个地方。” “但,但不多,这么多年,加起来也就不到两百万。” 信宿淡淡看了他一眼,“这两百万,打到霜降的账户上。” 男人浑身一软,差点直接瘫坐到椅子上,劫后余生的喘着粗气:“我回去就、不,我现在就打过去!” 两百万买一条命,没有人不愿意。 看到阎王竟然真的放了他一马,又有两个人承认了他在霜降之外还有“私活”,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全部地点。 信宿等了片刻,没有其他人了。 “在霜降那么多年,绝对不止他们三个人做了这些事。但你们不愿意承认,我当然不会勉强。” 信宿轻声道:“早点准备让人给你们收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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