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刑昭尚且对“自首立功”嗤之以鼻,敢在林载川面前大放厥词,“大不了就是死”,但是被关在监狱里这段时间,可能消磨掉了什么,又或者刑昭后来发现他还是想活着,竟然有了跟警方低头、求生的欲望。 “……对,我确实认识戴海昌,我们有过交易。” 在沉默将近三分钟后,刑昭终于开口,最后强撑出来的“骨气”也没了,他双腿分开瘫软坐在冰冷椅子上,慢慢回忆道:“他在三年前,跟我们买过一次,要了个处。” 因为有陆闻泽早期提供的线索,林载川对此毫不意外,他问道:“那个女孩是谁。” 刑昭笑了一下道:“你们知道是谁也没用,那女的从头到尾都没醒,不可能跟警察指认,你们没有证据,当时的视频也早就删除了。” 顿了顿,刑昭又道:“而且,她已经死了,你们应该有死亡名单吧,里面有个姓季的女的……我忘了她叫什么名了。” 信宿微微凑到林载川耳朵,轻声对他道:“我记得有个女孩叫季潇,的确已经遇害了。” 林载川不动神色一蹙眉:“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就算没有物证,人证也可以作为证据,但仅仅刑昭一个人的证词当然不够。 刑昭摇了摇头,“时间过去太久我记不清了,你要是想调查这件事,可以挨个去问。” “……戴海昌就来过那一次,一晚上以后就走了,后来再也没来。因为没留下线索,再加上他这个人一般人惹不起,所以审讯的时候没人敢把他供出来。” 根据市局对戴海昌的调查,这个人的手腕相当阴狠毒辣,如果有人敢把他供出来,在监狱里恐怕都会过的生不如死,所以当时那些人不约而同选择了三缄其口。 林载川的指尖轻轻落在桌面上,他又问:“他跟沙蝎有关系吗?” 刑昭愣了愣,“这个我不知道。” 他的反应不像是说谎,而且沙蝎这种大型犯罪组织,互相不通信的情况太常见了,林载川一点头,“关于戴海昌,你还有其他要交代的吗?” 刑昭动了动带着手铐的双手,想了一会儿突然道,“我听说他以前还玩过一个男明星,忘了什么时候听人说的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监狱里基本没有获得娱乐消息的渠道——刑昭还不知道邵慈已经把这件事摊开在所有人眼前了。 刑昭跟戴海昌的联系仅限于那次交易,对这个人并不算了解,没有交代其他特别有用的线索。 但目前的证据已经足够把他留在市局接受调查了。 二人刚离开探监室,林载川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郑治国打过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林载川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他接听电话。 “林队,出事了!” 郑治国向来沉稳的语气罕见急促,“杨建章离开拘留所以后,在承安路那个路口跟一辆闯红灯的小货车撞到了一起,整辆车都被撞烂了,当场起火爆炸,人还没等到救护车就断气了!” 林载川瞳孔猝然轻轻一缩。 紧接着郑治国又道:“……有人在车祸现场看到了邵慈。” ——
第一百零四章 信宿有点无聊地等他接电话,顺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然后就看到林载川的脸色稍微变了变。 等到他挂了电话,信宿有点好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能让林载川“行于色”的事着实不多。 林载川跟他对视了两秒,轻声开口道:“杨建章死了,离开市局的时候发生了车祸。” 信宿对杨建章的死亡没有多大反应,只是若有所思地垂眼安静片刻,然后意味不明说了一句,“这个时间赶的好巧。等到他坐飞机离开浮岫市,就没有人再能管得了他了。” 林载川呼出一口气,又缓慢道:“邵慈在车祸现场。” 信宿轻轻“啊”了一声。 有新仇旧恨的熟人作案,故意杀人伪装成车祸,买凶杀人,真正凶手出现在案发现场——这个案子乍一看简直是太“典型”了。 杨建章在这个时候死了,邵慈绝对是头号犯罪嫌疑人。 信宿问:“那邵慈现在在哪儿?” 林载川道:“市局。” . 林载川跟信宿回到市局的时候,郑治国已经跟邵慈碰上面了。 邵慈身姿笔直坐在审讯室,双手垂落在身侧,嘴唇轻轻一碰:“我的车跟在他的身后,中间大概有两三辆车的间隔,当时路上的车都在等红绿灯,绿灯亮起后,杨建章一路违规超车,卡着黄灯闪烁的最后一秒压线开了过去,同时侧方一辆货车失控,从另一条路上冲了出来,速度都很快,两辆车在路口发生了车祸。” 郑治国皱眉盯着他问:“你跟在杨建章的身后干什么?你是什么时候跟上他的?” “他离开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至于为什么要跟着他,”邵慈沉默片刻,低声道:“今天以后,杨建章就跟这起案件不再有关联了,我想最后当面问他,他对曾经的所作所为,有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愧疚。” 说到这里,邵慈伸出手,将一张打印下来的照片放在桌子上。 郑治国看到那张照片,有些诧异地抬起眼。 “这是杨建章来市局接受调查的画面,有这张照片,就能证明,他有可能跟我说的‘强奸犯’有关系。” 警察办事需要讲究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但对于网络舆论来说,只是一个“有可能”就够了。 “我最开始打算把这张照片发布到网上,让他遭受到舆论攻击,让他的脸被所有人都看到,走到哪里都会被千夫所指。” 邵慈顿了顿,轻声说:“但是你们市局里的那位女警对我说,她不想看到我走到这一步,她说……希望我信任警方,会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邵慈神情沉重吐出一口气,两只手用力覆在脸颊上,哑声道:“虽然我不能原谅任何人,还是想用光明正大的手段,让这些人得到罪有应得的惩罚。” 这时林载川推开审讯室,“所以你的意思是,杨建章的死亡跟你没有关系,你只是恰好经过现场的目击者。” “我知道你们怀疑我,我的确有杀他的动机。” 邵慈神情淡淡道,“但如果我想要杨建章的命,早就动手了,不必等这两年的时间……你们应该知道,我有很多跟他‘独处’的机会。” 他语气冷静道:“而且,如果我要杀他,不会在你们浮岫地区动手,林支队长,我知道您的能力,我的那些拙劣伎俩一定躲不过你的眼睛。” “所以就算我真的想要他死,也会等到他离开以后,等到杨建章到了你们调查不到的地方,再对他下手。” 这段抗辩是很有说服力的。 ——邵慈完全没有理由让杨建章死在大庭广众之下、死在林载川的辖区范围,他有很多不引起警方注意而悄无声息把杨建章杀死的办法。 除非他确实要用这种手段玉石俱焚。 审讯室里陷入一阵短暂静默,邵慈身体稍微往后靠了靠,突然笑了一声,那像是真真切切的笑意,以至于他的眼里都有微光在闪烁,他轻声说道:“林队你知道吗?我以前从来不相信因果轮回,也没觉得真的‘恶有恶报’,这个世道,只是让坏人逍遥法外、让好人备受欺凌。” “……但是看着杨建章在我的眼前断气的时候,我忽然开始相信报应了。” 邵慈直直望着林载川的双眼,“林队长,你说,这些人都会有报应吗?” “司法的意义就是纠正那些不公平,从某种意义来说可以看做一种‘报应’。”林载川听出他话音里的某种意味,低声道,“但我不希望你是那个实施报应的人。” 邵慈被警方怀疑涉嫌故意杀人,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反而极为退让道:“我知道我有犯罪嫌疑,如果您对我有任何怀疑,我不介意您派人24小时跟着我,监控我的手机,我的位置,都可以。” 林载川一点头:“在车祸原因调查结束之前,请你一直留在市局。” 事故现场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调查的了,那个货车司机也当场死亡,还没等到救护车过来就直接断气了,送到医院的时候,连急救室都没进,直接拉去了太平间。 两个人都死无对证。 办公室里,贺争拿着他的平板电脑,“另外一个死者名叫连兴誉,四十六岁,是长年开货车的老手,不是浮岫市本地人,户籍是Y省的,农村人,今天只是刚好拉着货路过,跟杨建章完全没有社交重合的地方,他本人应该没有任何对杨建章下手的动机。” 这种情况下发生命案,要么是纯粹的意外,要么是受人指使。 “我感觉买凶杀人的可能性也不大,”贺争分析道,“我们根据他的手机号,找到他的最近联系人,除了他工作上的同事,他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了他的老婆——连兴誉昨天跟他老婆打电话,说他今天就开车回去,晚上九点多到家,让她给自己留个门。” “这种情况不像是被收买杀人,还是跟对方同归于尽的死法——否则他留下来的应该是巨额保险单和遗嘱。” 以前浮岫市确实发生过那种“自杀式”杀人的案子,有钱能使鬼推磨,买一条命也算不了什么,那些不方便自己动手的富人,买凶手的一条命,让他跟受害人一起死在案发现场,死的干净利落,只要凶手永远闭上嘴,就能保他的家人后面一辈子的安稳富贵。 敢用这种办法一死了之的大都是走到穷途末路,无路可走,而连兴誉的家庭条件和经济条件,完全不像是要走到这一步的人。 贺争最后总结道:“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这看起来确实就是一场没有人预料到的意外事故。” 信宿挖了一勺巧克力爆浆蛋糕,头也不抬道:“未必,那个司机也有可能是故意打的这一通电话,就是为了在警方视野中伪装成一场完美的意外,如果我是雇凶的那个人,我也会安排这一出。” 贺争想了想,感觉他说的也有道理,叹气道:“你这样说的话,那这件事就没法解释了。” 信宿漫不经心抹了抹嘴唇,在白皙手背上沾了一点黑巧的颜色,他不急不慢道:“现在有四种可能。” “第一种,买凶的人是邵慈。他不想放杨建章全须全尾地离开,于是买通了那个货车司机,他的资产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而且杨建章死了,还可以‘敲山震虎’。” “第二种,有人想杀杨建章,正好借着这个理由祸水东引,把他的死栽赃嫁祸到邵慈的头上,自己完全隐身幕后。” “第三种,不存在买凶的人,这个司机本人跟杨建章有旧仇,所以跟杨建章同归于尽,只是我们警方还暂时没有调查到他们两个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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