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钟的钟摆声回荡在这片空地上,四下却看不到那架老爷钟,虚假的环境掩盖了真实建筑物。空气异常浓重,就像陈路遥的问题一样令年未已不舒服。
第86章 俄罗斯轮盘 “我不说他是罪有应得,但他也不冤枉。”年未已用平淡的口气说:“他死在这场游戏里,至少那个叫安雅的小女孩解脱了。帮助一百个人也抵不了伤害一个人。你是警察,不应该不明白吧。” 听到年未已的话,倒是陈路遥有些吃惊:“我没想到……难道你觉得这是正确的吗?” 陈路遥:“还有秦归璨,你们跟她不熟,但我跟她相处了五天,更了解她一些。她太粘她儿子了,我刚发现时觉得他们的关系实在令人不舒服,她对自己儿子的占有欲太深,像是要把他完全物化,成为自己的东西。在那种母亲影响下长大的孩子,大概性格也不正常,以后会害了更多的人。可是DEATH THEATER里却没有提到孩子的父亲。秦归璨今年47岁,平平30岁,她是在17岁的时候生下了平平,你不觉得这个年龄很不正常吗?” 自从年未已知道秦归璨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他隐约猜到了,但他克制住了自己没有细想。 “是强暴。平平是她遭到强暴后生下的孩子。那时候她读寄宿制高中,不敢告诉家人,也不敢独自去医院,被发现的时候已经不能做流产了。也许只可能是在死亡游戏这种环境下,她才会把最痛苦的事告诉我这个陌生人。” 陈路遥说完,深呼吸一口气,扯了扯领口,然后沉默下来。陈路遥是个经验丰富的警官,见闻一定比普通人离奇,所以提到“强暴”这回事依然很平静。但是年未已察觉到,他扯领子的动作稍显粗暴,似乎隐含着怒气。 “原来是强暴。难怪她对男性的恐惧会转变为控制欲,加倍地施加在这个孩子身上。这种扭曲的母爱,应该是出于自我保护的心理吧。”年未已捏着下巴,认真分析道,“这很合理。” “这很合理!”陈路遥突然提高声音说道:“但那个男人呢!秦归璨因为对孩子的控制欲被处刑,那么那个男人呢?他受到什么处罚了?Director觉得什么样的处罚适合他?” 陈路遥突如其来的质问融进周围的空气里,周围有一瞬间的死寂,随即,就像是死水表面的涟漪,从四面八方涌来了嘈杂的回音。有拖拽东西的摩擦声,伴随着笑声的碰杯声,仿佛在吟唱咒语般悉悉簌簌的说话声,这些声音忽远忽近,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包围着年未已和陈路遥不停变换。不知为何,年未已联想到卡迈克尔的舞池,当尼奥被众人围观,像小丑一样跳着舞供人取乐,他就有同样的感受。他和陈路遥在原钟楼所在的空地上,周围街道上藏匿的亡灵都在窥视着他们。一个身穿小丑服,拿一根猪膀胱权杖的人影穿行在他们中间。 “那就不知道了。”年未已毫不示弱地回答说:“但我们为什么要讨论什么人适合什么样的死法呢?在我看来,死都是平等的,不管是安乐死,老死病死,还是在死亡剧场上被残忍地谋杀,结果都是一样的,并不算是处罚。人受到的处罚,都是自己给自己的。” 陈路遥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年未已想到,似乎不应该对一个执法人员说这种话,显得他的职业没有丝毫意义。 “说的真好,很理性,很不负责任。”陈路遥缓缓道,语气带着冷笑,“很难相信在死亡游戏的环境中呆上5天,还有人没有被恐惧和胆怯打倒,该说是坚强还是蔑视呢…我觉得你是后者。从你在游戏中的表现,总给我一种局外人冷眼旁观的感觉,让人不免火大。处罚没有意义——这话当然是对的!但这不应该是对的!那就意味着安全没有保障,正义也从来就不存在…” 年未已听着陈路遥逻辑混乱的对话,突然间明白过来,眨巴着眼睛,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哦,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你赞同死亡游戏啊,陈警官。” 原来人在大惊失色的时候,血色真的会从脸颊一点一点褪去。年未已看着陈路遥突然青白的脸色,没忍住笑出了声:“我真是想不到,警官先生竟然会赞同这种以暴制暴的血腥游戏。虽然你提起宋何被处刑,像是为他的惨死打抱不平一样,但那也只是你自己心理矛盾的体现吧,不然你为什么总是在反问我呢?你觉得他们都该死,但心里又在劝说自己暴力不可取。你知道他们在现实中永远不会被法律处罚,小呆替你处罚了,你反倒乐在其中吧?陈警官,对自己坦诚一点比较好,我的病人都是像你一样矛盾才得病的。” 年未已为这个新发现激动不已,一口气分析了很多,完全不会看气氛。但事实是他的分析不一定能被陈路遥入耳,陈路遥却一定不会对他手软。 陈路遥一言不发,迅速靠近他。年未已猛然察觉到危险,一阵战栗沿着脊梁骨传递下去。他右手伸进白大褂,掏出一把手枪直直指着陈路遥:“别过来!”这是周僮的左轮手枪,魏子虚留给了他,游戏时间外他都带着防身。可是陈路遥并没有被手枪吓住,毫不畏惧地缩短距离。 “喂!”年未已用右手攥着枪托,想学魏子虚的样子射穿陈路遥膝盖,可是他食指一碰扳机,巨大的后坐力就震得他松开了手。“嘶!”年未已完全没料到开枪的震感有这么大,胡乱甩着手。子弹理所当然射偏了,手枪旋转着滑出去,正好停在陈路遥脚边。 陈路遥一手抓住年未已衣领,低头看着手枪,脸上的表情似乎有所缓和。 “这就是你的技能牌吗?跟你真不搭。”陈路遥弯腰拾起手枪,微微打量一眼,随后单手卸下弹匣,从里面倒出两枚子弹,只留下一枚,然后重新把弹匣装回去,用手指一拨,年未已紧张地看着弹匣快速转起圈。 “你是个幸运的人啊,幸运又聪明。”陈路遥对年未已说,“能活到现在,我们都很幸运。可是我们观念不合,我现在也没有余力去判断是非了,就让天来决定谁对谁错吧。” “你听说过‘俄罗斯轮盘’吗?” 俄罗斯轮盘? 年未已应当知道,但他此刻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能看见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眉心。亡灵的吵闹声小了,只有那口被幻象掩盖的老爷钟发出规律的钟摆声。 “冷,冷静……”年未已咽了口口水,想用手拨开陈路遥的枪口,但实际上他只是象征性地挡了挡,担心剧烈挣扎的话陈路遥真会开枪。他完全不了解陈路遥,但也能从气质上判断出陈路遥是个杀伐果断的人。看陈路遥刚才卸弹夹的动作,就知道他可不是年未已这种连枪都没碰过的菜鸟,如果他摁下扳机,一定已经对准了年未已的要害。 陈路遥捉住年未已手腕拧向身后,迅速把他按倒在地,将年未已钳制在原地动弹不得,然后对他说:“我很冷静。如果经历了第一场死亡游戏之后我没有疯,那我现在也没有疯。” 年未已鼻子里似乎能闻见枪油味,头皮发炸,腰部以下软得像是不存在。但他嘴巴倒是很争气,不屈不挠地问陈路遥:“你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救晋侯吧?” “对。但我也不是为了找你。”陈路遥直言道:“我在等你的队友,魏子虚。” 陈路遥一面说,一面用手枪缓缓抵上自己额头:“鉴于你是被卷进来的,我让你一枪。如果我运气真的这么背,说明我那些关于正义与处罚的困惑都是愚蠢的,剩下的子弹在你脚下,你踏过我这具愚蠢的尸体去找电梯吧。” “等等!为什么在等魏导?你们聊过?都聊了些什么?” 哒。 弹夹转了一格,是空枪。 陈路遥眉头一松,年未已发现他额头上闪着水渍,原来他也在紧张。只不过他的紧张与他的行动不匹配,让年未已觉得他是凭借一种冲动的执着在行事。“魏子虚…啊,聊过几次,那小子还年轻,却有比年龄沉得多的心事。第一天,第一天他的表现实在让人吃惊,哪有人不顾自己受伤也想赢呢——那时候根本没人知道输了就会死啊!我实在无法忽视,他对死亡游戏的热情不合常理,最可疑的是他在努力掩饰他的热情。同为一组的你倒是也很有热情,但你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有热情。” 年未已没注意到这句溢美之词,只看到调转枪口的陈路遥眼中一片浑浊。他在说什么热情,明明对死亡游戏有无端热情的人就在年未已眼前。 “我发现魏子虚去了大厦外面,才在门口等他。我想如果跟他来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应该就会知道他在隐瞒什么,那或许跟我们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来有关。” “你觉得魏子虚会跟你说实话?” 年未已的双眼失焦了,一块热热的金属抵在他额头。陈路遥不再有任何表情,突然加深的法令纹令他面相严肃:“你忘了我的技能牌吗?” 陈路遥粗糙的手指抓着枪托,原来被杀人兵器抵在脸上是这种感觉,年未已控制不住地屏住呼吸,生怕呼出的气推得陈路遥食指压下一寸。 “‘正义’,是我这技能牌的名字。但它的作用却跟名字一点都不沾边。”陈路遥说,用比扣下扳机还机械的声音:“我跟你说过‘正义’是心理暗示吧,说出来也没关系,因为依旧无法避免。它没有实际形状,没有实际效果,造成的伤害却非常可怕……你看,所有游戏中的死亡,都是我造成的。” 年未已立刻想到曾许诺和现在生死未卜的晋侯。 “曾许诺莫名其妙冲到魏子虚附近,晋侯莫名其妙跑上了黄衣之王的舞台,都是因为我在使用‘正义’,我在引导他们自杀,确切地说我在引导我周围的所有人自杀,意志最薄弱的先中招。” 曾许诺和晋侯的行为确实有些反常,但年未已听到陈路遥这么说,还是控制不住地嗤笑一声。 “对不起,我没忍住,你把你那技能牌的作用想得太玄了。求生意志是本能,心理暗示不会战胜本能,就算他们的行为确实反常,我也会从他们自身性格和当时的处境去考虑,而不会相信是因为你的‘正义’起了作用。” “那你呢?”陈路遥话锋一转,“你为什么要跟我上来?魏子虚不在你身边,你和我之前的相处也并不愉快,你为什么还要背着这么大的风险跟我上来?” “唔……”年未已突然语塞,确实,他当时像魔怔了一样,似乎把跟随陈路遥当成非做不可的事,完全忽略了危险性,实在太不谨慎。 “你也犹豫了,是不是突然回想起自己当时的状态,只能用中了心理暗示来解释?”陈路遥端起枪,目光一沉:“…不过还是算了,都快要死了,别想这些复杂的事了。” 意识到他下一秒就会开枪,年未已突然连珠炮一样加快了语速:“这不可能!技术上就实现不了!我的‘恶魔’牌实现催眠还需要借助致幻气体,‘正义’不可能直接控制别人!我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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