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一响,他赶忙收拾书包跑出教室,年未已找不到机会跟他搭话。年未已一开始还以为他赶着去吃饭呢,后来逮到他蹭其他专业的课,文学、解剖,物理等等课程雨露均沾,基本上全天不闲着。 他都不休息的吗?年未已很困惑,不算成绩的课,如果纯粹是感兴趣,学校官网有录像可以随时看,交流也可以用邮件,实在没必要浪费时间赶到教室。 “Dean,心理学基础课上那个坐第一排的同学,帮我调查一下。” Dean挑眉:“罕见啊,年学霸还有要我帮忙的事。怎么,终于有你能看上的妹子了?” “啧,男的。” “啊?打听一个男的有什么劲,不帮不帮。” 然而不出三天Dean就反悔了:“喂喂!Neo,你前几天让我帮忙打听的那哥们,长得也太好看了吧?我以后再也不歧视基佬了。” “少说废话,你都打听出什么来了?” “有的有的。那哥们叫魏子虚,法学院,跟我们同级。除了本专业的课,工程院商学院社会学院的课他全都去蹭,你看哪个教室女生多就知道他在哪了。那个人男女朋友没断过,上下学开宾利,说不定被学校外面的人包养着。不过他私生活这么乱,我愣是一点黑料没找到,认识他的人都一致好评,简直完美。” 完美? 这是年未已最讨厌的词。没有表现出任何问题,就意味着永远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年未已抖着腿沉思,魏子虚不停奔波,不给自己留出一丁点独处时间,仿佛用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自己裹住、绷紧、填满,与同龄人懒散的生活状态截然相反。仅仅通过这些行为,年未已从他身上感受到强烈的焦虑。 他开始对魏子虚感兴趣了。 银白色舞台上鲜血横流,像是一个屠宰场。 安雅从宋何尸体内拔出刀,用他袖子擦了擦,放回文具袋,收进小书包里。然后,她脸上重新浮现无忧无虑的笑,同来时一样蹦蹦跳跳地出了教室门。 幕布拉上,音乐停止,观众散场的时间到了。 年未已不舍地从真皮沙发里站起来,转身看去。礼堂西侧门开了,有几人不知去向,大概是从西门离开了。还有几个没走的,被吓软了腿,缩在沙发里断断续续地哭。空气中有股呕吐物的气味,曾小姐弯腰吐在了走廊上。Director精心设计的DEATH THEATER落幕,却没有一个人为他鼓掌。 “那些血和碎肉,之后会被处理干净吗?”年未已问魏子虚。 魏子虚揉着太阳穴,脸色苍白:“我怎么知道?走吧,我不想继续呆在这里了。” 魏子虚当然不知道,年未已问了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可能是亲眼目睹DEATH THEATER的残忍,他心里不太平静,想和一个人说说话。 为什么不平静呢?年未已追究起来,宋何死了,这件事哪里重要了?他是一个很平凡的小学老师,有无数人可以取代他的工作,填补他的家庭。就算他不是在DEATH SHOW中被处死,他也可能生病、出事故、判无期,运气好了多活个几十年,和今天就死也没有多大区别。 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被杀死,在情感上是会让人无法接受。年未已心理学知识完备,明白他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才“正常”。但是从理智上说,这件事实在微不足道。DEATH SHOW是一个不正常的环境,在这种环境里,他不用强迫自己表现得“正常”也可以吧? “好吧。”年未已笑着,拉了拉魏子虚的衣袖:“只是舞台被弄得很脏,我看了难受。” 从礼堂西门出去,是一条五米宽的走廊。走廊墙壁装饰着和密室一样的几何浮雕,暗红色地毯铺到尽头。年未已两人走到头,便进入电梯间。电梯不太大,标注着“载重12人”,毕竟有一人永远都不用离开这个楼层。 电梯内有一排按钮,从1层到7层,这里是3层。年未已按了按,4到7层都按不动,只能选择向下走。 到达2层,电梯门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空旷的大厅。大厅中心有一座小型喷泉,周围用白色围栏圈起了小块草皮,有土腥味,竟然是真草。大厅里零零散散摆放着茶座和遮阳伞,布局像是欧式后花园。年未已远远看见有人站在喷泉边上,手拿教鞭,站姿优美,便好奇地去打招呼。 “你好,你在这里干什么——咦?” 年未已睁大双眼,站在喷泉边上的那人分明是宋何。 他衣冠楚楚,笑吟吟地看着年未已。 “宋先生,你还活着吗?”年未已大步走上前,宋何却没有反应,表情未变。 那竟然是宋何的蜡像。 蜡像采用真人比例,上色逼真,形象生动,发丝是用化纤一根根做出来的,乍一看与真人毫无差别。 宋何的蜡像上搭着透明支架,摆设蛋糕饼干糖果等小孩子喜欢的东西,供人取食,让年未已联想到日本的人体盛,区别就在于宋何不是美人,而是个死人。 喷泉后方的角落有开放性厨房,厨具很全,冰柜里存有一些食材,都是超市里的平价商品,远没有宋何身上的那些诱人。年未已明白过来,这大厅相当于餐厅,而“蜡像盛”是这里的特色菜。 以大厅为中心,西侧是电梯入口,北面是开放厨房,东面和南面各有一个房间。年未已先进了南面的房间,那里明显比大厅更像餐厅,烧烤架火锅炉甚至回转寿司的履带应有尽有,然而这里展示的不是食物。冰毒、海洛因、安非他命,各种毒品被盛在精致的银色托盘里,仿佛一场盛宴。另外还有柏青哥等赌博工具摆在墙边,笔记本电脑和平板电脑扔了一地。毒品赌博和网络,都是用来帮助生者逃避现实的方法,director体贴地为他们准备了这间“娱乐室”。 东面房间是一个室内泳池。泳池配置标准,池水是透明的血红色。不过闻起来一切正常,也许是用了特殊盐溶液做消毒剂。 2楼逛完,两人坐电梯下到1楼,开门之后见到了其他人,原来别人早就探索到1楼了。 【看来大家已经在住宅区集合了。】 【现在我为各位介绍终端机的的其他用法。】 director的声音适时响起来。 【一楼有12间卧室,终端机会显示你们各自的房间在哪,并生成动态密码用于识别。终端机同时也会生成你队友房间的密码,以利于你们更畅通无阻地交流,加强联系。】 director用积极向上的语句说明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你说......能生成队友房间的密码?”陈路遥难以置信地问。 他们刚刚见识了DEATH THEATER,正是人心惶惶的当口,又得知有其他人能够自由出入自己房间,连唯一的私人空间都不安全。本来共同进退的队友,转眼成了最危险的敌人。director之前说引入“队友”机制是为了创造和谐游戏环境,事实正相反,“队友”机制为每个人提供了最容易得手的目标,鼓励冲突。 当然director不止鼓励队友间的自相残杀。 【终端机储存有所有队伍的积分情况,游戏时间外,可以自定义比赛来抢夺积分。只需要双方都承认比赛有效即可,操作简单,一学就会。】 【介绍完毕,祝各位玩得开心。】 director不多说一句废话,交代完就消失。余下的众人间气氛诡异,但年未已现在脸和白大褂上全是血污,只想立刻收拾干净。他离开人群,踩着凹凸不平的砖石地面,按照终端机指示找到了自己房间。 房间出乎意料地舒适,面积很大,独立卫浴,日常用品分门别类码放在柜子里,在细节处比很多五星酒店都走心。年未已翻找片刻,找到一个家庭用医药箱。 在浴室里面对镜子,年未已清洗干净创口,消毒后封上液体创可贴。他对着镜子检查良久,确定没有伤到毛囊,不会斑秃。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感慨自己也到了担心秃头的年纪。伤口在头顶,周围头发被创可贴压迫,露出一小片头皮,年未已把头发打湿,全部向后梳遮盖伤口。晾干后,稍微喷了点味道清淡的定型啫喱,打理成一个松散的背头。 年未已对自己外形挑不出毛病,看哪儿都很得劲,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发质不好,软趴趴的,末梢打卷儿,连续熬夜就成把成把地掉头发,也难怪他时常有秃顶的担忧。现在露出额头,微卷的发梢聚拢在后颈,整体感觉硬朗不少。 “撑不住就去植发吧......”年未已用右手做作地捋过头顶,这三千烦恼丝,每一根都是掌中宝心头肉。 欣赏了半天新造型,年未已终于想起自己正在吐血的队友。 魏子虚的房间位置也在终端机上显示了,年未已拿上一盒云南白药喷剂,悠悠然去探望队友。 出了门,年未已留意起一楼的景象。这一层天花板很高,相当于第二层的三倍,地面砖石路旁甚至移栽了热带植物,只不过都枯萎了,剩下凄凉的残骸。个人的房间门散乱分布在墙壁上,门外有突出的阶梯下到地面,砖石路呈环状,连接东侧一条狭长的玻璃走廊,走廊尽头是去二楼的楼梯。 被砖石路包围的中心,竟是一个逼真的游乐场模型,1:20等比例缩小,内有全套游乐项目,精彩纷呈。偌大一个游乐场,只有一个拇指大小的乐高小人身处其中,完全感受不到游乐场本该有的热闹。 年未已绕过游乐场,来到魏子虚房门前。终端机可以生成队友房间密码,年未已富有研究精神,自然要亲手检验。隔着皮肤操作一通,终端机投影出一个图形密码,年未已将密码正对魏子虚门上的扫描仪,识别成功,门“啪”的一声弹开了。 魏子虚刚洗完澡,只穿一条内裤,对着卧室镜子吹头发。 门弹开后,两人只隔一米,面面相觑。 年未已立刻熟练地撇清关系:“不关我的事,是门自己打开的。” “啧。”魏子虚放下吹风机,去衣柜里拿浴袍穿。年未已丝毫不知道避嫌,靠在门边,在魏子虚穿好衣服之前看了个够。 他皮肤很白,娇生惯养的白,却爬满无数伤口。最惊悚的是心脏附近的缝针,虽然伤口不大,但年未已注意到他腹背相同位置都有伤,难道是贯穿伤?伤得再往中间一些就能击穿心脏,这个出血量,不知道魏子虚当时是怎么挺过来的。除了常见的割伤烫伤疤痕,他腰部还有一个不寻常的圆形烧伤,指甲盖大小,像是烟头烫伤。出于职业病,年未已在“千王之王”中就注意到了魏子虚左手,指节肿大,手指变形,应该是指骨骨折之后没有长好。看来刑警这行风险确实高,魏子虚这么谨慎的人都落下一身伤。 “我带了药,帮你处理一下?”年未已问他。 魏子虚回答:“不用,等它自己长好就行了。” 他一张口说话又涌出不少血,年未已微微皱眉:“你不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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