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诚一脚踢开门,端着枪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副午后下午茶般的场景——如果不算他面前小桌上摆着的枪和黑色仪器的话。 大门未锁,因他用力过大而反弹回来自动合上,虚掩着。 “好久不见,聂警官。”温北语气温和地说。 这张柔美的脸庞,这身儒雅的皮囊,这张虚伪的唇齿,使温北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年近五十的中年人。 若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出现的案件,连聂诚都难以想象恶魔居然如此擅于伪装自己。 “不必客套,温教授。在FBI冲进来前,我们只有十分钟,这是你最后炫耀成绩的机会。”聂诚说。 温北笑了起来,“当然,当然,机会难得。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很多答案想听。但在此之前,放下你的枪。” 聂诚手指一转,枪口冲下。 “卸下弹夹,扔过来。” 聂诚照做。 温北脚尖一摆,将弹夹踢进旁边柜子下面,然后拨开面前的录音干扰器,还不忘嘱咐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吧,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样。即使我在这里杀了你,我的律师也有办法帮我脱罪。” 聂诚咬紧牙,面色愈来愈沉。 “转过去,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别着另一把枪。”温北说。 聂诚举起手,转了一圈,证明自己已经没有抢了。 温北满意地点点头,“好了,现在可以开始我们的话题了。来,向我提问,我会回答你的一切问题。” “为什么杀郭英?” 温北摇摇头,“我没有杀她,我的双手不沾鲜血,只做情.事。” “你与她的死有关吗?” “有关。” “你和王光德是什么关系?” “算是曾经的学生,他听过我的选修课,对我非常崇拜,他说在我这里找到了自己的信仰,呵。”温北不禁莞尔。 “是你操控他勾结老虎老豹绑架我和郭英?” “操控这个词不对,你要准确地提问我才能好好回答。不是他勾结,是我和那些禽兽喝酒听到他们抱怨时主动提出的建议。” “为什么选择郭英?” “我以为你已经分析出来了,她会让你始终痛苦、自责。” “为什么选择我?” “因为他们抱怨的是你们刑侦队,你是队长,打击你是最有效的。然而我不得不说,你远超出我的想象。我和你以前公立医院的主治医师一起开过会,有意地向她咨询类似的情况,她提到了你,当然没说名字,可是我猜得出,那就是你。”温北渐渐兴奋起来。 “像我这种知道良知为何物,却从不去听它声音的人,对于你身上的这种——美,灵魂美,会产生超出一般人的兴趣,渴望摧毁它,却又不使它消失,目睹它在尘土中挣扎着不断发光。”温北像在讲台上讲解知识一样不遗余力地解释自己的心境,继而流露出老师对聪明学生的得意与爱护,“我说得是不是有点多,你这个问题太狡猾了。” “为什么要塑造姜准的双重人格?” “姜准是刑侦队长,是那些酒肉朋友们的绊脚石,何况他本就有倾向,我不过是举手之劳。你有没有感觉到他和你的性格其实截然不同,他受精英主义影响很深,但是你理智下的浪漫主义和他精英主义下的正直就像是交错的立体三维拼图,当空间扭转到某一个角度就能拼出相同的价值观。哦——你们要是我的学生就好了。”温北发出一声呻.吟。 聂诚听在耳中只觉得毛骨悚然,仿佛自己是被人放在伦琴射线下透视研究的实验品。 “余子轩的死是怎么回事?” “他为魏远做蠢事,试图暴露我们的秘密。” “为什么要杀他一家?” “他的妻子孩子与他躲在一起,很可能也听说了这些事。” “你怎么联系上的桥墩?” “不需要我联系,韩乐安会为我做一切事,包括杀人和自杀。”他再次笑起来。 聂诚能听到自己心跳声在胸腔中怒吼,奔涌的血液涌上头顶。 “还有什么问题,好学生要学会提问题。”温北期待地问。 “周南,是你的酒肉朋友之一吗,为什么帮他?” “他和那些人不同。我们原本是住在筒子楼,一起长大的发小,你听我们的名字,是因为上一辈就是好友才这样取的,所以我总要为他多做一些。”温北想起了自己此时的境遇,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的朋友还有谁,如其在我们系统内。” “这不是我作品的一部分,不在我回答的范围内。”温北狡猾地挑起嘴角。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不,你应该是很多问题。”温北皱起了眉。 “温教授,我们的时间有限。最后一个问题,你身边有爱你本来面目的人吗?” 温北第一次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他缓缓摇头,“没有,我并不奢求。你看胡小菲和我儿子,他们要是能一直爱着体面的温教授就足够了。我不相信这个世界有真正能包容对方黑暗面的感情。” “所以,你不会对你所做的事有任何悔过?” “不会。” 温北对他的推测表示满意,同时从小桌上拿起枪,扳动扳机。 十分钟快到了。 聂诚不见慌张,说:“温教授,你始终把魏远抓在手心,他是你最出色的学生之一,在他不敢违抗你命令期间有充足的时间接触姜准,你有没有思考过为什么姜准的双重人格没有建立起来?” “魏远是个傻孩子,总是心软。”温北举起枪,激光瞄准器对着他的额头。 “那只是一方面。你对这个世界上的感情知之甚少。” “什么?” “时间到了。”聂诚轻轻敲了敲手表表盘。 突然间的动作引得温北一惊,他毫不犹豫扣下扳机,却发现大脑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他震惊地望着聂诚面无表情的脸庞在眼前越来越高大,直到视线歪斜,肩膀触地,他才明白是自己在他面前倒下。 他至死也不知道的是,在他手.枪的激光对准聂诚前,他后脑就停留着一个小红点,那是来自对面别墅的FBI狙击手的激光。 ——“我只能给你十分钟。” ——“好的。” ——“我会让狙击手在另一栋别墅盯着你,如果他对你举枪……” ——“他可能会从一进门就对我举着枪,以敲表盘为信号,其它情况由狙击手判断吧。” 鲜血从魏远后脑和额前缓缓流出,很快淌满地板。 聂诚一步一步退出他的别墅,FBI蜂拥而至。 他低着头离开房檐下的台阶,消化刚才听到的那些话。 温北死了,但是他并不如何好受。 那些被他杀害的人无法复活,被他伤害的人也许还要负伤前行。 他接过封锁现场的警员递来的那根烟,走出温北门前的草坪,边掏打火机,边在心中想,也许唯一值得高兴的是案件告一段落,可以准备回国了,可以…… 忽然有人冲上来,撞掉他手中的烟,顶得他胸口发疼,对方却不让他挣脱,紧紧地抱住他,用力地抓着他的肩膀。 “姜准?”聂诚惊讶道。 回应他的是他在市局的同事李自,他笑道:“你别跟他计较,他在镜头前看你中弹,担心得脸都白了。” 姜准这才反应过来还有外人在场,机智地伪装成好兄弟一般狂野地胡噜聂诚的后脑勺。 “……”聂诚真的有点想跟他计较了。 李自比他们大四五岁,大哥哥般拉开姜准,让聂诚先去处理案件。 聂诚特意找到那位狙击手,真诚地与他握手道谢。而后掏出手机给于梅发一条微信——温北死了。 于梅没有回复,半小时后更新了一张云朵舒展的照片,文案写着“天晴了”,聂诚看到后会心一笑。 三人到警局做笔录,聂诚感谢了当局的配合,联系LA的领事馆,后续处理尸体的问题由他们负责。 他们接上薛冰,带上范经哲和一位当地负责交接的刑警一起飞往纽约。 周南和范经哲听闻温北死后迅速颓萎,很配合地答应回国认罪。 他们四人还需要等待赶来的检方办理交接手续,才能押送两个犯人返程,但返程时间已经确定,就在两天后。 薛冰和李自接了一大堆代购任务,利用空闲时间购物去了。 聂诚和姜准则还有一道难关要办,首先要从姜准父母家接回韩乐阳。 清晨的阳光透过枝桠洒在纽约中央公园的草坪上,新鲜的空气滋养着一草一木,晨跑、遛狗的人们接连从身边经过。 “先不急,我要想想怎么应付他们。”提到要去父母家,姜准头疼地说。 两人悠闲地在草坪上散步,聂诚向他说起在酒吧里救了他父亲和得到名片的事。 姜准愣了老半天,说:“你把这个机会用来让他们照看韩乐阳了?” “嗯。” “老头子很重承诺的,他答应了基本上一定做到,这么好的机会……你要求他接纳我们也可以的。”姜准说。 “我不是没想过,但是你父母都是有信仰的人,恐怕不是这么简单,这条捷径走不通,白让他们讨厌。” 姜准摸摸下巴说:“有道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觉得两位老人不对我有敌意就可以了,之后慢慢再说吧。一会儿我去把韩乐阳接回来,你留下住一晚。”聂诚建议道。 姜准一言不发地抿起唇,用行动明确表示“我不”。 “你别跟个小孩似的行吗?”聂诚忍不住笑。
第58章 闪亮 一簇簇皎白的云朵低得触手可及,清晨时分的夏日阳光在瓦蓝的天空中穿梭,闪耀出挂在嫩绿草叶上的露珠。 姜准踏着脚步踢碎一滴又一滴,打湿了裤脚,拉着聂诚走出草坪,毫不在意地说:“韩乐阳在那就行了,你不打算收养他么,就当咱派儿子陪着了。” “我已经同意收养他了。抱歉,没来得及再和你商量。”聂诚不好意思道。 “我们之前不是已经谈过了,我支持你的决定。”姜准顿了顿,又说道,“实际上,我听到你决定收养心里松了口气。我在市局看到他被绑在工厂垂着头挨打,心里很不好受,也相处出了一些感情吧。回国就办手续吗?” “嗯。我打算听从方筱山的建议,给他起新名字,如果他同意的话。” 聂诚原本是没这个打算的,姜准不知道什么触动了他,但想想韩家那些糟心事,让韩乐阳远远躲开也不坏,问:“叫聂什么,有想法了吗?” “有,但还在考虑中,想与你商量。”聂诚犹豫着没有直接说出口。 姜准摊开手掌,说:“写在我手上,单名还是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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