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房间外的走廊上跪坐着一个女人,她吓得浑身颤抖,扎挣着向后退,眼睛里满是惊恐。 情况不妙,聂诚两步赶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204房间门开着,橘色壁灯透出昏暗的光,勉强能照亮横躺在长桌上的男人。他走近几步,根据衣着和体型认出是刚才坐在楼下的皮草男。他已经死了,头朝卧室门,双目圆瞪,舌头外伸,屋内有隐隐骚气,死者有过失禁。 最令他惊讶的是堂而皇之站在死者身前的人,男性,高大,身体强健,聂诚赶来时他的双手尚未从尸体脖颈处收回,这个人正是他不知去哪的室友姜准。 那个吓得倒在地上的女人是聂诚吃饭时来入住的小夫妻里的妻子,她显然将姜准当成了正在犯罪的凶手。 “你看这道勒痕。”姜准看到聂诚赶来,侧身指给他看,并将随身带着的薄橡胶手套分给他一只。 聂诚摸摸尸体的温度,稍稍侧过他的头,没有血迹,也没有发现外伤,简单检查一下他的肢体,大致确定他属于机械性窒息死亡,应该是被勒死的。 在他检查尸体这段时间里,其它房间的人也穿着睡衣或披着外套风风火火的赶来了。 “别进来。”姜准朝他们竖起手,“出现命案了,请大家配合工作。我们是警察。” 跪坐在地上的女人显然不信服,她抓着刚刚赶来的丈夫的手,激动地指着姜准说:“是你,是你,我看到了!” “我们确实是警察。”聂诚说。他披着制服来的,从口袋里掏出警察证展示给他们,又在人堆儿里认出了闻声赶来的男店员,对他说:“把所有人到叫起来,到楼下大厅集合,发生命案了。” 他和姜准走出房间,关上房门,确认所有人都下楼了,关上204房间的门也去了大厅。 现在整个旅店,算上聂诚和姜准,一共8个人,6男2女。 小夫妻冯永庆和胡雯坐在死者生前坐过的二人皮沙发里,胡雯已经好多了,只是握着冯永庆的手还有些颤抖。 二人沙发两边各有一个单人皮沙发,靠近壁炉的那个空着,另一个坐着的是旅店老板钱桐,他五十多岁,眉毛奇长,穿着睡衣拖鞋,对于自己旅馆里发生命案这种事十足的气愤,他身后站着前台男店员王晓志。 之前他们遇到过的蹲在角落里抽烟的老乡徐建军正站在水箱附近,与所有人拉开距离,揣着手打量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另一边倚墙站着的是围着毛披肩的中年女性,手指纤长,直发披肩,叫潘虹月,她的眼神一直在姜准身上打转。 “人都齐了?”姜准问。 “齐了,每个房间里的人都叫下来了。”男店员王晓志说。 “刚才大家都报了姓名,我们也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海东区分局刑侦支队队长,姓姜,这位是我的同事聂警官。我们是出差中途遇到暴风雪,偶然住在这里,在本区公安没赶来之前,暂由我们二人负责。”姜准端出刑侦队长风范,边出示警察证,边冷着脸道。 聂诚下楼后去了前台,手机没有信号,他想用座机试试,结果也打不出去,只拿了所有人的身份证复印件,回到大厅对姜准摇摇头。这种天气,线路很容易出问题,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他将死者的身份证复印件递给姜准,上面写着姓名甄思哲,年龄39,不是本市人。 他站到姜准身边,就听刚才受到惊吓的胡雯疾声对姜准说:“你不行,不能由你负责!我刚才看见你手掐着他脖子的,你也有嫌疑!” 其他人的目光全朝着姜准射去,姜准叹口气:“刚才我已经解释了,我是去确认情况。” “那你为什么关着门?”胡雯问道,又扭过头来对丈夫和大家表白似地说,“我想去楼下买点吃的,路过204时看到门半掩着,一时好奇才往里面看了一眼。” “你这个队长有嫌疑,我看到你跟死的那个打过架,我不听你管。”报过名字后就一言不发的老乡徐建军说道。 “打过架?”旅馆老板钱桐惊讶道,又看了一眼王晓志。 “没有真的动手,就是死的那个说了一句什么,他就把他攮到沙发上了,就这。”徐建军说。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微微点头,不太相信姜准。 姜准揉揉眉心,说:“行吧,既然你们都不相信我,那就由我的同事负责。他是曾经的刑侦队长,说起来还是我的老上级。” 大家一片赞同,纷纷表示早该让“官大的”主持,完全不知道聂诚现在只是个普通民警。 姜准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入其他人中,犹豫一瞬在靠近壁炉的单人沙发坐下。 聂诚无奈地示意大家安静,一再表示既然他接手了,大家就要听安排听指挥,姜准虽然有嫌疑,但是他毕竟是刑警,他的安排大家要尽力配合。 他规定从现在起,没收手机,离开大厅不能单独行动,要去卫生间的话,要由两个不相熟的结伴。他让姜准保管手机,并且负责大厅的秩序,自己带着老板去二楼死者的房间。 错身而过时,姜准点点头示意他放心,聂诚轻轻颔首回应。
第13章 问话 事急从权,聂诚带着旅店老板钱桐上了二楼。 204是单人间大床房,布局和他住的201相同,房间面积小一些,只有一张床。如果是夫妻带孩子,多付30元加张小单人床能住下三口人。 聂诚打开自己手机摄录功能,先大致拍了一下现场环境和死者状态,让钱桐负责拍视频。 “都、都拍些什么?”钱桐茫然地问。 “跟我拍就行。”聂诚说。 他戴上刚才留在这的一双手套,细致地检查起尸体来,没有发现其他外伤,得出的结论依旧是死于机械性窒息。 现在他有时间细致地观察这道勒痕,极细,曾经嵌在死者的脖颈中,不只有淤紫,甚至出了血。聂诚猜测凶器不是常见的麻绳或领带,而是钢丝一类的东西。这道淤痕透露出的线索还不止这些,痕迹从下至上,说明凶手杀人时双手的位置高于死者脖颈。 凶手要么高于死者,要么趁死者背对其坐着时下手的,屋内仅有的一把椅子确实把人拉出了,但是凶手为什么要大费周折地将他抬到长桌上? 从姜准提供的门半掩这一点来看,凶手或许是急于离开现场,或许是不怕别人发现尸体,难道凶手有意在不在场证明上做文章? “二楼单人间的布局都一样吗?”聂诚问。 正在拍摄的钱桐突然被点到名,愣了一下赶忙说:“都一样,啊不,除了我和晓志的。我住在205,他住一楼柜台后面的值班室,这两间是上下楼,盖房子时特意设计的小卧室,比客房的卧室小,不过一楼那间比206更加窄长。” 聂诚点点头,他正在翻看死者的随身物品,在西服裤里找到一个手机,用甄思哲的指纹打开屏幕锁,看他的微信消息。 旅馆里的WIFI和外面的通讯基站一起受到影响,没有网络,聂诚只能查看手机里的缓存。 甄思哲手机里有九百多个微信好友,加了很多信贷群,点开却发现他很长时间没有在里面发过内容,没有置顶的通信人,与妻子的对话排在二十几位,都是妻子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在前天回了一个“快了”,再问就没有回复。 他关注了很多财经类的公众账号,最有意思的是还关注了最高法;朋友圈里的内容五花八门,他自己发的则都是晒存款,说自己挣钱了。值得注意的是他的黑名单里有一百多个账号,聂诚点开了几个,没发现共性。 短信里没什么信息,都是推销;通话记录没几条,聂诚怀疑他或者凶手特意删除过,未接来电却很多,他大概翻了一下,有上百条。 他在床上看到了甄思哲的公文包,里面有很多存折、银行卡以及五套房子的房本,房子和存折的所有人都是他,地点都在他老家。 然后他检查了整个房间,垃圾桶、衣柜角落、床底都没放过,但是没有发现类似凶器的东西。 他带着钱桐离开了204室,站在灯光晦暗的走廊里,让钱桐介绍各个房间的情况。现在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也没有搜查令,他不能闯入其他的房间去搜证。 二楼一共七个房间,201室是聂诚和姜准的房间;202室在201室对面,也是双人间,住着胡雯和冯永庆夫妇;203室挨着201室,住着老乡徐建军;204室是案发房间,在203室对面;204室旁边是与一楼相连的楼梯;老板考虑到大多数旅客都不愿住在通道对面,盖房子时将这里设计成杂货间;杂货间旁边是205室,是旅馆老板钱桐的房间,对面206室是围披肩的女人潘虹月住着。 “杂货间平时上锁吗?” “不锁。”钱老板尽职尽责地拍着视频,示意他可以开门看。 推开门打开灯,杂货间一眼望到头。这里比一般房间窄很多,规规矩矩的长方形,两边侧立着折叠单人床,是为单人间加床准备的,还放了两套备用桌椅,最靠门边的两个铁架子上放着前台售卖的毛巾、方便面等等。 聂诚在征得老板同意的前提下,借用了两支手电,把杂货间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没有发现线索。 “去外面看看。”他跟老板说。 聂诚先带着他去自己房间拿羽绒服,又跟着老板去他的房间等他拿外套,始终一起行动。 两人下到一楼,大厅安静得近乎诡异。王晓志从餐厅搬来了椅子,每个人都有座位,虽然又困又累,但是他们都知道发生命案不是小事,又有一脸不好说话的姜准坐镇,倒是没有自讨没趣地来抱怨。 聂诚路过时看了一眼支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的姜准,没有过去打招呼,带着老板走出了旅馆。 外面雪未停,风小了些,总算不至于倒灌一脖子雪。 聂诚以钱老板熟悉地形为由,让他走在前面,两人一人一支手电,绕着旅馆找线索。 重点是204房间的窗外,窗户是从内锁上的,但凶手可能将凶器扔到外面,此时雪大,确实有掩盖的可能,而且在外面发现的凶器没法锁定嫌疑人。 两人绕着旅馆走了两圈,没发现新线索。钱老板一直在嘀咕太冷了,但是没有多余的行为。 两人抖下身上的雪,在脚垫上蹭干净鞋底,回到了大厅。 从前台拿了笔和纸,聂诚站在所有人对面,没有提刚才的事,而是拎着两个凳子,叫上胡雯去了隔壁的餐厅。她的丈夫冯永庆想跟着,聂诚客气地制止了。 胡雯手里握着盛了热水的纸杯,缩着肩膀,看上去心有余悸,紧张地注视着聂诚。 聂诚这次没做餐桌主位,而是选择了朝向门口的那一面,“只是简单问些问题,不用紧张,你知道什么照实回答。” 胡雯背对门坐在他对面,小心翼翼地点点头,忽然发现这位聂警官有非常好看的睫毛和温暖的眼神,心里稍稍放松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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