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着?”白晟从身后揽着他的肩,两条腿嚣张跷着:“害什么羞啊,还分房睡?” 沈酌心说我不会再上那种早晨醒来两手酸软连笔都拿不起来的当了,合上地图随便丢给秘书,说:“今晚抵达的监察官基本都会隐姓埋名另找酒店,不会有人愿意提前上班的。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夜店、酒吧、海滩、旅馆这种地方是撞见同事的重灾区,能避嫌则避嫌。” 白晟心说你愿意避嫌就避嫌呗,晚上睡觉你最好给自己打个铁门锁上,否则半夜醒来一定会发现自己躺在我怀里的。 “对了,”沈酌突然想起什么,“我失智那两天没对阿玛图拉大监察官做出什么奇怪的事吧?” “……”白晟微微一笑:“我不知道啊,怎么了?” “我昨天发公文通知她,申海市财政预算支出庞大,无法对埃及辖区做出任何经济援助,然后她给我回了这封邮件。” 沈酌抬起手机,屏幕上的邮件没有正文,只有一张配图。 一只穿粉色公主裙的小猫咪坐在地上抹眼泪。 “噗——”白晟差点破功,连忙忍住了。 沈酌查阅过工作记录,秘书和水溶花也都坚定表示那天视频会议一切正常。但他蹙起眉,一手费解地摩挲着下巴,感觉阿玛图拉应该是想表达某种嘲讽,虽然get不到嘲讽的点在哪里。 “也许是看到萌图忍不住跟同事分享吧,”白晟善解人意地劝解道。 · 沈酌挑的酒店位于岛屿另一端,离国际总署包下的会场恨不能离个十万八千里。抵达酒店已经五点多了,当地沙滩热闹非凡,满眼都是沙滩裤比基尼,大杯啤酒满地抛洒,烤肉在铁架上滋滋作响。 白晟迅速冲了个澡,光着结实的上身,套了条沙滩裤和一双从外表完全看不出它价签五位数的塑料拖鞋,哐哐哐去敲隔壁房门:“沈酌!沈酌!!沈酌——” 呼地一声沈酌打开门,迎面就见白晟叼着一根棒棒糖,笑嘻嘻说:“哟,哪儿来的美人,下去喝一杯吧。” 沈酌换了件白色亚麻衬衣,略松开衣襟露出清瘦的脖颈和一段锁骨,可能因为外面三十多度的原因,难得地没裹上长裤,宽松短裤下露出修长的小腿。 “……” 他目光扫过白晟精悍的胸肌和腹肌,以及左侧锁骨下被纹身贴纸草草遮挡住的血红S,吐出几个字:“好好说话,把衣服穿上。” 白晟那身高加上翘起的头发几乎能顶到门框,无辜地挠了挠后颈:“满沙滩当地人都是这么穿的啊。” 沈酌冷冷道:“满沙滩人还都穿着泳装比基尼,你为什么不给自己套一件三点式?” 白晟无奈地叹了口气:“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施主你六根相当不清净啊。”然后指指自己嘴唇:“亲一个。亲一个就听你的。” 酒店住客基本都到海滩上去了,走廊上没什么人,远处飘来热情欢快的西班牙歌曲和人群笑闹泼洒啤酒的声响。 沈酌垂下眼睫,似乎微微失笑,继而仰头用鼻梁摩挲了下白晟的鼻翼。 下一刻,亲吻自上而下覆盖而来,顺理成章地入侵扫荡,细微水声搅动深至咽喉,将所有声音都强硬地推回了喉管深处。 吱呀—— 身后房间门开了,三位女士有说有笑走出来。 “你们说那侍应生的屁股怎么能那么翘啊?”“真的,比尼尔森翘多了!”“这么大好的日子能别提尼尔森了吗?”“你们说我今晚要不要塞二百刀找那侍应生——” 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隔着一条走廊,两拨人面面相觑,彼此都像是活见了鬼。 沈酌僵立原地,后腰被白晟死死环着,想往后挣但又没来得及;白晟紧缩肩膀,下意识想在女士们面前遮住自己啥都没穿的上半身,但那注定是徒劳,并且这个扭头转身的姿势显得他臀大肌不巧也很翘。 走廊另一边,三位女士身穿比基尼,拎着啤酒瓶,夹着冲浪板,用纹身贴挡住了手背上鲜红的S和A,走在路上绝对不会有人能认出这三位都是全球十大监察官。 但白晟能。 因为其中一名几天前刚见过,正是全球排位第二的大监察,阿玛图拉。 “……” 石化般的漫长安静后,阿玛图拉终于强笑了一声:“哟,帅哥,打啵儿呢?” · 酒店电梯缓缓合上,开始下降。 电梯气氛僵硬如死,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着不断下降的数字,从左到右依次是: 沈酌,白晟,阿玛图拉,排位第三的S级女监察官玛格特,排位第五的A级女监察官席琳。 所有人动作一致,没有一个人吭声。 叮! 史上最缓慢的电梯终于抵达一楼,喧杂人声和音乐顿时扑面而来。 沈酌以一种跟他平时形象完全相反的敏捷箭步出了电梯,一脸若无其事,但瞬间就消失了。 白晟已经规规矩矩套上了黑色短袖T恤,转向诸位女士,尴尬地咳了声: “……我有一个问题。” 阿玛图拉诚实地:“……因为全岛只有这家酒店离会场最远,碰到同事的几率最小。” 白晟心说太对了,我们也是这么觉得的。 “帅哥,做个交易吧。”阿玛图拉叹了口气,一手把弯曲的栗色卷发掠去耳后,妥协地拍拍白晟肩膀:“刚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没有打啵,没有侍应生,没有尼尔森的屁股;也没有那天视频会议时二位在办公室里搂搂抱抱的照片,ok?” 白晟想了想,先确认:“那几张照片您没给其他人看过吧?” 阿玛图拉身后的两位女监察官视线游移:“我没有。”“我也没有。”“真的没有!” “……” 白晟铿锵有力:“成交!”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白晟招手叫来全酒吧屁股最翘的侍应生小哥,给三位女士一人点了杯酒,塞了二百美金请这小哥现场跳个大腿舞,然后挤进人群赶紧溜了。 沈酌不在酒吧里,按大监察官的脾气此刻应该正隐蔽在哪个角落,若无其事地把自己伪装成路人甲。 白晟找了一圈未果,看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只得出了酒吧站在海滩边,拿手机翻翻通讯记录,找出前几天一个凌晨三点多打来的电话,发了条英文短信过去: 【我已经上岛了,可以见您一面聊聊吗?白晟。】 很快对面发来回复,映在白晟眼底。 【往右看。】 白晟一手挡在眼前,抬头向身侧望去。 视线穿过初起的华灯与热闹的人群,长风掠过海岸线,远方暮色四合处,一名老者的侧影坐在轮椅上,安详瞭望远方暗蓝天际,与最后一抹暗淡的余晖。 白晟一手插在裤袋里,并没有用异能,一步步沿着长滩走上前,微笑起来:“主教。” 年迈的圆桌会主教已经病得很重了,满是皱纹的眼下可以看出明显青黑,手背因为输液太多而淤血,静静地倚坐在轮椅里,这么炎热的天气还披着羊绒衫。 “帕德斯先生,”白晟转向轮椅后一名满头银发整整齐齐、面相十分严厉的老者,彬彬有礼地欠了欠身。 帕德斯是主教的亲弟弟,但脾性截然相反,一向很不喜欢白晟与人类亲近。上次他就坚决反对主教给沈酌打电话提供破解白日梦的方法,但谁料白晟还真被救回来了,还好端端笑嘻嘻站在这里,只得哼一声扭头当没看见。 主教不以为意,对帕德斯摆摆手,向白晟微笑道:“年轻人,这夕阳真好,你来推我散散步吧!” 海潮轻柔拍打沙滩,远处酒吧的喧嚣已被抛在了身后。 “上次能从精神异能中顺利脱身,是多亏了主教,一直没能当面感谢您。”白晟推着轮椅,漫步在绵长的海岸边,裹在风里的声音含着笑:“如果不是您及时出手,恐怕我是真的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主教却摇了摇头:“不,我并没有做什么,应该要感谢沈监察才对。” 从圆桌会的人口中提起沈酌,白晟的笑意淡了淡,没有接话。 主教并不意外。 从第一天起,他就看出了这个随和开朗春风拂面、总是笑嘻嘻的年轻S级,其实是一头城府极深,心思缜密的狼王。 “圆桌会救的并不是你,孩子。圆桌会救的是一个年轻强大而珍贵的同类,换作其他同类我们也会出手相助的,但沈监察不一样。”主教向后靠在轮椅上,漫声道:“他救的是你,只是你而已。” “所以不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完全理解,我也同意你对沈酌这个人所做出的任何判断。” 咸风呼啸吹向海面,半晌轮椅上方才终于响起白晟低沉的声音: “……主教,当初我离开美国回申海时,曾经对圆桌会保证过会尽力接近沈酌,伺机调查圆桌会所需要的信息……” “我明白。”老人平静打断,“言语并无分量,你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今后只需坚定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即可。” 白晟停下脚步,走到轮椅侧面,单膝半蹲下身,望着那衰老而睿智的眼睛,诚恳道:“谢谢您。” 老人微笑起来,拍拍白晟的肩膀,他的手已经冰凉而满是皱纹。 落日沉下海平线,一抹余晖在海面铺开,天际依次分出如血般的鲜红、橙黄与淡青,过渡到深邃无边的暗蓝。主教浑浊瞳孔中映出那壮丽的盛景,徐徐吐出一口气。 “只有一件事,我想询问你的意思。”老人拢了拢羊绒衣襟,沙哑道:“因为我已时日不久,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白晟蹙起眉头,心里清楚老人所言非虚,并没有说“您一定可以长命百岁”这样没用的安慰话。 老人偏过头望向他:“你愿意成为圆桌会的下一任主教吗?” “……” 并没有立刻急着拒绝,白晟先问:“为什么?” 两人身后远处,帕德斯正背手望着大海,主教收回视线,苦笑了一声。 “我的弟弟与我一直理念不同,他那个人,太偏激了。进化者现在最需要做的并不是快速繁衍来增加数量,而是极尽克制、忍耐、甚至是主动对自己处以不公正的对待,来维持钢丝上小心翼翼的平衡。世界上只有很少数的进化者拥有这些品质,很遗憾,帕德斯并不是其中的一员。” “帕德斯的很多想法,其实与那位‘奥丁之狼’尼尔森是相同的,这会把族群带向危险的峭壁。”主教缓慢地摇了摇头,说:“我不看好圆桌会在帕德斯领导下的未来,一如我不看好‘奥丁之狼’尼尔森的未来,国际监察总署将必有一场大乱。” 白晟眼皮重重跳了一下。 主教的异能是预测,虽然只有B级,没有冰岛那位九十多岁哈尔帕夫人的S级“窥见”那么准确,但那毕竟是一种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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