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通道太高,不是甩开妮娅的最佳路径。乔水正犹豫着,虞温忽然将羊头骨里剩下的骨灰扬在地上,破坏掉法阵痕迹。科德尔的身影因为这个举动而崩散,黑雾很快消失得一干二净,比刚刚那次还要彻底。 妮娅猛然转头,提刀改变方向,怒视虞温:“你毁了他!” 虞温趁势把乔水往墙体破洞的方向一推:“滑下去,外面是骨山。” 乔水跃出墙体,高高的骨山赫然映在眼下。他们刚刚明明在生展厅,从古树内部爬了上来,即使是从这里出去,对应的位置也该是树冠。他抱着猫从骨山上仓促下滑,亲眼看到山底端是妮娅的创作区域。 另一边妮娅立刻折身向墙洞冲去,被虞温一把拉住。 “女士,人死不能复生,您还是接受吧。”他声音淡淡的,没有任何情绪。 妮娅扣紧尖刀:“把可可交出来,我不会伤害你们。” 虞温嗤笑:“你明明知道科德尔很抗拒。他自己都说了,死者不能复活。” 妮娅盯着他,死气沉沉的绿色眼瞳里忽而多出一点嘲讽:“你也相信人死不能复生?那你在做什么?” 虞温动作一僵。 她有记忆? 不可能。即使游戏重置忽略了她,她也不该知道发生过什么。 “他没死。”虞温攥住她的力度更大。 “你怎么不接受呢?你难道不知道谁都没有挽救……” 她的话音被打断。 “他没死。” 妮娅笑得张扬,甚至近乎癫狂:“我说的是你!” 她以为自己说的话会戳中虞温痛处,却不想反而打散了他刚升起的疑虑。 “我?”虞温轻笑,手上施力将妮娅向后一提,“你差点就问在点子上了。” 他将她整个人抛出墙洞。 松手的那一刻,他向妮娅告别:“危楼高百尺,体验一下。” 乔水眼睁睁地看着妮娅从自己眼前坠落。 她向乔水的方向掷出利刃,黑猫尖叫着从他怀里挣出来向一旁逃去,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尖刀在脱手的瞬间散出五六把薄刃,锋利的刀口擦着乔水脸颊掠过,留下一线血痕。其中一把小刀正中可可腹部,黑猫哀嚎一声,从骨山上滚落。 “砰!” 妮娅的躯体砸在骨山近底部,头颅破碎,胸腔被一根尖锐的长骨贯穿。 展馆静得瘆人。 顾不上查看妮娅一动不动的尸体,乔水忙奔向受伤的黑猫。那把刀片深深扎进可可柔软的腹部,从骨间刺出。乔水不知所措,轻触在可可毛发上的手指沾上鲜红血液。 红色液体散发出玫瑰花汁的香气。 小猫闭着眼睛,身体逐渐变冷。 虞温从后面追上来,蹲在可可身前愧疚道:“对不起,我没拦住妮娅。” 乔水摇摇头:“不怪你,读档重来吧。” “好。”虞温应声,拉动腕间系带,调出系统面板。 他忽然皱眉,手指在几个固定的位置来回点击,最终关闭面板,严肃地看向乔水:“读不了档,点进存档界面会卡死,无法操作。” 乔水叹气。 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出bug? 他抱起可可,边走下骨山边说:“那就只能先试试能不能打个别的结局出来。” 他们进入古树内部时,是从科德尔的创作区域进来的。现在已经可以证明,骨山就是由古树外层披上串连好的人骨构成。 乔水估量一下位置,将可可放在一旁,跪伏在地,一只耳朵贴近地板。 潺潺流水声从地板下传来。 果然,生和死的展厅处于同一位置。妮娅的展区不过是利用机关覆盖了上一个展厅,两者本身是同一空间,而那个复杂拥挤的通道正是为了迷惑玩家所做。 他抱着小猫走向那支插在土壤里的玫瑰,路过被妮娅打碎的镜子时停下脚步。裂口背后缠绕着黑色的雾气,乔水试探着将手覆上,摸到一堵空气墙。 玩家无法通过。 乔水继续向前,将可可放回沾有玫瑰汁液的泥土中。 信息中断,他除了靠猜没有别的办法。当下最要紧的事是回到生的展厅,如果机关和他预想的一样,那他们还有出去的机会。 娇艳欲滴的玫瑰在小猫冰冷的躯体上渐渐枯萎,当最后一片花瓣落地时,展厅机关启动。 天花板中降下装置吊起展区中诡异的作品,墙面整体后移下陷,露出本来的墙体。地板自动向两侧退去,展区正中的河流重新出现。河对岸的地面缓缓升起草丛与树林,金芒从河道中蹿出,飞向骨山。 也许是因为可可先前咬断连接人骨之间的细线,现在骨山无法复原成古树的样子。河水冲刷人骨,金芒在骨堆外打旋翻飞。 中央顶灯骤熄,只剩各个作品的打光灯提供光源。 他们回到了生的展厅。 科德尔说,死亡不是终点,生命不会从冥河交界复苏,它们只是变了样子。 重新站到那幅叫《冥河》的画作前,两人再一次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摇着船驶向画外。 不出意外,摇船的人会是科德尔。是他本人的意识,还是他的投影,这一点无从分辨。 水声响起,这次摇船的黑影没有直接在狭窄水道中前进,而是停下遥遥看了他们一眼,而后走向可可。人影把可可抱进船里,划起船桨,在忽明忽暗的河砂中漂向骨山。 “待到月亮盈盈浮现, 让我们泛舟出行吧。 波浪会轻轻拍打吧。 风也会微微吹拂吧。” 黑影轻声呢喃,在一片寂静中望向妮娅被贯穿的尸体。
第四十一章 三日祭礼(7) “行到外海天很暗吧, 从船桨滴落的水声 听起来会很亲昵吧。 ——在你言语停歇之间。” 他没有再背下去,而是坐在船里看水波摇晃。 银白色的光线如同薄纱一般将两人笼罩,身后的人将下颌垫在他的肩窝,轻声问:“下一段呢?” “下一段?”他笑,“真想听?” “嗯。” 灯光好似月光,水道仿若长河,或许是氛围暧昧旖旎,他不由自主地开口: “月亮会侧耳倾听吧, 它会稍稍落下来吧。” 他微微转身,看向身后人的漆黑眼眸。 “当我们接吻的时候, 月亮会照在头顶吧。” 理所应当的,他获得了一个轻柔的吻。 船在巨幅挂画旁停下来,他们上岸,站在那颗跳动的心脏前。 他好像说了什么,明黄顶灯映在对方眼底,透出一点笑意。 “好。”他听见对方这样说,接着,唇上落下温软触感。 乔水惊醒。 他看到眼前虞温神色急切,口型张合似乎在说话,可是此刻耳鸣聒噪,头脑昏沉,一点也听不清。 “我没事。”乔水扶着虞温站起来,一阵眩晕。 他又做了梦,姑且先把它叫做“梦”。他察觉到自己抓住虞温的那只手在发抖,因为下意识排斥却又无法拒绝亲昵,所以攥握的力度超出正常范围。但虞温没有挣脱,只是沉默地揽着他。 远处小船已经抵达骨山底部,黑影带着可可消失在尽头处。馆内再次播起同一首诗朗诵,在乔水听力恢复时正好念到“月亮会侧耳倾听吧”这一句。 和他们上次的经历一模一样,噪音和错乱的文字混杂其中,等待玩家予以修正。 乔水强撑着把余下的段落背完,噪声消失在空气中,整个展厅不断震动。 “喵。” 远处传来轻软的猫叫。 一个小小的黑色影团从骨山后绕出,腾绕的雾气中露出两点发光绿芒。 科德尔是对的。死去的生命不会从冥河另一端复苏,它只能以另一种难辨原形的样子存在于展馆。 严格来讲,他们已经把这局游戏搞砸了。信息没拿到,NPC死光,谁的愿望都没满足,完整的故事框架也没摸出来。 可是游戏还在继续。 复生的可可朝着他们的方向迈出几步又坐下,距离很远,乔水看不清它在做什么。 它在对虞温龇牙,喉咙里低低呜叫,发出警告声。 在乔水看不到的地方,虞温垂下眼睫,最终还是点点头。 于是可可纵身一跃,跳进墙上挂着的某幅画中。它在画间奔跑,骨堆下的金色光点随着它的跑动纷纷上涌,交缠成细长金丝汇于《镜》前。 完全破碎的镜面因为金芒笼罩覆盖而被逐渐修复,最后一丝裂痕消失的一刻,黑雾重新填满镜子。 乔水上前查看,金属牌上的展品注释发生变化。 展品名:《镜》 注:镜的彼端没有清晨,谁失去了无望的爱人。 乔水猛然抬眼,发现镜子里雾气散去,可可坐在正中。 不知道为什么,他提起的心脏稍稍放下一点。 “这如果还看到我可怎么办?”虞温打趣。 是啊,这要是……等等。 “谁跟你说我上一次看到的是你了?”乔水瞪他。 虞温笑问:“那之前为什么让我站远一点?” 乔水语塞,强行解释:“我是说,机关就是这么设计的,看到谁的映像都有可能。” 但你的反应很明显,虞温想。看到新的注释,立刻抬头确认镜像,到底是为谁松了一口气呢? 可可举起一只爪子,贴在镜面另一端,乔水把手覆了上去。 镜像发生变化,镜中长河旁,一个模糊的黑影抱着一具身着蔷薇长裙的破碎躯体翩翩起舞。天上零零散散坠下染血的展品,入口墙壁上的巨幅挂画发出心脏搏动的声音,不多时,血红的心脏炸裂开来,肉块血液溅了一地。 画面到此结束,可可也在镜中消失。 “这是要我们复刻镜像,”乔水四处打量,“可可去哪了?” 虞温跟着环视一圈,指向《血花》:“蹲在心脏旁边。” 黑猫坐在鼓动的心脏下,应和般“喵”了一声。 “我去搬尸体,你把那件裙子取下来,小心扎手。”乔水说着走向骨山,却被虞温一把拉住。 在他开口之前,乔水说:“我们还是换一下吧。” 他知道虞温不想让自己看到妮娅的尸体,至于为什么,甚至包括他是怎么知道的,他都不清楚。 他只是本能地抢在虞温之前主动提出要求,心底难以克制的恐惧感被脱口而出的话语截断。 虞温疑惑地看他一眼,应道:“行。” 对着那双失去光泽的绿眼睛,虞温把妮娅从骨刺中拔起来。本该死去的妮娅嘴角突然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喉咙里发出极低的咕噜声。 “你……活该……” 虞温不予理会。 “没有人能从……冥河另一端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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