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来往人群,他想起十几年前的夏天,父母也曾带他和妹妹来过人民公园,十二载过去,树未动,石未移,人已绝。 孤独感如冷气般从心底油然生出,恍惚间林荫小路变成没有尽头的无底洞,越往深走,越荒凉,他突然很想回家,转身瞬见,不慎撞到一位姑娘。 姑娘先冒出几句脏话,看清吴宇州的脸后,立刻笑脸相迎。 吴宇州说了句对不起,返程往回走,没走几步,姑娘反追上来问微信,他婉言拒绝,姑娘锲而不舍,逼得没办法,他沉下脸,眼神锋芒如刀,丝毫不留情面,没等开口,姑娘下意识向后退,转身跑了。 这段小插曲,吴宇州没放心上,继续往公园外走,忽闻身后一阵匆忙脚步声,对方是一伙人,而且来势汹汹,他回头没等看清人,后背就挨了一拳,身体真实的疼痛,竟然莫名其妙地驱散了积压心头的烦闷。 有多久没挨打过?三年、五年,他记不清了,只觉得此刻的疼痛很过瘾,他不想还手,抱住头蹲下身。 吵闹的人群中,忽而传来一句“敢打我的人,都他妈活腻歪了吧?” 低沉的声线中透着隐隐愤怒,这嗓音吴宇州无比熟悉,是余野。 余野根据共享位置找到人民公园,刚进门就见吴宇州被几个年轻人围住,他快跑过去,向上推了推衣袖,一脚踹向带头男人的腰。 男人“妈呀”一声,回身与余野撕打,其他人也闻声围过去,吴宇州身边突然一个人也没了,挨打是他自愿的,但这些人碰余野万万不行,他挤进人群,和余野一起,三两下收拾了这帮小孩。 围观人群中有人报了警,附近民警及时赶来,将众人一去带去分局。 女孩没要到微信,心里觉得委屈,回头便对朋友抱怨,年轻人火气壮,想替女孩教训吴宇州一顿。了解情况后,余野配合民警做了笔录,从分局从出来,天已彻底黑了。 两人并肩往外走,吴宇州不言不语,只默默地抽烟,余野抢过他嘴里的烟,含入自己口中,抽了两口,呛得咳嗽两声。 吴宇州又把烟抢回来,掐灭扔进垃圾桶,“不会抽就算了。” 余野一肚子气终还是绷不住了,“为什么不还手?做了十几年警察,我不信你打不过那几个毛头小子。” 吴宇州看他真生气了,收敛平日的冷漠,微微向前附身靠近他耳边,低低说道:“别气了,我请你吃饭。” 余野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无处使,气也莫明地消了,吴宇州凌乱的头发上,沾了一片绿叶,余野抬手把绿叶从他头顶拿下来。 距离很近,吴宇州没躲,等那片叶子拿下来,两人就近找了家火锅店吃晚饭,填饱了肚子,余野放下筷子,手搭椅背上,直视吴宇州,“你来市局是为查某个案子吧?” 吴宇州小口啃着盘中西瓜,没说话,表示默认。 “最开始你对刘琴这案子并不上心,因为案子刚开始,处在大面积了解摸索阶段,这时很难精确到具体嫌疑人,张喜来被害后,我们找到被害人之间的共性,由此锁定张琦和贺云庭,你对案子的态度那时开始转变,因为你迫切地想知道凶手是谁,这个凶手跟你要查的案子有关。 4月30 号晚你出现在刘琴家,我猜也跟你想查得案子有关,再那之前你没想过留市局工作,5月1号重返案发现场后,你发现了一些线索,这些新线索迫使你必须找到杀害刘琴的凶手,只有找到凶手,你才能知道更多线索,所以你临时决定加入市局,参与到案子中。 贺云庭承认一切以后,你是喜悦的,可你们谈话并不顺利,没从他口中得出你想要的消息,所以暴怒动手。” 吴宇州放下手中西瓜,抬眸回视余野,“你说的都对,今天失控是我的错,但我想查的事情是私事,绝不会破坏警队规矩和名声,请余队不要再派人查我。”他嘴角轻轻向上一扯,浅笑中流露出志在必得,“你也查不到任何信息,别为此浪费时间。” 话摊开了说,余野倒格外平静,“你在查十二年前,周震平一家的灭门案。” 他用了陈述句,而非问句,吴宇州听后,半笑不笑地说:“你大学同学家的案子?我听林杰讲过,很遗憾,我所查的事情,和你说的毫无关系。” 有时候在路上遇见背影和故人很像的人,会快步朝背影跑去,等到了跟前,那人转回身才发现并不是故人,只是从不相识的陌生人,那种失落感让人很疲倦,像气球被扎漏,一瞬间抽走所有的希望。 一定是思念太厚,蒙住了眼睛,才会迷失自己。余野缓缓地合上眼睛,再睁开时,失落悄然被掩盖,“谢谢吴队愿与我说这些,不管你再查什么,我相信你。” 火锅店门前,二人坐上不同的车,霓虹灯的光彩照耀下,他们朝前共同走了一段路,又在十字路口分开,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越走越远。 余野去了唯爱酒吧,那是梁雨轩的店。 梁雨轩是宿舍唯一没从警的人,当年读警校因为滑档,不愿复读,没办法去了警校,他精通多种乐器,沉迷摇滚乐,读书时曾和余野一块组过乐队,毕业后余野从警退出乐队,他签了经济公司,折腾几年没火起来,最终不了了之。 不做乐队之后,梁雨轩开起酒吧,偶尔还叫乐队那帮兄弟过来唱歌,余野不忙时,也算酒吧兼职歌手。 时间较早,酒吧还算安静,小姑娘抱着吉他唱民谣,“毕竟这越穿山河的箭,刺的都是用情至极的人,你是我辗转反侧的梦,我是你如梦山河的故人……” 听着女孩的弹唱,余野忽然笑了,笑中有苦涩、有自嘲,还有梁雨轩看不透的情绪,关于吴宇州,他听林杰说过,知道余野烦什么,他端来一杯酒放余野面前。 余野仰头,一饮而尽。 “慢点喝,喝那么快,哥们养不起你。”梁雨轩边说,边又给他倒满一杯,“还为那个像粥粥的人烦呢?” “他不是粥粥,但我总觉得他是,那种感觉强烈到我没办法控制。”余野握着杯中酒,有一搭没一搭和梁雨轩聊天。 “要我说,这事也简单,以前你俩该做的事都做过了,粥粥身上有没有胎记?或者很特殊的痣?如果有这些特殊印记,他想抵赖都抵不成。” 梁雨轩一提醒,余野想起周祁正身上还真有胎记,不过胎记的位置比较隐晦,“他有胎记,但我们俩现在的关系,没办法验证。” 梁雨轩惊奇地看他,“长在那?” “嗯。” “真会长,其实也简单,约去大众浴池洗澡,便一目了然。” “我俩现在不熟,莫名其妙地约去浴池洗澡,还盯着人家那看?不行、不行,太扯了,而且以他的脑子,会马上发现我的动机。” 梁雨轩咂摸咂摸嘴,又想出一条馊主意,“要不直接亲他?如果他是周祁正绝对会有反应。” 余野闷头喝了一杯酒,“强|吻新同事,想让我扣上骚扰同事的名声?” 纵然梁雨轩情场驰骋多年,这会儿也有点犯愁,连干两杯酒,脑中灵光一显,又想出一个办法,“鱼,你有没有想过,一个人变化再大,有些骨子里的东西也改不了,像我对音乐的喜爱,那是死也改不掉的,你仔细回想一下粥粥的喜好或习惯,然后一一试探,如果他是周祁正,肯定有破绽。”他摸了摸下巴,想了会儿,“我记得粥粥爱吃西瓜。” 爱吃西瓜,不吃辣,有慢性胃炎。 记忆力惊人,愿意害羞脸红,讨厌烟味。 喜欢宫崎骏的动漫,岛田庄司的小说。 最喜欢听余野唱歌和枕他腿上睡觉。 关于周祁正的点点滴滴,他始终记得。 他做过一些试探,但结果不尽人意,眼下没什么好办法,扩大试探范围也可行。 梁雨轩又说:“我还没见过本人,明晚我组局,你带他来我瞧瞧。” 余野手掌拄着额头,“带不来,我连他喜欢男,喜欢女都不知道。” 梁雨轩嫌弃地瞥他一眼,“得!我还是找林老三吧,他准有办法把这个假粥粥弄来,到时候你上去唱首歌,我在下面观察他,按粥粥痴迷你唱歌的程度,我不信他露不出马脚。” 酒喝急了,余野脑袋有些晕,没再管梁雨轩说什么,趴桌上睡着了, * 与此同时,京川市的西南角,清月之下,野草之上,红砖墙内的楼群,像爪牙舞张的厉鬼,在黑夜中涌动。 红砖墙上趴着一只黑猫,金黄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女生宿舍的窗户,过了会儿,它嗷一声窜到墙角下,不肯再出来。 育光中学,女生宿舍 104寝室拉开窗帘,借着月光四个女生围坐桌前,对坐的两个女孩,手背相靠,手指交叉,指间握着一支笔,口中念念有词,相握的笔缓缓向前移动,游走纸上。 两个观看的女孩,不由地捂住了嘴。 张晴晴红肿的眼睛紧盯着指间的笔,不自觉地放慢呼吸,轻声问:“我很想我姐姐,能带她来见我吗?” 那笔动了下。 女孩们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一口,全神贯注地盯着纸上的笔。 “姐姐是你吗?” 笔又动了一下。 张晴晴露出笑容, “姐你在我们宿舍?在我对面吗?” 笔又动了。 坐张晴晴对面的马双,手不自觉地抖动,它在哪?身边?头顶?后背?顿时她后背窜起一阵凉气,惊慌中她猛地松开手,尖叫着跑出宿舍。 其他宿舍的女孩闻声纷纷过来围观。 张晴晴驱散围观同学,拽回马双,锁上宿舍门,“你跑什么?” 马双面色苍白,上下牙直打颤, “我、我害怕。” 张晴晴叹气,“等你死了,也会变成鬼,有什么怕的?你这样突然松开,没送走它们,我姐姐会一直在咱们宿舍。” 马双甩掉鞋爬去床上,躲到墙角,裹上被子,“你和宁宁送你姐姐离开吧,别找我了,我害怕,求你了。” 张晴晴砖头看向冯宁宁。 “别、别找我,我更害怕,我要睡了。”冯宁宁回床上,蒙上被子。 张晴晴耸耸肩,“随你们,反正我不怕我姐。” 说完也上床睡了。 女孩们恐惧中渐渐入睡,午夜十二点,张晴晴枕边的手机响了,她睡得正香没听见,对床的冯宁宁碰了碰她,迷迷糊糊地说:“晴晴接电话。” 张晴晴稀里糊涂地抽出电话,按下接听键,电话里传出女人幽长尖细的声音,“我好孤单,晴晴!来陪我好不好?” “晴晴!看窗户,我窗外等你。” “晴晴!过来……” 张晴晴登时没了睡意,猛地坐起来,捂住耳朵,“啊!”。 少女的尖叫,像把利刀划破夜空,惊醒众人,连墙角的黑猫也“嗖”的一下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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