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座被挡板完全隔开了,他听不见后边的老板们在谈什么秘密,也无意偷听。旁边停着一辆塞满了下班族的公交大巴,拉着吊环挤在一块儿的人们都羡慕地看着他开的这辆宽敞豪车。 司机习惯了这种目光,不以为意,反正玻璃是单向的,外人看过来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红灯转绿,车流终于稍稍动了动,但按距离推测,轮到他们通行之前,至少还得等三个红灯。 司机打了个哈欠,瞥了眼导航,心想:可能没法按时到达机场了。 ……………………………………………………………… 公交车上的人也打了个哈欠,困倦而又羡慕地看着旁边那辆豪车。 虽然看不清里头坐着什么人,但一定是西装革履或者打扮精致的有钱人,或许正在打跨国视频电话、聊几个亿的生意…… 正想着,那辆车突然微微震晃起来。 公交车上的人以为自己看花了,眨了眨眼,定睛瞧去—— 就在这时,绿灯又亮了,终于轮到他们通行,那辆锃亮漆黑的豪车左拐驶上了另一条路,与他们分道扬镳了。 晚上十点,拍卖会结束。 江流深与夏希艾也赶到了机场,打算连夜回平义。 “我跟你一块儿住进剧组的酒店,会不会不太好?”夏希艾担心地问,“蹲守在影视城的娱记很多,万一被拍到……” 江流深搂着他上飞机:“拍到怎么了?我老婆来给我暖床有什么问题吗?” “你这人……一会儿别在虞先生他们面前说这些不正经的,好歹是你的投资人。” 然而两人上了飞机,却不见另外两人的踪影。 乘务员前来迎接,解释说:“虞总身体有点不舒服,柏先生扶他进后舱休息了。” 夏希艾关切地问:“虞先生不舒服?那坐飞机要紧吗?” “柏先生说没事,应该就是没事了,不用担心。” 夏希艾还想问两句,被江流深揪了回来:“人家情侣的事儿,你少打听。根据我的直觉……他俩比我还不正经。” 十分钟后,飞机开始缓缓滑行,接着离地,加速爬升,直至平稳飞行。 今夜风清月朗,云层稀薄,透过舷舱往下望,城市的万家灯火如同散布在一块黑天鹅绒布上的碎钻,反射着圆月的柔光。 身处万丈高空,俯瞰芸芸众生,柏朝亲吻着神明白皙光滑的脊背,眷恋且痴迷。 虞度秋趴在床上,已经有些累了,小畜生没听他的话,在车上就弄脏了他,好不容易走上飞机,又将他拽入了后舱。 但他能感受到柏朝的高兴劲儿,也就任劳任怨了。 这才是千金难买的东西。 趁着中场休息,他反手揉了揉身后人汗湿的头发,道出了心中真正所想:“柏朝,说实话,其实我挺担心公开的。” 柏朝停下亲吻,压在他背上,十指相扣,嘴唇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问:“觉得被男人骑丢脸?” “不是……一旦大家知道我们的关系,你也会被推上风口浪尖,他们会调查你的来历,报道你的身世,审判你的一切过往……我经历过,不想让你再经历一次,所以订婚宴办得低调,只邀请了亲朋好友,拒绝一切媒体拍摄。” 柏朝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不在乎,随他们审判。” “但我不舍得。”虞度秋道,“我不舍得你被他们揭开伤疤,不舍得你去面对那些吃你人血馒头的报道。虽然我可以压下去,但总有漏网之鱼,我不舍得你难受,哪怕只有一次。” 柏朝抚摸着他的肩头,安静了片刻,说:“还没到我的生日,怎么就对我说这么多好听的话。” 虞度秋失笑:“我难得跟你说点儿正经的。” “那我也跟你说正经的,度秋。”柏朝酝酿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我家人出事的时候,我才七岁,记得的事不多,对家人的印象,也没有你们所想的那么深刻。你以为我的痛苦全部来自那场车祸吗?不,那不是主要原因……” 他说到这儿,停住了。 虞度秋明白他要剖心剖肺了,当即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翻了个身,将他拥入怀中:“没事,什么原因我都能接受。” 小家伙的心事藏得很深,即便在他们订婚之后,能窥见的也不是全貌,如今终于要开口诉衷肠,他岂能错过。 柏朝与他靠着一个枕头,看着窗外的云在面前人的浅眸中飘过,心潮慢慢平静下来:“那场车祸让我失去了家人,我当然痛苦,午夜梦回,总是想起当时的恐惧与悲伤,但那种痛苦是剧烈而短暂的,时间会淡化它。就像你从噩梦中惊醒时,肯定心悸,但忙忙碌碌一天后,也能恢复到常态。” “真正令我不堪忍受的,是无法填满的时间。” “没有尽头的时间,太漫长了,也太孤独了。”柏朝低暗的声音中透出寂凉,“惊醒之后,总要想点儿开心的事转移注意,可我没有那么多开心的事可想,想完了,就只能反复想,或者发呆。”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体会过在黑暗中长时间发呆的感受,你会很清晰地感觉到时间在流逝,你的生命在减少,可你无能为力。你以为自己是在试图忘却,可实际上,你只会陷入更深的痛苦与孤独中。” “穆浩一定懂我的感受,那是一种能把人逼疯的孤独感。但我们都知道自己不能疯,有人在等我们,幸运的是,我们都等到了。” 柏朝抚过面前人的银发、脸颊:“我的伤疤一直在那儿,不用别人揭也会痛,这是无可避免的事。但只要你能填满我的时间,我就可以不用发呆,不用回忆,不用被痛苦孤独所折磨。” “所以,我难不难受,与别人的审判无关,只取决于你愿不愿意多陪陪我。” “也不是要你24小时陪我,你给我的快乐越多,我能回味的时间就越长,这样,即便你偶尔不在我身边,我也能靠快乐的回忆来抵御孤独。” 虞度秋的心随着这一句句话飘起来,与飞机同样升至云端之上。 亲近他的人总是遇到不幸,总是一再背叛,将他逼成了一座孤岛,为的是保护自己,也保护别人。 可柏朝需要他,离不开他。 他的存在因此有了意义。 流浪狗来到了孤岛之上,两颗孤独的心聚在了一起,他成为了他的归属地,他成为了他的守护者。 时间与外界都无法再干扰他们。 “你要多少快乐,我都给你。”虞度秋翻身上位,捧着他的脸,低头吻下去,“多到让你没时间想别的。” 柏朝闭眼,收下了这个吻:“我今天已经很快乐了。” 但人心总是贪婪,恋人又过分蛊惑,最终他还是忍不住索取了更多,直至机上广播传来即将降落的通知。 下降时的失重感令他们的心跳更加纷乱,拥抱更加紧密,亲吻更加缠绵,仿佛不依附着彼此,就会坠落下去,重堕黑暗。 所幸他们都守住了彼此,从云端重回人间,安稳地降落在万家灯火中,成为了其中平凡而闪耀的一点。 “我会填满你余生的每一分、每一秒。”虞度秋最后在他的额头落下郑重一吻,承诺道,“我会让你的时光里全是我。” 柏朝胸腔震动,沉笑不已:“好。”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这个承诺根本没必要许。 因为它早已实现了。 第169章 联动电影《天生狂徒》(5) 一个月后,紧张刺激的实战戏份大多拍摄完毕,另一位饰演重要角色的演员即将入组。 催了一个多月都没来过片场的纪凛终于抽空来了一趟,说要看看这个“杜书彦”够不够坏。 结果却很失望。 纪凛一把拽过虞度秋,拉到角落小声提意见:“这演员长得太好看了吧?让人讨厌不起来啊,杜书彦哪儿有这么好看。你说是不是,穆哥?” 穆浩倒没什么异议,反正好不好看在他眼里都没差别,笑呵呵地回:“嗯,小纪说得对。” 纪凛底气足了,接着质疑:“我刚看那小演员跟导演眉来眼去的,他俩是不是有一腿?这剧组该不会有潜规则吧?” 穆浩笑容一收,表情立刻严肃了:“这可不行,要不我们顺便查一查吧。” 纪凛点头:“穆哥,你去查导演,我去查演员,咱们分头行动。” 他俩眼看着就要走,虞度秋一手一个,攥着两人的衣领扯了回来。 “哎哟!”纪凛撞进了穆浩怀里,脑袋磕到了他下巴。穆浩顾不上喊疼,连忙往他的脑门吹气:“呼……呼……没事,没撞红。” “没撞红你吹什么气?”虞度秋简直没眼看,“就这么爱啊,穆浩?” 纪凛脑门没红,脸却红了:“要你管!” 虞度秋也懒得管,解释道:“演杜书彦的演员叫安嘉月,是贺导的恋人,我与贺导相识多年,他什么为人我很清楚,以前是混了点,现在早就收心了,那小演员本事挺大,都能降住他,应该能驾驭这个角色。” 穆浩诧异:“你们这个剧组只招同志演员吗?还是我落伍了,现在异性恋是少数派了?” “……”虞度秋摁了摁眉心,“巧合而已吧……具体怎么回事,你得问定演员的编剧。” 安嘉月入组后的第一场戏,是解除婚约那段剧情。 拍摄地点在壹号宫的餐厅,地方够大,塞下整个摄制组后,仍有余地留给他们围观。 穆浩与纪凛认认真真地观察着“杜书彦”的表情与动作,想挑出些毛病来,证明自己没说错。 虞度秋则抱胸靠在门框,目光没落在几位主角身上,而是落在了饰演洪良章的老人身上。 柏朝注意到他的视线,悄悄靠近了:“想洪伯了?” 虞度秋没否认:“你说,要不要再招一个管家?还是……等他回来?” “他”指谁,他们都心知肚明。 洪良章被胁迫参与犯罪,且有立功表现,最终酌情判了七年,出狱后或许还能重返社会,改过自新。 “就算你能原谅他,他或许也无法面对你了。” “我知道,可哪儿有那么容易放下……算了,七年后再说吧。管家的职位空缺快半年了,实在不方便,就招个新的吧。过去的……总要过去的。” 眼前所呈现的,也不过是无可挽回的过去。 虞度秋看着安嘉月饰演的杜书彦,不知不觉间,代入了自己的情绪:“如果这不是在拍戏,而是现实该多好,我还来得及阻止一切。” 柏朝:“你要这么说的话,当时所有在场的人,包括我,纪凛,等等,都有责任,我们都没发现他的不对劲。” 虞度秋苦笑:“实在是我认识他太久了,太了解他懦弱的性格了,先入为主地将他排除在外。所以说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就像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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