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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己的公寓里，希斯特没穿军服，金发向后梳，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海蓝色的双眼，剪裁合身的灰色线衣搭配一件短夹克，倒是有种机动部队驾驶员的感觉。 “随意点，”他对奇斯说。 “呃，长官——”奇斯还在欣赏那副面孔，真不知道在新同盟军方是不是要爬到中层以上一定要长的好看。 “叫我希斯特就可以。” “是，是——” “怎么了？” 奇斯的视线落在柜子上边缘灰白色的防撞垫上，今天希斯特邀请他来签署调令，可不是来聊家常的，可他就是忍不住。 他问，“您有孩子……？” 希斯特看着奇斯纯真而纳罕的双眼，笑得厉害，然后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缅怀转瞬即逝，而后他的神色归于平淡。 “那是以前给我弟弟用的，他小时候太能惹麻烦了，搬家之后我把它们拿过来用在新的家具上了而已——啊，我不该跟你说起这个。” “您有弟弟呀，真好。” “有过。中队的王牌驾驶员，驾驶长距离飞行器的，他是头上被北域联合悬赏数目天价，最后身份都被迫保密的那种人。”希斯特说，他的口吻自豪而怀念。 “可以开飞行器啊，真厉害！” “假厉害，真厉害的驾驶员是活下来的驾驶员。” “我很遗憾——” “不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奇斯，这番对话只做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好不好，毕竟这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希斯特坦坦荡荡地要求。 “当然了，当然！不过我很高兴你能活下来，辛苦了。”怪不得奇斯一开始就感到自己被希斯特吸引，他在对方身上看到一种隐藏的智慧，或者说暗流，或者说成熟，这让对方在优越的地位和过去的损失中游刃有余，仿佛是什么东西牵引着他，让他可以举重若轻，不在意这些损失带来的伤痛和繁杂的负面感情呢？ 坦诚，就是一种坦诚，奇斯想，他觉得自己以后会慢慢一探究竟，是什么造就了堆放地坦诚。 看到奇斯在愣神，希斯特出于礼貌又解释了一句，“而且你知道我没有向导，那些小垫垫，可以防止我偶然五感压力过大，不小心弄伤自己。” 奇斯也喜欢希斯特身上那种坦然，因此他很容易也坦然起来，“听说机动部队里有兄弟间结合后非常出色的士兵，您属于那种吗？” 希斯特摇头，“我们是两个哨兵，硬件要求不行，当时大家都很遗憾，如果是哨兵和向导的话……” “哦哦。”那么希斯特果然还是介意双方之间要互相匹配的吗，奇斯想，他的眼神呆愣起来。 不过希斯特没给奇斯多少时间，他把十几页调令打开，按顺序铺在奇斯面前，“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签字，最后左手食指指纹。” “我最后想多问一点，你不会也是要抓我去卖身吧，我是说，做重复性重体力劳动？”这份调令其实奇斯早先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希斯特也解释过。 “我的本意是在休假结束后带你返回驻地，大约三天后。在那里，机动部队会有一次年度常规演习，你会作为我的手下，参与演戏，至于其中有没有重体力劳动，我想控制指挥系统，连夜监控作战数据也蛮累的。” 希斯特耐心地解释，等待奇斯的又一个问题。结果奇斯两眼一闭，唰唰签好名，按了手印。 希斯特张了张嘴，惊讶于对方的速度。 “怎么了？”奇斯把签好名的调令双手递给希斯特。 “没什么，通常听说三天后，很多人都要犹豫，或者请求晚几天，好和家人朋友告别。” “不需要，我那些同学肯定都已经找到去的地方了，我也不想输给他们。”奇斯说，眼里带着那种战后一代特有的，对于未来和功绩的憧憬。这个战前出生的希斯特那一代人不大一样。 希斯特对此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他本来打算一上午的时间来搞定奇斯的“终生大事”，没想到一杯咖啡不到的功夫，就已经结束了，早早赶人回去太不妥当了，留着奇斯在公寓里，也没什么好消遣的。 “我听说驻地里面没什好吃的，不如我们去吃一顿吧，账单平分。”奇斯似乎看出了希斯特的困境。 “去哪里呢？” “这附近一公里所有有一家新店，我看评论有哨兵说味道很合适，不需要带向导来就可以无压力地饱食一顿，味道细腻不刺激。” 希斯特思考片刻，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甩给奇斯，“街角超市，你买想吃的，上来我做，拿我手机结账，密码四个1。” 奇斯双手接住手机的那一刻，立刻拔腿下楼。他已经想好了怎么刁难自己正式的新长官，他要捡着最难料理的食材买。 因此他过于激动，没心直口快地讽刺对方密码过于直白，也没在意上面的一个响了十几秒的未接来电。 同样的手机上有个陌生来电的还有德米特里。 距离克里斯托弗约定的见面时间还有一阵，他用这段空闲时间写了一篇小文章获取稿费，同时黑联系警方，打算询问先前民用飞行器事故后女博士瑞秋·格林的情况。当然警方一个字都没透露，正费解，他的手机响了，一个没见过的号码。 “喂，克里斯托弗，还不到时间。”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一点声音都没有。 “喂？听得见吗？喂？你在说话吗我听不到你声音。” 对面隐约传来呼吸的声音，但是没有说话。 “克里斯托弗？” 德米特里立马警觉起来，有时有人遭遇意外又无法说话求助，会打电话给警方或者信赖的人。他努力分辨电话那一头的声音，是室外室内，厂房，还是汽车，还是飞行器，还是运输船。 都不是，那边很安静，像是普通室内，也没有那种运输设备上固定的振动频率。 “你能听见我吗，如果可以，就出点声，你需要说话，任何噪音，呼吸。” 哒哒。是手指尖轻轻敲击手机内置麦克风的声音。 “如果你需要报警，报告任何地方治安组织，或者你身处危险无法说话，再弄点声音。” 对面寂静无声，依然只能听到表浅的呼吸声。 没有危险，不需要德米特里采取行动，德米特里放松下来，“我是你认识的人吗，是就出声，不是就不出声。” 哒哒。 “好的，我就在这里，如果你需要我为你做任何事，请随时开口。”德米特里温和地说，他将手机小心地放在自己身边，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又把自己小心地放到沙发里，避免发出太大的声音，以免错过手机那头的细枝末节。 手机那一头依然只有呼吸的声音。德米特里坐下之后，望着酒店里和隔壁1711号房间连通的门，如果双方同时开这扇门，他们两个相邻的房间就会联通，好像一个套件一样。 他的眼睛不自觉地门和地板之间的小缝隙看过去。快了，不会太久的。 时间快到了，德米特里该出发去见人，他轻轻拉过自己的外套，轻手轻脚地穿上它，时不时看一眼，通话还没有断掉。 他一手举着手机，一手小心地换上鞋子，再不出门他会错过约见的时间。 “我现在必须去出门办点事情，需要挂掉电话了，”德米特里停顿住，他思考了一下怎么称呼电话那头不乐意出声的人，“我的朋友，我很乐意帮助你，两小时后我可以再给你打个电话，如果你乐意，就出点声。” 哒哒。 德米特里挂了电话，但他到达克里斯托弗指定见面地点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十分钟，克里斯托弗已经率先坐在小公园的花坛边缘了。 德米特里大步走过去，在克里斯托弗身边坐下，他们俩身后花坛里面栽种着不败的假花。 “你这次要我做什么？”德米特里问。 “别着急，我很大方，我先告诉你你要知道的事。”克里斯托弗吸吸鼻子，“那份北域联合死者清单是非常准确——新同盟在战时对伤亡人数的统计非常严格，因为这关乎到他们将士的功绩，所以关于你的弟弟，小索科洛先生很有可能并不是死在了战场上，至少不是正面战场。” 克里斯托弗缓缓地说。德米特里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他背后发冷。这种结局无数次被他猜测，每一次，都只让他冷汗一身。 克里斯托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将它交给德米特里。那是一盒制剂，包装纸盒上用油墨印着的名称和使用说明。 名称：刺激诱发类试制剂B2型 编号：4657 使用方法：溶水吸入式 这种药被溶于水后吸入，可以来治疗由于五感负荷过重陷入暴走状态的哨兵，德米特里以前报道过，只是B2这个尾缀还有编号他没见过。 “你需要我用这个东西干什么？” “你带着它，去人造群岛外环的特别看护中心，把它用在编号Sentinel113JYC的受助者身上。” “受助者会怎么样？你到底要我用它做什么，克里斯托弗？” 克里斯托弗并不准备回答，“我想这些问题上我已经表明态度了，要我提醒你，这次约见你迟到了吗？” “我接了一个重要的电话，我一开始以为那是你打的。”德米特里说，虽然他对来电话的人是谁十拿九稳，但他依然试探了一下克里斯托弗。 “我？得了，”克里斯托弗对他翻了一个大白眼，用鄙夷的眼光否认了德米特里的说法，“别和我胡扯，你已经没有按照我要求的时间来这里，我是看在老伙计的交情上帮你的，电话里的人能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吗？” 德米特里表面上摇摇头，但他心里反而产生了另一个想法——只有两个人知道他这个电话号码，一个是克里斯托弗，另一个是加西亚，而德米特里从询问对方是否认识自己，就知道了来电人的身份。 目送克里斯托弗走后，德米特里把手伸进裤兜，停下了正在运转的记录器。
第26章 看护中心 加西亚拿着手机发呆了好一阵子，对方的电话已经挂掉了，他又听着嘟嘟嘟的线路声，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半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加西亚才从精神负荷中渐渐恢复过来，他一点点整理自己脑子里面不受控制的各种想法和感受，慢慢把自己重新拼揍成一个情报员该有的样子。 他把手心里那张写着德米特里电话号码的餐巾纸撕碎了，手机里面的电话号码保存起来，但没有存德米特里的真名。 加西亚担心一旦自己遇到什么意外或者恶意的时间，可能会给这些留着真实姓名的人带来麻烦，当然，留着电话号码依然可以被查到，但能多一道障碍也比没有好。 电脑屏幕上，警方关于女博士瑞秋·格林的调查结果传回给了加西亚，同时还有莱尔汇总过的其他地区的情报员们带来的消息。这两份内容全是内部加密后传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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