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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神职人员缓步走到了乔治面前，他的双手交叠在一起，左手夹着小小的，用银链子挂在脖子上圣物。 加西亚微微调整他的坐姿和微妙的角度，开始情报员最基本的工作之一，读唇语。 “你有什么困扰，我的孩子？”神职人员柔声闻。 乔治微微抬头打量了一下对方，然后才开口，“我帮一个陌生人做了一件事，我不知道它是否正确。” “对他人的善是正确的。” “我想我是为了金钱。”乔治说。 “我的孩子，如果你乐意告诉我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才能更好的帮助你。”神职人员的口气诚恳又谦逊。 乔治看看四周，似乎在担心什么，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加西亚的脸，而加西亚此时两眼呆滞，注意力好像根本不在乔治这里——毕竟是监视没有被跟踪经验的普通人，加西亚用余光就足够了。 “不用怕，只有他在听。”神职人员指了指他们的上方，这个“他”指代天庭里住着的神灵。 乔治终于犹犹豫豫地开口，“有人要我假装不知情，同意一个年轻记者提出的条件，他开给了我一大笔钱，而那个记者也开出了天价，我……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做到，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心怀歹念。” “你答应了吗？” “是的，我已经答应了。” “你贪恋金钱吗，我的孩子？” “我想我不，”乔治摇摇头，“我只想让自己的生活轻松一点，我的儿子七年前夭折了，我的夫人因此离开了我，钱财能让我快乐一点。” “暴饮暴食，赌博，女色，酗酒？” “要喝一点酒，花钱置办些体面衣服，唉……” 神职人员宽慰地对乔治点点头，他神情平静淡然，“我恐怕这不能算贪恋金钱。” “如果我没法把承诺的东西交给对方呢？” 乔治嘴巴动了动，似乎还想要追加着问什么，但神职人员先开口了，他的语气很温和，“要尽力去履行你的承诺，因为信守承诺是好的，食言是坏的。而他人的歹念的恶果，自会由他自己承担。” 乔治的神情松懈下来了，如释重负。神职人员对他点点头，好像拿走了他肩上的无形重担。乔治也缓缓起身，终于完成了一个任务。 加西亚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和表情变化。 神职人员又缓步来到最后一个信徒面前，那就是加西亚。他又一次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弯下腰，做出乐意聆听的谦逊姿态。 “我的孩子，你有什么迷茫呢？” 加西亚立刻开始侦测。他的精神体被唤出，在一片辽阔的空间高处俯视，连他自己都看不清精神体，只有一片落下的羽毛说明它正在工作——又一个普通人，难以精神力影响。 如果这时神职人员在此时手指向上指着，加西亚对自己开玩笑，他想着对方指的一定是自己的精神体。 加西亚晃着双腿，一副街痞模样，“我有个老哥，他很少听我的话。” “每个灵魂都是平等自由的，我的孩子，或许你得考虑考虑劝说他的方法。”神职人员感到自己在面对一个不怎么虔诚的信徒，他尽量说的直白浅显，“你的话真诚吗，是出于你的对哥哥的爱吗？” “我的爱早就给了别人。” “爱着至圣至高的神，或者理念，和爱家人爱朋友爱世人并不冲突，你依然可以爱你的家人，爱你的爱人。” “我可以因为爱对他说谎吗？”加西亚狡黠地眨眨眼睛。 “谎言是不好的，特别是对你所爱。” “那你爱我吗，好先生？” “我当然爱着你，我的孩子，我爱每个信徒。”神职人员千寻地说，他低垂着眼睛对回答加西亚，视线终点落在仿木长椅的腿上。 这段对话里充斥着好多好多的“爱”，加西亚腹诽，他说得自己舌头都要打结了。 “那么请你跟我走，交待一下这身圣洁的衣服原来的主人去了哪里，你为什么在这里，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的孩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刚才不是在聆听吧，分明是在和那个人交接，谈论接下来怎么做。”加西亚换上对方那种谦卑聆听的神色，轻声说，“谎言是不好的，特别是对你所爱。” 神职人员脸上藏不住震惊，他眼前的年轻人穿衣土里土气，眼睛却很蓝，仿佛画中那些能辨别真伪善恶的大天使。 神职人员的手往身后抽动了一下，却被加西亚用手背制止。 “击晕枪就免了，消音过的也不行。”加西亚故作困扰地叹了口气，“我的手背砰歪你的射击角度，能量束会打在前排椅子背上，折射后击中你自己的太阳穴，直击头部恐怕不是很妙，你觉得呢？” 加西亚做不到那么精确的动作，但他的样子令对方的额角留下一个豆大的汗滴，神职人员几秒后妥协了。 “顺便说一下，”加西亚游刃有余，“你肯本不信教，我就不惊动宗教方面了，咱们走简单点的世俗程序。”
第18章 信息洪水 倒霉的神职人员甚至不明白自己是为什么被逮捕了。 但加西亚宽宏大量地给了他答案，地道的神职人员在拿小小的圣物时，会用右手，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神职人员在说自己爱信徒的时候，会坚定地直视对方的眼睛，即使他们并不全然相信自己爱着一个从未谋面的人——这种习惯需要练习，那些尚未习惯的人通常不会担任和教徒面见的工作。而这位神职人员，在说爱信徒时垂下了眼睛，加西亚肯定，自己能做的比他好三倍。 诱导劝慰的工作，加西亚按照管理做了，神职人员不为所动，但他眼里的神情让加西亚想起之前审问过的梅耶，那个哨兵一开始也软硬不吃。他们都这样…… 加西亚关上审讯室的门。 这间审讯室里保留着一面传统的单面镜后面，单面镜后面可能有人，也可能没人，毕竟现在技术发达，这玩意不必须，镶在这里出于信息处理局的理念——提醒干员们明鉴真伪。 神职人员比加西亚想象的更坚决，审讯持续了十多个小时。 “北域联合阵亡名单是他吩咐你让乔治转交的？” “是他……” “你知道那份名单是做什么用的吗？” “不知道。” “让你这么做的人是谁？” “不知道。” 加西亚用一些药片削弱对方的体力和脑力，又不厌其烦地用各种角度反复提问疲惫的神职人员，确保他回答的问题能够自洽。 对方交代了大多数事：有人要他去说服乔治，要乔治为他工作，而工作内容就是同意为德米特里去找北域联合阵亡名单，并且要保密，不能让德米特里看起来是有人蓄意安排的。他给乔治开的条件是一栋人工群岛之外的别墅，坐落在新同盟一颗舒适温暖。 “你认识乔治吗？”加西亚问。 对方摇摇头。 这个问题是加西亚用来猜测德米特里在这一系列勾当中的位置的。如果德米特里也是间谍，那通常没必要在情报链的末端安排一个乔治这种毫无训练经验的平民，平民和未经训练的一些线人，通常最容易搞砸整个行动。 又或许，这整条事件就是北域联合用来打掩护的，用德米特里吸引住他的视线，转移加西亚的注意力？ 那北域联合可真是厉害了，加西亚虽然不同于一般的特务间谍，但能直接找上加西亚，新同盟整个情报部门就算瘫痪了八成也不至于这么不中用。 这两种猜测都不见得合理。 加西亚看看眼前这个中年人，打算先把眼前的具体情报内容解决掉。客观说来，作为搞情报的人，这个神职人员也不是特别的成熟。但是有一个关键信息，这神职人员始终不肯交代，那就是他上面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我有的是时间，你尽可以耗着，”加西亚说，“开口的话，我会很快让你走。” 他心里却想，现在人工太阳已经不再发光了，德米特里已经回到酒店房间里了，也许在做美梦。 “休想，量产贱货，你和你的新同盟一样假模假样。” 这个弱不禁风一样的中年神职人员嘴里居然蹦出这么一句侮辱性的话。 加西亚扬了扬眉，“你说什么？” “新同盟量产贱货。” “量产贱货？你在说我，还是在说新同盟？”加西亚还没动怒。 “二者。” 骂加西亚可以，他被北域联合的特务、自己的长官、下属干员们还有亲哥哥在各种地方骂过，并且把它当作褒奖，但骂新同盟不行。 加西亚只看着对方，没说话。 “我死都不会告诉你的。”神职人员说，其实他四肢被牢牢固定着，一动也不能动，只剩脑袋可以转动。 “我劝你就别考虑古典的咬舌自尽了。”加西亚缓缓地说，“不论失血还是窒息，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足够把你救回来。” 加西亚可以和神职人员耗三天，甚至一周，但那样的话他会耽误很多时间，如果这事和北域联合有关，对方可能发现联系不上神职人员，趁机执行后备计划。 而且，如果刚才他考虑的两种情况都不成立，那么德米特里极有可能仅仅是一个来追究他死去的弟弟和地下试验场科研内容的记者，并且不自知地被北域联合利用了。 “你又不说话，你可真文静，”加西亚对神职人员摇了摇头，“抱歉啊，我赶时间。” 加西亚起身，从橱柜里拿出密封包装里的注射器，针头是吸附式的，可以说非常贴心，不会让人觉出一点刺痛。 加强型吐真剂的的麻烦之处在于它会令对方说出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只要对方认为是真的，就会说出来，中间不会停顿。 加西亚要听着那些没有逻辑的滔滔不绝，维持对方的身体功能可以说话或者书写。如果他真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加西亚要保住他的双手。同时，他还得从信息洪水中筛选自己想要找到的某一根针。 这个神职人员说了整整四十个小时，一秒钟不停。加西亚中途两次叫来了医疗干员，为他补充葡萄糖和生理盐水，在外加三次兴奋剂注射——其中两支给对方用，一支他给自己用了。 可怜的神职人员磨破了嘴唇和舌头，因为吐真剂和兴奋剂的缘故，眼球布满血丝，还往外凸，他的口水和口中的血丝一起沿着下巴滴落，最后的一小时中，他几乎口吐白沫，歇斯底里地往外倾泄他所认为真实的一切。 加西亚同样一刻没合眼，他梳理出其中关键的线索，这个人上头的家伙是个在两国交战时期到战后在北域联合活跃男人。 听神职人员描述，他与其他的人格格不入，聪明，但不被待见，有一段迷一般的爱情经历。他的年纪大概比加西亚哥哥年长，又比加西亚的爸爸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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