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同事问道:“生一个能给她们多少钱?” 接收东莞信息的那位说:“保性别的二十五到三十,客户如果要男孩,发现胚胎长成了女孩,就得打掉。不保性别的十五到二十。” 另一位刑警道:“机构也是够黑心的,去年接触过这类案子,代一个最低都要四五十万,这些代妈搭半条命进去,连一半钱都拿不着。” 金旭道:“别说一半,就算只给五万块,也有人肯做,欠发达地区的农村是很苦的,有时候……几千块就能救命。十几万、二三十万,很多农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众人一时无言,也很难对这些代妈的行为做出法律规则外的评价,简单以对与错来界定,对她们不公平。 她们说是自愿,可是她们连自己做的到底是什么事,都不明白。 她们可能连什么是“自愿”,也不是很懂。 她们这一生,从没有机会成为“自己”。 几人正说着还得再找出这机构来,进一步深入调查时,深圳警方把低血糖女死者的尸检结果和针对案件的进一步调查,一起发了过来—— 法医在女死者体内检出了某种胰岛素促泌剂的成分,警方也在她的咖啡机里和旁边少量磨好还没煮的咖啡粉里,发现了同种药物的残余。可以得出结论,女死者是被人在咖啡粉里下了降血糖药,最终导致死者这个血糖原本正常的人,在血糖骤降后昏迷、休克乃至死亡。 调查这案子的警方目前锁定了两个能自由进出死者家,触碰咖啡机还能不引起死者怀疑的人选,一是男友,二是死者的一个闺蜜。 但是闺蜜和死者没有什么冲突,警方查看两人微信聊天记录,在死者死亡前半小时左右,俩人还在兴致勃勃地聊娱乐八卦,看起来很正常的闺蜜关系。 和深圳方面对接的刑警道:“男友和死者也没矛盾,俩人好好谈着恋爱,没道理突然杀女朋友……” “说在床头垃圾篓里,还发现了头天晚上用过的三个避孕套。”这位中年警官如实转述完了深圳警方的话,评价二者关系道,“这肯定是刚在一起没几个月,要是谈了超过一年,早没这劲儿了。” 人家的意思是这对男女感情正笃,男友好像没有嫌疑。 但在场有两个在一起已超过一年、劲儿还是很足的人,顿时被这句话扫射到了,下意识看了看对方,马上想到这种眼神互动,在一帮刑警面前,还不等于自爆?立刻转开了眼。 旁边众人何其敏锐,短暂静默了三秒钟。一位刑警忙生硬地把话题拉回案件:“哎?那女的有没有买保险,受益人写了男朋友?” “没有没有。”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这对男女朋友之间也没有利益纠葛,并且男友也不贪图女方富贵,因为男的也是一位尊贵的拆二代。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顿感无趣极了,纷纷道:别聊了,再聊什么也不想查了。 开玩笑归开玩笑,还要等深圳警方进一步的结论,而且局里派下去的人现在也快到广东了。 这案子里似乎没有牵扯进哪个男同,和目前确认并案的几起,似乎没了关联。 几位警察转而又说起,要安排下对某个人的盯梢工作。 他们说的是个陌生的人名,尚扬从没听过这个名字,不知道是要盯谁,正想问一问,坐他旁边的那位负责接收深圳警方反馈信息的刑警,面前电脑弹出消息提醒。 “听我说,”这位刑警示意大家安静,道,“法医刚才发现,女死者曾经做过取卵手术。”
第64章 经死者家属的同意,法医进行了尸体解剖,死者的死因确系低血糖,身体无其他内外伤,也没有疾病。但法医有了很意外的发现,这位女死者在一到两年内,曾做过取卵手术。 不过死者的身边人,包括父母、男友还有那位闺蜜,都表示对此毫不知情。 听到这话,尚扬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会是她曾经卖过卵子吗?” 一位同事也道:“她学历高,长得还漂亮,在这种不法市场里,她的卵子应该还挺受欢迎。” 另一位却说:“她可是拆二代,经济条件这么好,会去干这个?做这手术是很受罪的,卖一次拿几万十几万,以她的经济条件,不至于。” 她和“自愿”去做代妈的农村妇女们,在知识和经济上的差距犹如天堑,确实不至于为了钱去做这种对自己伤害极大的事。 “不光是钱的问题,”那位参与过此类案件的同事还提供了一个新角度,“在这种市场里,死者虽然条件不错,可年龄稍微有点大,前两年我跟进这么一个案子,机构负责人说他们的客户,就只要十七岁到二十八岁的卵妹,他们认为超过二十八,卵子质量就不好了。” 换言之,在这种“市场”里,身体、器官、细胞,统统都变成等待估价的货物,只要进入了这个“市场”,就再没有“人”,也做不了“人”,只是商品。 尚扬问这位同事:“吴警官,你经手的是什么案子?” 吴警官道:“有个被忽悠卖卵的女大学生,第一次卖完觉得没事,第二次又去了,被取了接近三十颗卵子,还没出那诊所,人没了。” 尚扬:“……” 金旭也问道:“最后怎么处理的?” 吴警官道:“给她取卵的医生,还有所谓的介绍人,都进去了。” 金旭道:“就没顺藤摸瓜,把这机构一锅端了?” 吴警官明显有些无奈,只道:“当时是端了。” 一众警察一齐静默了片刻。 非法行医害死女孩的是医生,骗女孩去卖卵的是中介。机构仿佛什么也没做,而那些“客户”,更是在这起残害生命的案件里,完全隐形了。 公安是执法前沿,在有些案件中,公安部门能做的事十分有限。 说回案件,一位刑警猜测道:“深圳离香港那么近,会不会这拆二代是过关,到那边做过冻卵?” 另一位道:“如果手术时间再久点,还有这可能,可法医说是一到两年内做的。” 疫情前到疫情这两年里,那边什么情况,人人都知道,正常人如非必要不可能过去,更不用说还是去做这种需要进医疗机构的事,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那会不会是:“死者这男友刚谈不久,有没有可能是和前男友爱得死去活来,到了想要孩子的地步。她这么注重外表,可能怕身材走样,不想自己生,去内地这种机构当过 ‘客户’,找过代妈。” 目前看,这确实成了最可能的一种可能。 “可是,”尚扬道,“刚才不是说,她经常在网络平台上,为女性主义发声吗?” 众人:“……” 尚扬也知道自己问的是一个很天真的问题,但他实在不愿相信,一个曾举起过“姐姐来了”旗帜的女孩,真的会在现实世界里,只因为自己不想承担生育的风险和痛楚,就去购买一位“姐姐”? “还是等深圳警方的调查结果吧,”金旭道,“事实出来之前,过早下结论,对死者也不公平。” 众人点头同意。不管女死者究竟为什么做这手术,起码现在能初步判断,这起案子和其他案件有了相通的属性。 如此一来,会计师汞中毒案,和其他案件又有点格格不入。 但尚扬琢磨了琢磨,倘若他是那个会计师,奔四的男同,找了个小自己十几岁的女研究生结婚,骗婚还要找高学历同妻,能图什么?自然是贪图女孩年轻漂亮还有高学历,换句话说,女孩的基因好。 “我”都是能做出这种事的男同了,“我”可太想要个拥有“我”血脉的孩子了,那“我”自然也完全有可能从前也光顾过不法机构,可能倒霉吧,一些原因没能成功。哎?那“我”一不做二不休,骗婚一个女研究生岂不妙哉,花费还比去机构少呢,不愧是“我”,资深会计师,算盘打得当然好。 尚扬代入想了一番,痛骂起了“我”:妈的,什么狗东西。 有电话打到办公室来,一位刑警去接了,讲完后回来与众人道:“基站监测到,他正给那律师打电话,同事监听到的,他找律师借钱,说想回老家。” 另一位刑警好笑道:“这是想跑了,这么个怂货,怎么有胆干出这种事来的?” “钱壮怂人胆。”金旭讥讽道,“脑子也不行,犯了罪,能跑到哪儿去。” 尚扬不知道他们在说谁,话里的那个“他”,就是刚才说过的,有同事在盯梢的某个人,是谁? “井轩的司机,”金旭向其他刑警打了个手势问能不能说,得到肯定答复后,他才告诉尚扬,“外卖员被害案,可能这司机和别人合谋一起做的。” 尚扬惊讶一瞬,马上也想通了,案发同时段,司机把井轩的车开到附近的4S店做保养,成功把警方的视线引向井轩,不然只凭案发现场一枚陌生指纹,无法让警方查到井轩头上,没有犯罪前科的井轩,公安指纹库里未必有他的指纹存档。 金旭见他秒懂其中关窍,就不再费劲解释,接着道:“市局同事们通宵达旦了两天,把这司机最近的联系人都摸排了一遍,找出了两个资料看起来有可疑的,其中一个女的,体重还不到一百斤,能排除掉。那就剩下一个,是个律师。” 外卖员死于勒颈窒息,他的体格在男性中不算强壮,可是长期做体力劳动的男人,普通女人也做不到活活勒死他。凶手一定是个男人。 “这律师又是什么情况?”尚扬道,“和井轩有瓜葛吗?” 金旭道:“他俩应该根本不认识,不过这律师从前在广州工作生活,去年冬天才搬家到北京来。” 在场有位广东籍的刑警插话道:“这个就是最大的疑点啦!广东仔竟然想不开,到北京来生活,还选冬天来,要活活干死的。不夸张地跟你们讲哦,我刚调来北京那年冬天,不开加湿器根本不能睡觉,一整个冬天鼻子里全是燎泡。” 众人都笑起来。这肯定是有开玩笑的成分,不过这律师就这么巧,案发前不久才搬来北京,还恰好就是从广州来,又和井轩的司机有联系,不怀疑他也说不过去。可是外卖员被杀害的现场没留下任何指向凶手的证据,现在抓人回来,证据显然严重不足,而且对方还是个律师。 “他背景和履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尚扬猜测道,“他的性取向?或者他和被害的UP主、被投毒的会计师,有什么关联?” 金旭道:“这人是直的。这几个人之间,谁和谁都没有交集。这律师的资料还在查。” 尚扬疑惑道:“律师的个人资料,查起来有什么难处吗?” “这个方律师,是中途转行做律师,转行前在广州某区的检察院工作。”广东籍贯那位同事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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