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扬道:“你们领导同意带他去现场了吗?”毕竟金旭只是顶着“研究所见习助手”名头的地方同志。 那位刑侦局工作的大哥却笑着说道:“怎么会不同意?你知道吧,小金在刑侦部门很有名的,现在有机会让他亲身参与下咱们办的案子,能看看他实际能力到底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名副其实,这不是挺好的机会吗。” 过了一会儿,研究所杜副所长来吃午饭,打饭后看看四周,发现了落单的尚扬,就过来和尚扬拼桌,他知道助手被尚主任派去学习了,一脸笑眯眯地问:“小金还没回来?他在那边学习得怎么样啊?” 尚扬也一脸笑眯眯,很有几分得意地答道:“好!特别好!” 下午四点,尚扬到茶水间冲了杯咖啡,端着回办公室,路过隔壁时下意识朝玻璃里望去,心里实际上知道看也是白看,那工位上又没人……哎?有人。 金旭是刚回来,站在桌边,开了抽屉找什么东西,像是感觉到门外的视线,转头看过来,两人相视一笑,尚扬冲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到自己办公室说话。 两人都过来这边后,尚扬以为他等下还要走,抓紧时间问道:“上午去案发现场有什么发现吗?” “不能算有。”金旭道,“中午你给我发消息,我正跟着别人一起做事,没顾上多说。” 尚扬看他好像不急,知道他今天不用再回刑侦那边了,也不紧不慢起来,端起咖啡杯,道:“那就现在说说吧。” 金旭就把了解及调查到的情况跟他汇报了一下。 被杀害的那名外卖员携妻带子租住的地方,周边环境很杂乱,那一片城中村早年就说拆迁,一直没拆得了,大多数原房主都已不在那里居住,将民房进行了简单的隔断和改造,租给死者这样从外省来京,以送快递或外卖为生的一些底层打工人,人员流动性很强,社区属性较弱。 死者在居住的单间里被害,陈尸屋内过了将近三天。这套民房院内的水管半夜里被冻裂了不停喷水,其他房客联系了房东,房东来做检查,发现楼上这间房不太对劲,才上来查看,透过窗帘缝隙发现人躺在地上,刚开始以为喝多了,敲门也没叫“醒”,房东就拿钥匙开了门,结果这才发现了尸体,赶忙报了警。 昨天警方已经对房东、其他房客、死者的同事分别进行了问话,得到关于死者的信息,这是人生经历和北京都非常平凡的一名外卖员,从华中某省位于农村的家乡来到大城市务工,学历受限,做不了其他行当,前几年在工地做过,去年起开始在某外卖平台当上了专送骑手。 死者在这片也住了不短的时间,以前跟别的外卖员合租,过年时他老婆带着小孩儿从老家来了,死者才单独租了一间不到九平房的单间,一家三口住了进去,因为小孩儿还不到一岁,老婆带着孩子不方便,也没有出去工作。听死者说,以前他老婆是在工厂做流水线的。 “这么小的孩子?”尚扬之前听说死者和老婆带着一个小孩儿,还以为至少是会走路的年纪了,北漂体力劳动者的生活很艰辛,婴儿很少带出来,通常会留在老家交由老人照顾才对。 他一时又担心起来,道:“他老婆孩子还没消息吗?那小孩儿也太小了,天还这么冷……” “有消息了,不过还没找到人。”金旭道,“这女的抱着孩子回了老家,没回家也没回娘家,躲起来了。她不舍得买车票,找了辆从他们省里来北京拉货的货车,搭了人家顺风车回去,所以昨天查实名购票系统,才什么都没查到。” 尚扬怀疑道:“她会不会是跑路?人是她杀的?” 金旭道:“不是,她离京那天,死者还活得好好的。” 但住在死者隔壁、楼下的租客邻居等数个知情人,都向警方反映了一个情况:死者和老婆的关系不好。 死者的老婆春节前后才过来,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邻居已经听到过这对夫妻数次爆发争吵,隔壁租客还看到过死者和老婆互相撕扯头发、抓脸、踢裆的打架场景。有一次半夜里,夫妻俩吵得震天响,混着那个小婴儿哇哇哭声,搅和得别人睡不好,邻居还上门理论过,但死者夫妻俩对外又都很有礼貌,邻居敲门让他俩安静点,夫妻俩还都客客气气地道歉,仿佛刚刚用方言吵得不可开交的不是这俩人一样。 “房东跟死者老婆聊过几句,评价说,”金旭道,“两口子都是老实人,不过很愚昧,家里穷得叮当响,越穷越生,越生越穷,这小婴儿是老四,老家还有三个孩子。” “……”尚扬猜测道,“这个妻子回老家躲起来的原因,会不会是被男的家暴,被打怕了,不想再被男方找到?” 人没找到,能撑起这个猜测的理论依据,其实也还不是太充分。 金旭不置可否,只说:“她搭货车离开北京那一天的早上,邻居听见两口子又在家里乒乒乓乓地打架,还听见孩子哭得异常撕心裂肺,声调都不对了,听见男的说小孩儿是赔钱货,不如扔了,听孩子的哭声,邻居认为这做爸爸的,可能上手掐了或者是打了孩子。” 看来是个女婴。听到这里,尚扬两道眉都拧一起去了,认同了房东:“这人真是挺愚昧的……那孩子妈妈也可能是出于保护孩子的目的,怕死者再虐待孩子,才抱着婴儿跑了。” “被打怕了,或者是想保护孩子,都有可能。”金旭道,“就希望那边警方能快点找到这女的,她也许清楚她丈夫跟什么人结过怨,到现在,她可能都还不知道丈夫已经死了。” 尚扬问道:“那现场没有采集到什么新物证吗?” 金旭道:“那民房的租客鱼龙混杂,除了死者住的房间里面在他死后没人进去过,外面的痕迹已经都被破坏了。技侦又把现场扫了一遍,把发现的毛发、皮屑全都弄回来了,有新发现会再通知我。” 尚扬故意道:“嚯!已经在新部门有这么高的地位了?我这小庙容不下你了。” “也没有。”金旭否认后,又发现尚扬实际上是在褒扬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别取笑我,别人都是看在你面子上。” 尚扬道:“是吗,那怎么以前这帮神探,都不爱搭理我这草包。” “好了别吹我了。”金旭仍是觉得他是带了滤镜看自己,转而说道,“你那个同学,筛查了他的人际关系网,也没发现可疑的人。这事还挺奇怪的。” 已经到了这种要用人命陷害另一个人的地步,理应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可又筛查不到有嫌疑的人,就很奇怪了。如果不是和井轩之间有切实的仇恨,那真凶很可能就是个神经病。 尚扬道:“难道井轩就是纯粹的倒霉蛋?” 然而,天都还没黑,距离井轩洗脱杀人嫌疑还不足一天,又一起新的凶杀案,把这位“倒霉蛋”又卷了进去。
第59章 昨晚井轩告诉过尚扬,他曾有两位前任,最近一位分手已经一年多,就是这位“前男友”,在广州工作、生活,今早广州警方接到报案,“前男友”死在独居的家中,死亡时间距今约五到七天,死者去世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井轩的……找井轩问话的压力,又给到了首都警方。 因为井轩和外卖员被杀案之间仍有关联,那个案子已由刑侦局介入调查,首都刑警在接到广州警方的协查请求后,第一时间就上报给了刑侦局。 “还不清楚怎么回事,说是要帮广州公安找井轩问问话,”金旭接到刑侦方面的通知,到尚扬办公室来,说,“让我过去跟着干活。你怎么着?回家等消息,还是再加会儿班?” 尚扬本来已经在准备下班,以为金旭今天也不会有额外工作了,没想到有这种突发情况,思索片刻道:“你稍等下,我给他们打个电话,方便的话,我就跟你一起过去。” 他和井轩是高中同学,连着两起案子都与这位老同学有关,刑侦方面在调查中必定也已经发现了两人之间的这层关系,他如果完全不过问一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金旭进来他办公室里等,听他的语气,观他的表情,知道电话那边的领导同意他们俩一起过去了。等他挂了电话,金旭不怀好意地说:“我觉得你井同学不一定想在这时候见你。不小心在你面前社死了,以后怎么还没脸再来泡你。” 尚扬警告他道:“出了这个门,不许提这事,工作时间,你严肃一点,正查案子呢!” “好的,主任。”一年到头总在查案子的金旭毫不动容,敷衍地回了一句,帮主任拿了外套,跟着主任一起出了门。 他俩在楼下与刑警同事们会和,刑警们已联系过井轩,井轩表示无条件配合警方的工作,双方约了在市公安局碰面,警方当面向他了解下情况,井轩此时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 于是一行人也出门,朝市局过去。 同行的刑警先把广州方面传来的情况向他俩、重点是向尚扬,做了一番介绍:“这死者过完年刚满三十岁,从事自由职业,是某视频平台的游戏测评UP主,前几年还入选过某一届百大……” 尚扬吃了一惊:“是这个人?” 这UP主还是很有名的,前几年有段时间,尚扬玩游戏玩得挺狂热,看过这UP的视频作品,印象中对方不是哗众取宠的嘴炮党,而是硬核技术流,游戏阅历丰富,攻略水平极高,还喜欢在测评中旁征博引,文案措辞和表达能听得出是个高素质的专业游戏爱好者,不过真人没有出过镜,尚扬没想到对方这么年轻,更想不到再听到这ID,竟是这种时候。 “他经济条件不错,”刑警道,“父母不满意他喜欢男的,多年前就和他断绝了来往,他单身,独居,在广州市区买了一套大平层,自己住着。” 这人是个技术宅、游戏宅,很少出门,商务方面有签约工作室,工作室帮他对接洽谈,游戏测评工作不得不与业内人士接触,但通过网络就能完成,不必真人见面。在现实生活中,死者几乎没有社交关系。 他请了位钟点工,每周打扫一次卫生。今早钟点工上门服务,以为像平时一样不必和雇主正面打交道,一进门钟点工就闻到了异味,还以为是雇主出了门不在家,食物外卖没有清理所致,结果进去一看,发现了雇主的尸体,那异味正是尸体发散出来的腐烂味,钟点工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报了警。 经法医判定,死者死于慢性中毒,警方在他住所里找到了半瓶胶囊形式的保健药品,经过化验,确认胶囊里含有一种化学毒剂,以胶囊中含有的剂量,长期服用会使器官受损最终致残甚至致死。死者的直接死因是饮酒后酒精激化了毒物反应,引发了急性肝衰,其他脏器也有不同程度的衰竭。 警方询问了负责死者商务的工作室,和死者对接的公关人员表示,死者近期说过数次觉得很疲倦,身体不舒服,公关以为他只是UP们常见的因作息不规律、工作疲劳导致的亚健康,建议他去医院做个检查,死者准备忙完手头的测评就去,没想到人就这么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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