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晴从那“阳光学校”回来以后,乖巧听话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慢慢地就发生了变化,她拒绝跟家里人交流,还有很多叛逆行为,故意在父母面前抽烟喝酒,时不时离家出走。 她父母后来看到社会新闻里关于一些“心理辅导学校”的负面曝光,虽然不是他们送孩子去的那所,多少心有余悸,对当初送女儿去那种地方也感到很后悔,对女儿怀着愧疚心,便也百依百顺,可做得再多,也换不回十八岁前的何子晴了。 “中秋节我放假回来,想找她好好聊聊天,”高卓越道,“她以前见到我是很高兴的,那次一看到我就生了气,说我出卖她,向她爸妈告密,说她根本没改,我很蒙,我说我没有说过,可她完全不听我解释,就拿脏话骂我,还说我和我爸一样虚伪……” 高卓越低下头,突然啜泣起来,说:“可我真的没有和别人说过。她是我妹妹,当初我没从那破地方里解救她,我已经很后悔了,我又怎么会去告密?” 尚扬:“……” 也许这才是真实的高卓越,努力上进是他,八面玲珑是他,天真软弱也是他,经不起大事,拿不了主意,偏偏又在家里人影响下很求“进步”,主动或被动的,给自己套上了一个少年老成的壳子。 尚扬的心情极为复杂,本以为又找到了一个能培养起来的助手、徒弟。 高卓越是公安管理专业的,专业很对口,加上各科成绩和在校表现,非常适合研究所的工作。只是……就算公安管理不教侦查之类技能课,专业课确实一水儿全是理论学科,可高卓越,他也太不像是一个公安人了。 “你为什么当初要考公大呢?”尚扬沉思片刻,还是把心中所想实话实说了出来,道,“你整个人和警察这职业就不配,学别的专业不好吗?” 高卓越:“……” 尚扬道:“等这次国庆假结束回去,我会把你还给主抓人事的杜所长,你……” 他本来想说“另谋高就去吧”,又觉得太刻薄了些,毕竟对方还如此年轻。 “让老杜给你另外安排实习岗吧,你也多想想,”尚扬认真地注视着高卓越的双眼,不再是上级的语气,而是公大师兄的语气,说道,“想一想,你是不是真的想当公安,问问你自己的心。” 高卓越被他的目光注视得发愣,怔了半晌,道:“师兄,你不也是被你爸改的志愿吗?” 这下轮到尚扬一愣。他青春期的时候是真叛逆,知道家里想让他做公安,也知道自己并非真不想,但就是非要填个和公安八竿子打不着的专业,要不是他爸听说了,逼着他改了,他现在很可能在哪个互联网公司当码农。 高卓越脸上发红,是紧张也是慌乱,并不是真想刺探上级的家事,道:“我是听别人胡说的。” “不算胡说。”尚扬也并没生气,仍是像上句话那样,极认真地说道,“我爸改了我的志愿,我终生感谢他,如果我当初因为要和他作对,就放弃成为公安人,我这一辈子都会后悔。我找到了自己热爱的事业,我正在、并将为它奉献我的一生。” 高卓越呆愣地看着他,连呼吸都不太敢用力。 防盗门被推开,金旭打完电话走进来,见里面师徒二人似乎有异,以为尚扬在教训师弟,道:“尚主任,少批评人,没什么用。” 尚扬瞥他,意思是让他少阴阳怪气。 但高卓越仍是一副怔怔的模样,似乎是把尚扬的话听进去了。尚扬希望他听进去了。 “说清楚了吗?”尚扬问金旭道,“他们有进展没有?” “有,进展还很大。”金旭示意这房子,道,“这儿得先保护起来,本地刑警已经接到通知,很快就过来了,咱们先把门锁上,去楼下等着人来。” 锁了这房子的门,三人下楼,高卓越低垂着头,也不再说话,只是埋头跟着师兄们。 到了楼下开阔些的地方,尚扬道:“隔壁到底什么进展,说说。” 金旭看看高卓越,高卓越呆滞地与他对视,意识到不方便让他听,道:“我去帮你们买水吧。” 他耷拉着脑袋走了。 金旭疑惑道:“他怎么了?挨你骂了?” 又冲尚扬道:“这么好的事,领导也便宜便宜我。” “骂是没有了,打还有好几顿,你要不要?”尚扬开过了玩笑,道,“说正事,邢光归队了?他们又去死者家里,有新发现没?” “何止是有新发现,”金旭道,“我刚才打电话那时候,邢光已经又被派出去,去抓那兄弟俩里头的哥哥了。” 几个小时前,他们离开隔壁市市局时,邢光等刑警与技侦人员再次去凶杀现场,黄梦柔和孙铭的家中,开展新一轮的勘查采证。 刚刚金旭在电话中向那边说了关于何子晴的新发现,并表达了“何子晴是黄梦柔的情人”这一层推论,以及存在“孙铭因为发现妻子出轨才怒而杀妻”的较大可能。 那边刑警也向他表明,邢光等人在黄梦柔家里的发现,足以说明弟弟孙良在说谎。 孙良先前供词中,说黄梦柔是被他失手推倒,脑袋撞在了墙壁上的一个突起装饰物上而当场死亡。 第一次到现场采证时,技侦人员在那个装饰物上采集到了黄梦柔的血液,装饰物的轻微损坏也与颅骨硬度能造成的损坏程度相匹配,家中其他地方并无可疑血迹,因而当时的初步结论是,现场痕迹符合嫌疑人的说法。 但这一次,刑警们现场做了一个测试,发现孙良所述,失手推倒黄梦柔使其头部磕碰在装饰物上的结果,是无法实现的。 “黄梦柔的身高不够,”金旭道,“不管她怎么摔倒,都不可能在那个位置撞到头。凶手这个布局,百密一疏。” 尚扬诧异道:“孙铭会不知道自己老婆有多高吗?” 金旭道:“警察问过几个黄梦柔身边的人,她一直都对外自称168公分,实际上还不到点164。” 死者是学民间舞的,腿长比例好的话,装168应该也像,肉眼测身高本来就不准。 “她和孙铭是闪婚,”金旭转述着隔壁市刑警告诉他的信息,“孙铭36岁,就是图人家年轻漂亮,还跟别人说过,娶漂亮老婆生小孩,能改善基因,他应该是真信黄梦柔有168,才会在这事儿露了馅儿。” 尚扬说:“那血迹和装饰物的损伤,就是凶手后来人为制造出来的。” 金旭道:“凶手应该是抓着黄梦柔的头,把她整个人提起来……” 他说的是整个“人”,但两人都心知肚明,已经到了要布局迷惑警方的阶段,黄梦柔那时很可能已经死亡,凶手提着的,是一具尸体。 “……照着墙上的凸起物。”金旭抬起双手,做了个类似的动作,抓着并不存在的“头”,用力向后一撞。 尚扬感到毛骨悚然。 这样的操作,尸体的脸必定就在凶手的眼前,猛烈撞击的那一瞬间,她的五官会震颤,甚至有可能因为肌肉的强直收缩,而睁开双眼。
第36章 当地警方很快赶来了这边,与金旭和尚扬打了个照面,应该是隔壁市刑侦支队找这边请求协查的时候,提过了有两位“北京来的上级”过假期,刚巧碰上了这起案子,本市刑警们对他二位出现在这里,也没提出什么质疑,还主动与他们沟通了一下案情,又问起关于失联少女何子晴的一些问题。 恰好高卓越提着几瓶水从外面回来,尚扬招手叫他过来,让他向刑警们介绍下何子晴的具体情况。 负责勘查现场的刑警和技侦人员已经上楼去了,两辆警车开不进来,都停在小区外,来了这么多警察,小区里不少住户都出来看“热闹”。 有刑警去问围观群众,认不认识住这个单元六楼的年轻女孩,最近什么时候见过,等问题。 金旭和尚扬站到一旁去,尚扬低声道:“你觉得她的失踪,会和隔壁那兄弟俩有什么关系吗?” “我直觉是没有。”金旭也压低了声音,说,“孙铭和孙良这几天里都没离开过隔壁市,何子晴26号晚上坐高铁从那边回来以后,也没证据表明她又去过。不管是生是死,我认为她还在本市。” 尚扬点了点头,抬头看到天边夕阳,心里一下又想起,也是在这样一个橘色的温暖夕阳下,少女的天真和信任被打碎,堕入无间阿鼻。 金旭看出他所想,说:“别想了,跟我去门岗问问,监控是不是没有能正常用的了。” 刚才他们进来时,金旭就在门口观察过,发现这个旧小区,连大门入口的摄像头都是样子,早就坏了,看这小区的环境,也不像是有物业在管。 门岗那里也围着一堆群众,还小声议论是怎么来了这么多警察,是发生了什么事。 金旭和尚扬走过来,群众不议论了,只顾着看他俩,还有位奶奶直接问尚扬:“你也是警察啊?怎么比别人白那么多?” 尚扬:“……” 金旭道:“他是领导。” 群众发出恍然的:“哦——!” 领导也无话可说了,从手机里翻出何子晴的视频截图,问那几位奶奶和阿姨们:“你们见过这女孩吗?” 大部分人都表示没见过,有说见过的,也都是一两个月前的事。 另一边,金旭也问门岗大爷关于监控的事,监控大部分都坏了,不坏的也不好使,房子太老了,很多都是租了出去,物业收不到物业费,就只做下基本的卫生,其他事都不管,摄像头坏了也没人修。 但大爷反映了一个情况:“有一天晚上七八点钟吧,就在大门外头,有个男的,就追着你们找的那个小女孩,俩人拉拉扯扯了好半天。” 这边一位阿姨也向尚扬反映情况:“前几天晚上,快十点了,我见有个男的拖着一个行李箱,从你们进的那个单元里出来,具体是从哪户出来我就不知道了。” 大爷对金旭道:“小女孩后来都哭了,骂那个男的,骂得还挺难听,那男的也不生气,还跟着她一路进了大门,后来我就没注意了。” 阿姨对尚扬道:“那个行李箱好大一个,应该装不少东西,听动静都挺重,小区路有不平的地方,轮子压过去格楞格楞响。” 尚扬与金旭都问对方:“您说的是哪一天?” 大爷和阿姨却都表示:记不清楚是哪天,反正是前几天。 两人又都问了对方:“那男的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吗?” 大爷和阿姨的说法就比较接近了:男人个子很高,穿着看起来就是有钱人,天太黑了没能看清楚脸,估摸着大概有四十来岁。 两人各自问完,互相交换了下信息,又过来把了解到的情况与当地刑警说了一下。 对方说他们同事也听有其他群众反映,见过一个陌生中年男人,拖着大行李箱,从何子晴住的这楼道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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