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的是,从刚才见到一同上车的那些人时,他就已经开始兴奋起来了。 车厢里有些暗。即使现在天已经亮了起来,但因为大家都将窗帘拉上了,所以没什么光亮照进来。 车厢里一片死气沉沉,甚至连呼吸声都很难听见。 大概到早上七点多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张灼地伸手将窗帘拉开。 张灼地听见他拉开窗帘后,陆陆续续又有很多拉窗帘的声音传来。 原来大家都在等。 身材非常高挑的女人高澜从身后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走了过来。张灼地他们几个人离热水器的位置比较近,张灼地百无聊赖,看见高澜掰不开热水器的阀门,试了半天也没有动静。 张灼地还记得这个女人应该是那个叫李党展的保镖,一时也有些好奇,站起身来说道:“我试试。” 李党展有些意外,让开一个身位,张灼地一用力,热水流了出来。 高澜低声道:“谢谢。” 张灼地注意到高澜的水杯上套着一个非常可爱的水杯套,上头的卡通形象好像是她自己,下头写着一串数字“0530”,现在是六月份,高澜应该刚刚过完生日。 他打了个招呼要坐下,却撞见一双死盯着自己的眼睛。 张灼地记性不错,还记得白风风跟自己说的——姜依依,16岁,数独冠军。 张灼地站在原地,胳膊肘搭在座椅靠背上,问道:“你有意见?” 白风风马上说道:“哥。” 张灼地却看见那个女孩冷笑了声,非常挑衅地瞥了他一眼,转移了视线,不再看过来,脸上的表情非常欠揍。 张灼地坐回去,说道:“她怎么回事?” “别管她,”他一坐回去,丁了就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低声说道,“只是个爱挑事的臭丫头,别起争端。” 16岁的孩子其实已经非常成熟,只不过姜依依看上去还和13、4岁差不多,张灼地没打算和这种孩子起什么冲突,只是觉得这种毫无缘由的挑衅很奇怪。 丁了阴沉地说:“她看你是新人,想欺负你。” 张灼地看着他,想说:“其实你看上去更像是想要欺负人的那个。” ---- 感谢在2023-02-04 19:19:39~2023-02-05 19:1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moonscookie 2个;主要是扭不下来、好多鱼、本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路念寻 40瓶;流浪魔术师与乌鸦表演 35瓶;花七七 8瓶;柠檬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伪人列车(三) 大约十点多的时候,车停了第一站。 车厢的门打开了,但是没有人上车,大约停了五分钟后,车门关闭,车继续向前行进。 几乎是同时,张灼地听见了前面的车厢发出“咔哒”一声,像是门锁打开的声音。 众人眼神晦暗不明,张灼地并未避人,而是用正常的音量与两人说道:“我猜一定要走一趟。” “很多规则都是基于到其他车厢和‘它’交流产生的,所以这应该是一个必要条件,不能躲在车厢里不出去。” 丁了说道:“嗯,应该是这样。” 他镇定下来,说道:“我们去看看吧。” “你们两个去,”白风风却忽然说道,“别集体行动。” 丁了主动放开了张灼地的手,站了起来。他伸手走到车厢门口,张灼地感受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伸出手打开门,在他手放到门把手之前,张灼地率先搭了上去,把门打开了。 丁了看了张灼地一眼,没说什么,张灼地回身扫了一眼车厢里众人的脸,看到众人并未隐藏对他们明晃晃地“偷窥”。 门打开,里面透露出一股凉风,夹杂着不可言状的味道,好像是什么东西尘封了太久,复杂的灰尘气息。 张灼地没说什么,走了进去。 丁了从头到尾表现得很沉默,张灼地从他的反应中感觉出危险,仿佛是喝了酒一样,压制着兴奋感与恐惧感,身上密密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12号车厢虽然说并未拉上窗帘,能看到外面的天色,但是却好像是比11号车厢要暗很多,空气中灰尘量很大,从心理上营造了一种压抑的感觉。 张灼地走在前面,路过很多空座椅,丁了跟在他的身后,动作很轻,一点动静也没有。 张灼地只是走到了一半,就看到了车厢尾部坐着两个人,他们的头部高于座椅靠背,背对着他们坐在112/113号座椅上。 张灼地拉住丁了的手感觉很凉,他回头看了丁了一眼,眼神里的平静一定程度上传染给了丁了。 张灼地很快放开手在他耳边快速地说了一句:“记住自己的名字。” 规则二:请牢牢地记住自己的姓名并时刻回忆自己的相貌。 “请您坐下和我们吃些东西吧。” 待快要走进的时候,靠在外侧的人忽然站了起来,礼貌地邀请道。 他一转过来,张灼地看清楚了他的脸,那是一张很难形容的脸——整体上来说,像个男人,因为他异常高大,骨骼突出,但是他的嘴角诡异地向右侧勾起,眼睛异常大,仿佛眼球都要掉到了地上,头上几乎没有头发,却梳得一丝不苟。 张灼地定睛看着这个东西的脸,目睹了根本不可能发生在这个世界的事情真的就在眼前,他愣怔了一秒钟,笑了起来。 张灼地说道:“那就不客气了。” 规则四:您可以在开放的列车内有序流动,观赏窗外的风景,也许您会在观赏的路上遇上一些陌生人,它的五官和常人略有不同,让人觉得很不舒适,它会邀请您共进午餐,无论您有多不情愿,记住,请不要拒绝它; 张灼地和丁了坐在车厢尾端的座椅上,和另外两个“人”相对而坐。 两个人桌上摆着一些食物,张灼地低下头,一一地辨认着这些食物的种类。 这很难,因为这些食物的食材成谜,几乎分辨不清。 用大肠做成的甜甜圈,淋着糖浆一样颜色的酱汁,像鸡蛋一样的东西,应该是某种动物的生殖器官,表面很粗糙的麻薯,看上去似乎是某种肉。 张灼地在头脑中回想着自己的名字和相貌,然后听见面前的“人”举起杯子来,静静地等着他。 张灼地一低头,看见桌上的酒杯里有红色的液体。 张灼地不动声色,笑了声,举起了酒杯,说道:“cheers。” 那“人”看着张灼地咽下了液体,也笑了起来,只是那种笑声却非常空荡,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都还带着回音。 从这个时候开始,声音开始变得有些嘈杂。 张灼地不由得想到了很久以前,他也经历过了很嘈杂的一段时间。 很多人不知道,工地凌晨五点就会上工。 张灼地住在工地的门卫棚户房里,从小学一年级一直猫到高三。 张灼地没有父母,和自己早年丧妻的爷爷一起生活,因为年纪大了,无法进行体力劳动,他爷爷夏天的时候给工地看门,等到冬天便回乡下看农场牧场,张灼地居无定所,但确信的是每天早上都会被很嘈杂的声音吵醒,建筑工地施工的声音即使在上学的时候也会回荡在他的耳畔。 张灼地偶尔会想,这真是一种很苟且的人生,除了生存这件事本身,生存不再有任何意义。 贫穷是次要的,主要是没有希望。 对于穷人而言,贫穷从来不是最重要的,而是在看不到尽头的一条漫长的路上不断的失败,到最后像是被一根钉子捆住的大象,使穷成为了一种习惯。 数九寒天的季节,张灼地步行上学,脚下穿得是夏季的单鞋,不会有人问他是为什么,大家对他的贫穷心照不宣,就连他的优异的成绩,都变成了贫穷的附属品。 但如果仔细想,张灼地是受贫穷所累的受难者而已,他对自己的贫穷不负有任何责任,只是因为他爸早死,他妈在巨大的责任下选择丢盔卸甲地逃跑,他甚至是这事实悲剧中唯一的无辜的人。 张灼地小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是有罪的,不然无法理解自己的悲惨命运,他甚至没有办法连贯地在学校里念完半年书,书读得磕磕绊绊,但成绩却始终很好,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变态。 周围人也都是这么说他的。 张灼地不是一个正常人。大家是这么说的。 学校里传来这种传言,大家都觉得可信程度不高,但是大家又都矜矜业业地在传着,学习实在是太枯燥了,那个寒冷的时代,学生时代的唯一乐趣就是传播一个个想象力堪称匮乏的谣言。 三楼的楼梯,每到午夜十二点就会少一个台阶,午夜不要对着镜子梳头发,张灼地杀了他爸。 所有谣言的性质都一样,不算是那么可信,但又总觉得有可信的部分。 传得久了,张灼地也觉得没准这就是真的。 虽然警方判他无辜,但他爸也确实是死在自己手里没错。 很多人都不知道,那是他爸的愿望。他爸想死,想得非常痛苦,张灼地一出生,他爸就因为一件小事,和工地上的人起了冲突,想要从脚手架上跳下去,最终皮带被挂在了四楼的钢筋上,幸免于难。 张灼地从小到大,目睹他爸想要自杀,但未得逞这种情况发生过两次。 可能因为实在是人生没有任何指望,每天一睁眼除了养家糊口和家庭矛盾,没有任何新鲜事,和工友们的相处也很僵硬,身边没有任何知心朋友,也可能本身就有偏执的精神问题。 他爸总是想死的。 家里不能有菜刀和药,镇上也没有人敢卖给他任何药品。 张灼地在有一个晚上放学回家时,在家里看见了他爸爸躺在床上,用刀割开了自己的肚子,把肠子掏出来,放在被子上,茫然地抬起头来,看见张灼地站在门口。 张灼地记得他爸说:“肚子里好疼,我看看怎么回事。” 他用血淋呼啦地手揉了揉头,翻弄起了自己的肠子。 张灼地时满七岁,愣怔了片刻,走过去问:“看出什么了吗?” 他爸笑地很傻:“没有。” 张灼地把书包放在藤编的椅子上,然后站在床前,一时间没有了主意。 他一直、一直都没想出,这该怎么办。 打120吗? 家里又没有钱。 况且打了,救回来了又能怎么样?下次还是会这样的。 七岁的张灼地甚至在想,这真的能救回来吗?不一定吧。 张灼地当时想了很久,久到他爸虚弱地倚在床头,说:“太疼了。” 他在想,一直以来萦绕在他身边的痛苦,并非是对自己的亲生父亲见死不救,冷眼旁观,而是最后的那一声“太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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