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观澜赶紧求饶:“横姐,你怎么还火上浇油啊?” “那种人嘴巴那么臭,好像自己多上等人似的,要不是我新做了美甲,我也上去给他来个姐弟双打,”孟横笑盈盈把手指伸到何观澜的鼻子底下,“你瞧,我的新美甲,好看吗?” 只是简单的“好看吗”三个字,却撩动了孟舟回忆的神经,那晚在酒吧,江星野也是这样大大方方地把他的耳钉,他的耳朵,他的身体展露给他看,他是那个男客口中的“瞎子”,可他和常人一样工作,生活,甚至约炮,他知道什么是美,他也喜欢“好看”——人哪有不喜欢美的呢? 何观澜小心翼翼拈起孟横葱根般的手指,像个姐妹一样满口称赞:“太漂亮了,哪家店做的?” 孟横却没有回答,她瞥了一眼弟弟,叹道:“又在想小江?” 孟舟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又摇头,把何观澜看得满头雾水,忙追问谁是小江。 “小江啊,就是让我这个傻弟弟发疯清理盲道的‘罪魁祸首’,”孟横不紧不慢地戴上一次性手套,眼睛专注地盯着烤盘上油滋滋的肉,“老弟,还惦记他做什么?惦记没吃着啊?” 孟舟一下子哑巴了,他还没告诉姐姐他俩型号撞了,谁吃谁还是个问题。他没滋没味地又给自己倒了杯啤酒,闷头又想给灌,被何观澜按住了杯子:“大哥,那个小江,是盲人?”孟舟只能点头。 “我说你怎么突然对盲道感兴趣呢,原来……”何观澜这下听明白了,神神秘秘地说,“他,是不是很漂亮?” 孟舟没懂他神秘个什么劲儿,但还是又点了点头。何观澜一拍大腿,连声说“果然如此”,孟舟更莫名了:“什么果然如此?” 何观澜跟孟横对了一下眼神,两个人齐声说:“果然是你喜欢的类型。” 孟舟被他俩逗乐了:“所以我喜欢什么类型?” 何观澜同情地看着自己的傻大哥,痛心疾首:“大哥你还没发现吗?你就喜欢长得漂亮的,好好回想一下你之前那些对象,是不是个个都好看?” 什么啊,说得他好像很好色,很花痴一样,孟舟不满地想,他只是对美有点小讲究。 “漂亮还不是最致命的,”孟横老神在在地拖长语调,一张樱桃嘴却在撕咬一块巨大的烤肉,“还得勾起我们小舟的助人情节,小江长得好,又是需要帮助的盲人,简直完美符合。” 孟舟愣了,想反驳又无言以对,是,他喜欢美人,江星野也确实漂亮,他也确实令人放心不下……可他怎么就是觉得不对劲呢? 那个微妙的、阴差阳错的又充满热烈、意外乃至狂暴的夜晚,在他们嘴里变成了单薄的一个词,一个一直以来的偏好。江星野的吻,他的指尖,他身上的花香,他那颗满天星的耳钉,还有那些自伤又自嘲的话语……那晚所有的浓稠,都消弭在“偏好”这个单薄的词里。 孟舟不喜欢这样。 “或许吧,太复杂的事我也不懂,”孟舟放下酒杯,啤酒的泡沫在他眼里渐渐融化,“可我直觉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他让我看到了以往看不到的风景。” 孟舟从烧烤的热气和香味中抬眼远眺,马路上车来车往,人群亘古不变似的流动着,春日正好,绿化带上的植物枝叶舒展,树荫下跳动着璘璘光斑,这是他眼中所见的平常但缤纷的世界。 而江星野的世界浸泡在无边的黑海,物体失去光影色彩,只剩触手可及的形状,黯淡的浪花私语呢喃,无人回响,也无人看见那有满天的繁星,照不透那片海。 两者泾渭分明,但孟舟却有幸短暂地站在明与暗的海岸线,他第一次想要涉过那片无垠的黑,去江星野的身边。
第6章 不后悔 那晚从花店回来,孟舟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饼。其实后来他有找过江星野,在他终于确定不管对方是否和他撞号,他都想和他再见一面后,孟舟嘴里含着江星野送他的跳跳糖,又去了一次曙光餐厅。 然而江星野已经不在那了,餐厅老板严殊说,他本来也不是餐厅的员工,只是心情好时会来帮帮忙。 “星野是我朋友,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严殊冷着脸,扫了一眼孟舟,“你也不必找,他既然没给你留联系方式,什么意思你应该懂。” 孟舟不是个特别敏感的人,但他也不笨,这个严老板显然对他有敌意,可这敌意从何而来?那晚虽然没有约成,但是你情我愿的,散得也算体面,不至于让江星野的朋友恨他吧?除非,这个严殊对江星野不是朋友那么简单。 “可是江星野说,”孟舟不管不顾地开口,吐出的字像子弹,一个一个从牙缝里发射,“我们会再见面。” 严殊的表情顿时不好看了,但孟舟的脸色比他还臭,那张本就很适合生气的脸,吓得来往的顾客都退避三舍。 在那之后,孟舟想尽了一切办法找寻江星野的踪迹,除了向餐厅员工偷偷打听,楼下的独角兽酒吧他也没放过。 他想过,江星野对酒吧那么熟稔,应该是个常客。酒保说,他以前是常来,可也已经很久不见他的身影。 “不过他来也只是默默喝酒,你不知道,那副忧郁的样子,惹得多少人搭讪,”酒保八卦地眨眨眼,“搭讪的人一发现他是盲人,更激动了,毕竟是gay的盲人,很少见吧?” “他们只是把我当作瞎眼的猫”,孟舟忽然想起江星野对自己在人们眼中的定义,他的眼睛和取向,在人们眼中都只是猎奇的景观吧。 他们之间的连接太过短暂,让孟舟也没有信心保证自己和他人不同,但他又那么不甘心,念念不忘地寻找江星野的踪迹,还想过拜托接头的老赵警官帮他调查,好在最后线人的职业道德阻止了他。 孟舟设想过无数种和江星野重逢的画面,可没有一种像现实这般离奇,他们重逢了,可江星野竟然装作不认识他。 他装得那么逼真,骗过了所有人,但是骗不过孟舟的无用超能力,孟舟故意抱住他时,用身体感知到他刹那的情绪——江星野和他一样激动。 那他当初为什么不辞而别,为什么摇身一变成了这家花店的店长,又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孟舟想安慰自己,也许江星野对案子并不知情,但那可能吗? 这一晚他都没怎么睡着,早上人赖在床上,又疲倦又清醒,听着姐姐在外面忙活的声响,一会儿乒乒乓乓洗漱,一会儿叮叮当当下楼买早餐,反倒有了点朦胧的睡意。 孟舟翻了个身,想借这点难得的睡意好好睡一觉,门铃却在这时响了。他烦得在被子里哀嚎一声,不是吧,孟横那女的又忘了带钥匙? 他骂骂咧咧趿着拖鞋,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地打开门:“老姐,你到底要忘……”然而后半截的抱怨在看清门口站着的人后,眨眼销声匿迹。 眼前不是他那个丢三落四的姐姐,而是那个令他辗转反侧的男人,江星野。 似乎是认出了他的声音,江星野的脸上绽放清爽的笑容:“孟先生,是你啊。原来你也住这里?我的房子前段时间一直在装修,打扰你们了吧?这些是我的赔礼,请务必收下。” 他把手上的礼品袋塞到孟舟手里,孟舟这才反应过来:“啊……哦……等等,对面是你的房子?”对门哐啷装修几个月,最近门脸上还贴上了暖居的对联,几天前他路过时,吐槽这家邻居挺讲究,没想到……那是江星野的房子。 这么说,他们早该相遇的。 装修那么混乱,江星野一个盲人,自己也监不了工,估计是拜托别人代劳了吧,所以他们一直没有碰着。哈,碰着又能怎样呢? “嗯,这里的房子离花店近,而且老小区的房子,价格没有太离谱,”江星野很热情,“有空来我家玩呀。” 他们并没有聊很久,江星野确实只是来拜访邻居的,寒暄了几句,就转身去别的邻居那送礼去了,于他,孟舟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普通邻居,普通客人。 孟舟呆愣在门口,彻底没了睡意。他匆匆关门洗漱,抬头见到镜中的自己,眼下两团青黑,一头长发睡成风中杂草,倔强飞扬,提醒他刚刚自己在江星野面前的样子有多蠢。 虽然对方是看不见,但他莫名还是有种输了一筹的感觉。江星野那家伙,为什么时候都那么……完美? 心里莫名愤愤不平,孟舟坐到餐椅上,打开这位芳邻送的礼品袋,里面是一些点心和糖果,包装十分精致。姐姐早饭还没买回来,干脆把这些吃掉垫垫肚子,他撕开糖纸,糖果往嘴里一丢,忽然整个人僵住了。 口腔里久违地跳起熟悉的踢踏舞,那糖居然是跳跳糖。 孟横提着两袋早点回到家时,就看见家里的大白墙上倒立着她那个傻老弟,活脱脱一蜘蛛侠,一头乱发挡住凶神眉眼,孟舟嘴里还嘟嘟囔囔:“想不明白啊草。” “弟啊,血液倒流也没法挽救你的智商的,”孟横捋了一把飘飘长发,下巴朝桌上的小笼包抬了抬,“来吃饭,你姐我杀出大爷大妈重围买的早饭,不快点过来,现在就把你脑袋拧下来加餐。” 就着小笼包滚烫的汁水,和姐姐的威逼利诱,孟舟隐去任务的细节,将江星野上门和花店的事和盘托出,捎带也把那晚他们两个约炮的乌龙一并交待,说完这些,他虽然想不通的依然想不通,但是心口感觉松快了些。 孟横的表情却不松快,她问孟舟要了根烟,孟舟纳闷,她不是戒烟了吗?结果被狠瞪了一眼,只得乖乖递上,可惜孟横抽不惯他的烟,呷了一口就碾在烟灰缸里灭了。 “你说他买了房,还不够说明问题吗?”孟横不提他们那次乌龙,先提起这桩事,“花店店长的工资才几个钱,不涉案,能买得起这里的房子,还装修?” 姐弟俩坐在餐桌边,四目齐齐望着桌上江星野送来的礼物。这些孟舟自然也知道,只是心头的疑惑和质疑,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好像一把撕开他和江星野重逢的惊喜、嗔怪、五味杂陈,变成冷冰冰的现实,横亘在他和江星野之间。 他不太想听。 “管他是有苦衷还是原委,你又不是警察,不必抽丝剥茧探寻真相,你只是个线人,拿钱办事,也就完了。说实话,虽然我只见过小江一面,但我看得出来,你这个实心眼斗不过他。我意外的是,”孟横轻笑一声,“小舟,你这次居然这么认真?” 孟横以为过了这么久,弟弟早该和江星野翻篇了,哪里知道这个浑小子做个线人的兼职都能碰见炮友,这叫什么事? 一听姐姐难得这么正经地叫他的名字,孟舟气势上就输了三分,他哈哈赔笑:“姐,是你太认真了,我没有。” “别给我来这套,”孟横拍了一下孟舟的头,目光瞟向墙上挂的全家福,“爸妈都不在,我就你这么一个臭弟弟,哪怕江星野没有涉案,他是盲人,以后会多麻烦,负担会有多重,你想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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