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技侦人员根本没对这个男侍应生产生怀疑,因为他的出现能合情合理有迹可循,并且他并没有做出任何可疑的出格行为。 夏歌进入洗手间后,镜头拍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任何声音,众人静静地等待着,过了一会儿,朱刚扶着同样烂醉如泥的赖彤走进了洗手间,一个男的大摇大摆进入女洗手间,只有一个目的:做坏事。 3分零1秒后,盛明突然出现在镜头里。这时男侍应生正在背对着监控,似乎在劝说一个女来宾让她别进去,盛明和他们擦肩而过,与此同时,男侍应生微微偏头,目光匆匆瞟向盛明,见他是男性,于是收回了目光。 盛明飞快地奔向女洗手间门口,但他没立刻进去,而是来回焦急踱步,时间过去了7秒,洗手间内似乎传来了动静,盛明猝然转头看向洗手间,只见他用力抿了抿嘴唇,仿佛下定了决心,紧接着他硬着头皮一个箭步闯进了洗手间。 监控右上角显示时间的位置增加了两分零九秒,同一时刻,盛明从洗手间里旋风般冲了出来,握着手机贴在耳边在听电话,似乎电话那头有什么急事需要他立马赶到某个地方。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很可疑,林远道一直背对着洗手间站着,因此他听到身后传来动静的瞬间,条件反射地转身去看——只见盛明疾步冲自己走来,林远道的表情一滞,似乎察觉到盛明形迹很可疑,但他并没有亲眼看到前者从女洗手间里跑出来,所以最后并没有阻拦,而是让盛明擦肩而过,目送着他迅速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 会议室安静得针落可闻,众人皆屏住呼吸,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洗手间里的人出来,空气虽然在流动,但大家都感觉变稀薄了,全身肌肉包括神经都紧绷着,精神高度集中,正襟危坐,瞳孔紧缩。 接下来的画面就是这个案件最大的疑点——进去四个人,只出来三个人,夏歌消失了。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型液晶屏幕,这次时间过得比较久,右上角显示时间的数字跳动了十五分钟零六秒,一男一女从女洗手间里慌里慌张地走了出来。 这个画面在场所有人都看过了,有的甚至看过很多遍,但再次看到这个画面的时候,众人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确实只走出来两个人,朱刚揽着赖彤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深一脚浅一脚的,一瘸一拐地在走廊上走着,赖彤和夏歌在洗手间里打了一架之后似乎受了点伤,看起来累得不行,浑身无力地倚靠在朱刚身上,后者扶着她似乎颇有些吃力,中途差点扶不住她,脚步微微一顿,上半身,搭在她肩膀上地那只手突然紧了紧,这个细节非常细微,几乎让人难以察觉,但苏末还是注意到了。 不多时,两人消失在走廊拐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再也没有人从洗手间里出来,五年前那个晚上的这个时候离凌晨还有不到十五分钟,会议室里的众人在一片沉默中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录像播完。 “这是2015年2月15日晚上10点22分到11点43分,在这20分钟里,赖彤、朱刚、林远道三个恶魔精心策划了一场谋杀,他们在女洗手间里杀了夏歌,再把夏歌偷偷带出酒店,送往福香来肉加工厂,分尸、碎尸,碎肉混进冷冻肉里加工包装售卖,尸体其他无法制成肉制品的其他部位和污水一起排进下水道里……” 苏末说到这儿,递了个眼神给顾盼,后者吩咐坐在她旁边的一个理化员拿出物证袋,理化员小肖忙不迭站起身,将带有编号的物证袋毕恭毕敬地递给程承。 顾盼用轻柔但有条不紊地说:“编号153411是一团直径7cm的肉末,办案人员从福香来肉厂2015年3月17日生产包装喷码完准备发货的大卡车上拦截下来的,经过多日艰辛的解剖工作,最终成功分离出猪肉末和人肉末,袋子里装的肉末属于被害人。编号153412是从福香来工厂后方连接市郊三元河的排污下水道里发现的被害人的两颗牙齿,编号153413是办案人员从下水道找到的一个几乎被污水被泡烂的浑浊眼球……” 众人屏息静气地看着顾盼,虽然已经知道接下来她将会说什么,但心脏还是揪了起来,像被人轻轻攥在手里,不疼,却能感受到束缚感,非常不舒服。 “化验科最终成功从这三样残碎的人体组织结构中提取到了和女演员夏歌完全吻合的DNA。” 噤若寒蝉的会议室里,苏末忽然百感交集。他人生中第一次破案是在小学六年级,同桌的官三代男生手机丢了,该男生哭哭啼啼地脑袋压在他的臂弯里哭了一堂课,压得他的手第二天酸得抬不起来,该男生还想继续把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哭哭啼啼,为了摆脱这个惹不起的官三代,苏末下课后,在班级里转悠了一圈,赶在下堂课铃声响起之前抓住了偷手机的人。 十年过去,时光荏苒,物是人非,苏末早已不记得官三代的脸,但依然能清晰地记得官三代看到自己把手机递回给他时,眼底里闪现出极其惊喜和崇拜的光芒。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高光时刻,在班级里找出偷窃手机的人,并且让官三代同桌向自己投来感谢和崇拜的目光,那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破案的乐趣。他沉迷于破案的过程,但更享受破案后心理上极大的自我满足感以及他人的认同感、崇拜感,这种感觉简直无与伦比,于他来说,比世界上任何事情都快乐。 后来苏末上高中破获了“男宿投毒案”,上大学破获了“女鬼杀人案”,自以为经历了大风大浪和世间险恶,然而当他此刻坐在会议室里,看完5年前的监控记录,听着顾盼讲解物证袋里属于曾经是当红女花旦夏歌身体一部分的碎肉、牙齿和眼球,内心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恶心。 不是恶心物证袋里的三样残碎的人体组织和结构,而是恶心三个披着人皮的地狱恶魔居然可以逍遥自在的在人世间苟活三年!如果不是夏诗坠楼死亡引起警方的注意,把犯罪嫌疑人锁定于嫌疑人赖彤、朱刚和林远道,如果不是警方加班加点马不停蹄坚持不懈的侦查和摸排,如果不是苏末铤而走险单枪匹马诱敌上钩,和林远道殊死搏斗然后擒拿归案,最后检察院把五年前的夏歌案翻案重审,恐怕夏歌、盛明和夏诗都会死不瞑目吧。 可是,即便真凶被抓住,被伏法,被枪毙,三条原本鲜活的生命就可以复活过来吗? 苏末疲惫地垂下了头,双手自上而下用力搓了把脸,脑袋里乱糟糟的宛若一团浆糊,内心沉甸甸的犹如压了一块石头,这时,他听到程承略带沙哑低沉的声音在会议室突兀的响起: “不对。”
第39章 抽丝剥茧(4) 程承打破了沉默, 原本鸦雀无声的会议室蓦地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哎,哪里又不对了?”关念念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用低得只有蚊子才能听见的声音问旁边的鹿呦呦, “这程检察官怎么有那么多疑问,他是不是对苏顾问有意见?或者是他对苏顾问的推理侦查能力表示怀疑?” 众人表情各异地等待程承的回复,然而程承却不急于回答。 “不对?哪里不对劲?”宋婷眼底闪过一丝疑云,看着程承, 语气略微激动地反问。 程承没有理会她, 而是紧盯着苏末, “你刚刚说到赖彤和朱刚在女洗手间谋杀夏歌的时候, 用的是‘杀了’,不是‘杀死’,你的意思是, 他俩并没有在洗手间里面直接杀死夏歌?” 苏末点点头:“没错,在女洗手间里的时候, 夏歌还没有死。”说罢, 他再次摁下遥控器, 与此同时, 墙壁上的大型液晶显示屏再次亮了,这一段被所有人反反复复观看过N遍的监控录像重又播放一次,这一次, 苏末在三段不同的时间点摁了暂停键。 第一次是夏歌走进洗手间, 第二次是朱刚搀扶赖彤进入洗手间,第三次是朱刚搀扶赖彤走出洗手间,也就是两个罪犯逃离犯罪现场的时候。 闻言, 几乎所有人和隔壁桌的同伴面面相觑, 随后一头雾水地望向站在办公桌前方, 一手握着遥控器,一手指着显示屏,下一秒,他再次摁下遥控器,画面飞快后退,停在了夏歌走进洗手间的画面。 从夏歌出现在监控画面里到进入洗手间里,时间过去了一分钟九秒。夏歌进入女洗手间用了差不多两分钟。 “大家有没有发现什么巧合?”苏末转向办公桌,看着众人的眼神宛若黑夜里的寒星,发出微亮之光。 苏清棠目光灼灼地盯着此时此刻自信满满神采飞扬的小孙子,笑得眼角的褶皱加深了,嘴角也拉到了白发如丝的鬓角,露出了慈祥宠溺的笑容。 苏末内心一暖,冲老爷子微微一笑,但笑容转瞬即逝,很快他恢复肃穆的脸色,继续摁了下遥控器,画面在朱刚搀扶着赖彤进入洗手间的时候停下。 “这个呢?有没有什么发现?”苏末继续问。 会议室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其实很正常,大佬级别的领导们在这种会议上只会不断抛出疑问,基本不会回答问题,这时,鹿呦呦似乎是尴尬症犯了,于是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一个大男人大摇大摆扶着一个女人进入女洗手间,男侍应生难道不会拦下吗?为啥当年的办案警察没有发现整个明显的疑点?” “这是个好问题,但刚刚程检察官提出的问题——赖、刚二人在洗手间里并没有直接杀死夏歌,而是带走了她——两者其实没有任何关系。”苏末看着一脸期待的鹿呦呦,沉稳而缓慢地说。 “哦,呵呵,那……就是…… ”鹿呦呦尴尬一笑,伸手摸了摸下巴,立马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第二段,一个大男人大摇大摆搀扶着一个女人进入洗手间,第三段,一个大男人大摇大摆搀扶着一个女人走出洗手间,会不会,这两次其实是同一个男人扶着不同的女人呢?”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抽气管把会议室里的空气都抽走了,所有人都不由得呼吸一滞,突然觉得难以呼吸。 对啊!朱刚扶着醉酒的赖彤走进洗手间的时候,赖彤因为醉酒的缘故所以一直低着头,两人出来的时候,赖彤依然低着头,这不是很反常吗? “赖彤在装醉!”宋婷原本混沌一片的脑海陡然闪过一丝光,几乎是脱口而出:“根据盛明的口供,他听见洗手间里传来吵闹的争执声,他冲进去之后,看到赖彤和夏歌打了起来,他强调过,赖彤是攻,夏歌是守,前者一边推搡一边用力扇夏歌的耳光,后者被打得连连后退,最后被迫靠在洗手台上,虚弱无力地抬手保护自己不被赖彤打伤,两个人都喝醉了,夏歌的状态才是真正符合一个醉酒者的状态,醉酒者必定浑身乏力头晕脑胀,走路都不稳,不可能还有那么大的力气打人,因此,赖彤肯定没有喝醉!” “宋警长所言极是。”苏末冲宋婷扬起一个温和有礼且敬佩不已的目光,有条不紊地开口:“赖彤装醉被朱刚扶着走进洗手间,然而她进入里面之后却突然变得生龙活虎的,把真正醉酒的夏歌打得连连后退,要不是洗手台支撑着,夏歌恐怕会被打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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