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样的”这三个字让贾冰通体发寒。他被一个凶手夸奖,而他也已经是凶手。 赵田军越杀越疯狂,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只要赵田军不想停下,他就必须继续充当屠刀。 我其实只是一个工具。 他麻木地想,从当年被赵田军带到家中,就成了一个复仇的工具。 赵田军给与他的根本不是什么关爱,只是塑造他、利用他,他就像一滩被高温熔化的铁,被倒进了一个模子里,锻造成一把令赵田军称心如意的刀。 连房子,也是赵田军控制他的工具。 他有喜欢的学生,做着喜欢的工作,甚至还有了房产,他不愿意再为赵田军所摆布! 仇恨渐渐在心中滋长,寒假结束后,他不动声色地回到校园,开始计划如何从这艘杀人巨轮上全身而退。 他毫不怀疑有朝一日警方会锁定赵田军,而以赵田军的身体条件,作案必须有帮手。他要跳出来,就得虚构一个帮手。 最好的办法,是给警方挖一个坑,让警方永远不会想到,他有作案嫌疑。 为了导演出一起失踪案,他利用了自己的学生。他阅读过大量心理书籍,知道如何暗示这些未成年男生。 付俊等人非常“配合”,他从废弃工厂顺利脱身,成了一个被害者,一个失踪者。 赵田军对他的计划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出现了新的失踪者。他遮着面目,来到赵田军租住的门面时,赵田军十分诧异,还问他:“你今天怎么来了?” 他买了卤菜,一碟一碟地摆在桌上,又开了啤酒,久违地和赵田军共进晚餐。 赵田军对他全无防备,没多久就喝晕了头。 “老师。”他问:“当年我第一次去你家时,你也摆了这么大一桌。那时你就打算让我成为你的傀儡吗?” 赵田军眼神迷惑,“你,你在说什么……” “其实你早就瞄准我了吧?”贾冰说:“在你向我伸出援手之前,你就知道,这个小孩是帮助你复仇的最佳人选。” 大约是酒后难以管理情绪,赵田军说出了当年的想法,但又强调,“但我视你为我的孩子。” 贾冰一阵冷笑,而赵田军在他冰冷的注视下晕了过去。 他将赵田军绑了起来,囚禁在门面最里一个隔间里,暗暗注意着警方的行动。 当警方开始在建山职高一代搜索时,他问赵田军,“你想怎么做?” 药物作用下,赵田军根本无法开口。 “抛尸。”他自问自答,“看来我真的已经成为你。” 王雨霞和张旭的尸体被抛掷在明钢小学之后,计划终于到了最为关键的一步。 “这都是你欠我的。”灰色面包车停在半夜无人的鱼市,贾冰收紧了手中的绳子,看着赵田军垂死挣扎,一点一点咽气。 “对不起。”在赵田军彻底不动之后,他安静地坐了许久,“我不恨老师,也不恨你,我只是不想再被你操控而已。” “我下船了。”他又说:“我要去找回我自己的人生。”
第42章 无垢(20) 调至特别行动队之后,花崇明显察觉到工作上的差别。以前在洛城管理重案组时,每一个案子他都得跟到最后,而在特别行动队,他只需要攻破核心难题,收尾工作自有地方刑警去处理。 贾冰认罪,交待了作案细节,以及砒霜等药品的地下购买渠道,警方在冯家村找到了那条用于勒杀赵田军的麻绳,特别行动队的任务便告一段落。 案件侦查之初,袁铁对花崇极其不服,认为这样一个花瓶,根本不可能比他更快找到凶手。花崇提出凶手很可能是一位因为有污点而遭受过不公待遇的教师时,他更像听到了一个离谱的笑话。 可是随着侦查的进行,嫌疑人渐渐浮出水面,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花瓶”是真的有两下子。而“花瓶”旁边那位时常面带微笑的男人,存在感更是让人无法忽略。 袁铁好胜心强,不好相处,但本质上仍是个正直的警察。冷静下来之后,他已经想清楚,这案子单凭他自己的力量,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侦破,第一他难以想到凶手连环作案的动机,如此就无法锁定正确的嫌疑人,第二他更难想到贾冰的失踪是自导自演。 若是一直拖下去,热案成为积案,贾冰也许真能够“下船”,继续在二中教书。 特别行动队并不是来抢功,是帮川明市解决了一起堪称离奇的疑案。 “花队。”袁铁端着酒,来到花崇面前,“我敬你一杯,以前多有怠慢,你别放在心上。” 川明市局招待特别行动队吃饭的地方,不是什么星级酒店,就在市局附近,刑警们经常自掏腰包去聚餐,和洛城重案组侦破一起案子后撸串的性质差不多。 花崇便答应了,没想到刚一吃上,袁铁就来和他喝酒。 一杯啤酒而已,花崇笑了笑,与袁铁碰杯。 这一碰,就像开了个闸,不少队员都端着酒杯过来,要和他这位特别行动队负责人干杯。 他酒量很一般,喝一两杯没事,喝多了头就晕。 “我来吧。”柳至秦从容地站起来,很自然地挡在他面前。 花崇和柳至秦气场很不一样,花崇面对工作时,严肃居多,而柳至秦唇角时常挂着笑。 但不知道为什么,地方警员们几乎都觉得花崇好说话一些,柳至秦却是个城府深沉的笑面虎。 他们敢跟着袁铁来灌花崇,却不好灌柳至秦,吵吵闹闹一番,便都回去了。 席间,花崇用胳膊肘撞了撞柳至秦,“你喝了多少?” “没多少。”柳至秦说:“你晕了?” 花崇笑,“不至于。” 柳至秦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他虽然没醉,但酒意已经上了头。 他家花队就是这样,酒后眼神特别软,喝下去的酒仿佛都蒸到了眼睛里,湿漉漉的,像汪着一滩水,尤其看他的时候,微垂的眼尾偶尔颤一下,勾得他想立即凑上去亲吻。 但这里并不是能够肆无忌惮接吻的场合。 连环凶杀案不管在哪个城市都是重案,川明这种小城市十几年都遇不到一次,从去年底到现在,整个刑侦支队焦头烂额,这下终于把案子破了,大家心头的石头一放,都敞开了肚皮喝,气氛渐渐高涨,连向来矜持的裴情也被感染,逮着海梓划拳。 “同学,你醉了吧?”海梓拍拍裴情的头。 如果没醉,裴情绝对不可能任由他拍头。 “我出石头,你出剪刀?”裴情一本正经地说。 海梓一边在心里骂着完了真醉了,一边说:“你当我傻吗?” 裴情:“你不傻吗?” 海梓:“……” 看上去酒席一时半会儿散不了,柳至秦在花崇耳边说:“我们出去走走,醒一下酒?” 花崇点点头。 特别行动队到底是客人,就算喝酒,在川明市也不是主场。花崇和柳至秦要走,袁铁等人只是象征性地拦了一个来回,便作罢。 从店里出来,花崇深呼吸一口,酒意散去大半。 川明市几乎没有重工业,一条河穿城而过,春末夏初时,闻得见河水打湿青草的味道。 “去哪儿?”花崇问。 柳至秦说:“你不是说,等案子破了,就带我到你的中学去逛逛?” “噢……”花崇慢了半拍,“那走吧,时间正好。” 刚才那一顿是午餐,吃的时间长了点,此时已是下午2点多。 十三中和二中那样的重点中学差别很大,校园更加老旧,班也没那么多,体育课没老师占用,太阳底下,篮球场上,好些学生正在挥洒汗水。 门卫正在打盹,即便不打盹也不怎么管“闲杂人等”。花崇带着柳至秦顺利地溜了进去,还不忘在小卖部买了两瓶冰可乐。 道路两旁的树栽种了几十年,枝繁叶茂,形成一个透着星星点点阳光的穹顶,花崇有些感慨,“我觉得它们就像一个屏障,一扇门。” 柳至秦侧过身,“嗯?” “那天刚下飞机时,我觉得整座城市都不是我记忆里的样子了。”花崇说:“但是从校门进来,走到这里,我又觉得什么都没变。” 柳至秦点头,“学校是变得最慢的地方。学生换了一茬接一茬,校园还是老样子。” 花崇笑道:“是啊,过去的校霸学生已经变成牛逼的警察。” 柳至秦拿可乐瓶在花崇脸颊上冰了一下。 花崇笑着躲,“别乱来。” “你真是校霸啊?”柳至秦说,“我怎么觉得你在糊弄我呢?” 花崇愣了下,“当然是。” 柳至秦微笑看他,“毫不夸张?” “呃……”花崇目视前方,“你得允许你的男朋友美化一下他少年时代的记忆。” 柳至秦说:“校霸算哪门子美化?” “不算么?”花崇说:“校霸好歹有点儿传奇色彩。” 又往前走了一段,柳至秦突然停下脚步,“是不是许小周又让你看他那些战神校霸小说了。” 花崇:“……” 虽然没有看,但许小周确实跟他安利了好几回。 柳至秦乐了,“看来牛逼的警察心里也有一个校霸梦。” 花崇摆摆手,“我念书时确实打过不少架,看到那个围墙了没?” “你从那儿翻出去过?” “翻了好几年,高三时才消停。” 柳至秦说:“到了高三,终于知道学习的重要了?” 花崇的视线安静了片刻,“因为我那时特别想离开川明,去一个陌生的城市,越远越好。起码,我得考上一所不算糟糕的大学,十七八岁时,人的心气都挺高,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倒是没有觉得自己一定要当警察,但我想当一个正直、强大,能够保护弱小的人。想来想去,警察都是最佳选项。我文化课一般,可我打架厉害啊,是吧。” 柳至秦笑了笑,眼神温柔,藏着一丝痛惜。 花崇说:“我这身手,也就是不打算当校霸罢了,否则那时我肯定是校霸。” “是是是。”柳至秦十分捧场,“花哥想当校霸,十个校霸都不是花哥的对手。” 花崇抛着汽水瓶玩,又道:“高三定下目标之后,我就开始拼。唉,怎么说,高中前两年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学,就那种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没什么好回忆的。” “大部分人都是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柳至秦说:“我也是。” 花崇斜他一眼,“你不是。你从小就聪明。” 柳至秦目光轻微停驻。 “你哥以前提到过一个弟弟,说他是个天才,不用听课都回回考第一,尤其是理科,数理化竞赛题做着跟玩儿似的。别人是拼命耗费脑力解竞赛题,这位弟弟是用解竞赛题来放松大脑,转换一下思路。”花崇耸了下肩,“我那时候以为他说的只是认识的弟弟而已,没想过是他亲生弟弟,更不知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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