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花崇出去了,柳至秦也跟着出去。 正好是傍晚,太阳缓缓落下海平面。餐馆的位置不错,挺高,又没什么遮挡,视野开阔,等晚餐时能看看海上日落。 花崇眯眼看着远处,轮廓勾出一圈金线。 柳至秦看会儿日落,又看向他。 不久,天空就变得绚烂,火红与金红彼此缠绕。 “这家海鲜煲有什么问题?”柳至秦问。 花崇转过脸,眼里的光摇了摇。他没打算现在跟大家说他的发现,但能瞒住其他人,却瞒不住柳至秦。 他心里具体想着什么,柳至秦猜不到,却猜得到他心里揣着事儿。 “还想让你好好吃个饭,回去再说。”花崇笑了笑,“但我们安先生这也太聪明了。”
第115章 神眼(31) 海鲜煲上桌时,海梓跑出来叫人,花崇刚把上次来从王秀香那儿听到的话跟柳至秦说完。 “我一会儿观察一下。”柳至秦在花崇腿上拍了拍,站起来,“先吃饭。” 店里打着暖气,门窗都关着,虽然开着换气扇,但食物的香气仍旧十分浓郁,锅一揭开,白气弥漫,海鲜在黄色的酱汁中汩汩翻腾。 方龙岛这边的海鲜煲,最主要的食材是大虾、各种去了壳的扇贝,还有章鱼。在海边吃海鲜讲究鲜和大,鲜不说了,都是现捞的,个头和洛城的没得比,一个顶仨。 其他人已经吃起来了,裴情光顾着吃大虾,夹在碗里单是用筷子一拨弄,壳和后面那道脊线就完完整整剥下来了。 花崇本来想先吃章鱼,毕竟章鱼什么都不用剥,夹来就吃,但看裴情吃得那么轻松,于是也夹了个大虾,然而筷子怎么拨弄都搞不定,无奈只能用手,但大虾太烫了,碰一下没什么,手指紧紧捏着拧,那温度就有点受不了。 这时,碗里忽然多了一只已经剥好的大虾,虾肉完完整整的,个头极大,放在碗里尾巴那一截儿都露了出来。 这大虾能是谁帮忙剥的?那当然只有柳至秦。 花崇往右边看了眼,柳至秦已经将他手上剥得坑坑洼洼的大虾拿走了。 “你跟裴情学。”柳至秦一边用手剥大虾,一边低声说:“他那工夫我们谁也学不会,你看这桌上还有谁是用筷子剥的?” 花崇噎了下,又看裴情一眼。 裴情和海梓坐一块儿,海梓吃得风卷残云的,大虾懒得剥,直接上嘴啃,最后像吐鱼刺一样把壳和脊线吐出来——当然肯定吐不干净。裴情却像吃西餐,正襟危坐,腰背挺着,优雅地动着筷子,剥完一只大虾,正要吃,瞥海梓一眼,皱着眉把大虾扔了过去,“你就不能剥了再吃?” “我这不是剥不好吗?”海梓一点儿不客气,夹起来就是一大口。 裴情没了大虾,就捞扇贝来吃。 “我这只是刚在外面冻着了。”花崇活动了下手指,辩解道:“我这手不该比他灵活比他稳啊?” 法医要练手,狙击手更要练,花崇虽然不干狙击手了,但基本功还在,被柳至秦这么一说,当即夹来一只大虾,左手右手一呵气,开始用筷子剥壳。 柳至秦叹气:“你就不能先把我给你剥好的那只吃了?” “那不行。”花崇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小朋友嫌我剥不好大虾,我得露一手给他看看。” 狙击手的功夫果然还在,花崇很快剥好了一只,朝柳至秦一挑眉,大气地放在柳至秦碗里。 柳至秦却还在琢磨刚才那声儿“小朋友”。 花崇说:“吃啊,看我干什么?” 柳至秦说:“你刚才是不是说错了?” “哪儿说错了?” “你想说男朋友,但说成了小朋友?” 花崇聊天不耽误吃东西,几句话的时间,已经将柳至秦给剥的那只大虾吃完了,又去捞章鱼,“哦,就是小朋友。” 柳至秦饶有兴致,“你叫我小朋友?” 花崇嗦章鱼须须,“怎么啦?” “还怎么?”柳至秦眯起眼,“花队,你上哪儿学来这么一个词?” 花崇说的时候没怎么想,这下被问到了,才认真一回忆。不就是前阵子休假,在昭凡安利的那本书里看到的吗? 柳至秦已经猜到了,“又是严啸写的那本三流黑客小说啊?” 花崇只顾咬章鱼,不说话了。 “有一个一流黑客在你面前,你还去看三流黑客小说。”柳至秦笑道:“还老学奇怪的词。” “这么一锅好吃的怎么堵不了你的嘴呢?”花崇往柳至秦碗里丢一没剥壳的大虾,“帮我剥。” “你不是用筷子就能剥吗?” “有些人太闲了,找点儿事给他做。” 最大份的海鲜煲还是不够大伙吃,吃到半途,海梓又让加了海鲜,王秀香过来加时,柳至秦和他说了几句话。 海鲜煲的汤是能喝的,底料用岛上的香料熬制,有点辛辣,但喝着特别舒服。 汤足饭饱之后,天已经彻底黑了,花崇去结账,柳至秦跟着,又和王秀香聊了会儿。 从店里离开后,有人直接回住处,花崇打算散步消消食。 “王秀香的口音不像是岛上的人。”柳至秦跟王秀香说话的目的就是为了听对方的口音,“像旻前县的。” 即便是在一个市里,主城与区县,县与县,县与村之间的口音都存在细微差别。外地人听不出来,觉得都是一个调调,但当地人能分辨出来。 花崇觉得王秀香说话和方龙岛上没什么区别,柳至秦却能听出,她并非在方龙岛上土生土长。 “旻前县?”花崇皱起眉。旻前县的人,在方龙岛上结婚,一直生活在方龙岛,花崇立即想起了第二起半截女尸案被害人易茗的母亲韩芬。 韩芬也是旻前县人,却因为罪恶的交易被卖到了方龙岛,被强暴后不得不嫁给易隆。据韩芬交待,岛上有不少这样的女性,而目前凤兰市警方已经针对这一“产业链”进行调查。 “王秀香的丈夫已经过世了,现在她独自一人生活。”花崇脑中渐渐浮现出一种猜测,“一会儿去派出所查一下他们家的情况。” 若是平时,派出所已经没人了,岛上和外面不一样,夜里没人值班。但现在是特殊时刻,9点多了各个办公室的灯都还亮着。 “王秀香啊,你们等等,我去找户籍信息。”一位女警操着浓重的口音说。 等待的过程中,花崇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她和韩芬一样,也是被迫和岛上男子成婚。” “来了来了,这里。”女警拿着资料过来,“王秀香25年前和刁永强结婚,户口由旻前县转过来。” 花崇接过资料,上面除了有王秀香和刁永强的家庭信息和户口转移记录,还有刁永强死亡的记录。 5年前,56岁的刁永强不慎落海溺亡。 女警很年轻,不是岛上的人,年初刚分配到岛上来工作,以前不知道方龙岛许多女人的遭遇,现在凤兰市下令严查,她才从同事口中听说是怎么回事。 “你们来查王秀香,不会连她也是被卖来的吧?”女警惊讶地皱着眉,“不可能啊。” 花崇觉得女警的反应有些奇怪,王秀香是旻前县人,25年前嫁到方龙岛,那时正是方龙岛男子买妻高峰期,王秀香为什么不可能是被卖来的?王秀香应该是警方的重点问询对象。 女警解释道:“王秀香是我亲自去问的。我们所里女警少,受害人又全是女性,所以刘队他们去走访,我都得跟着。王秀香的户口本来在旻前县,结婚后才迁过来,我们第一时间就找到她了,她说他和刁永强是自由恋爱,不存在任何强迫和买卖的关系。” 既然本人都这么说了,派出所便没有继续追问,因为假如王秀香是受害者,她过去因为争不过,可以选择隐瞒真相,但现在严查的命令是市局下的,她有人“撑腰”了,不至于继续隐瞒当年的受的罪。 目前警方已经找到12名受害人,她们和韩芬一样,都是怀着赚钱的向往来到方龙岛,最终却发现等待着自己的是一场噩梦。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太久,受害人中的绝大多数已经习惯了岛上的生活,当被问及是否想要追究丈夫的责任时,她们几乎都摇头,说算了,这辈子已经这样,再追究什么责任呢,那毕竟是自己的丈夫,追究责任不是破坏家庭吗,这么多年下来,感情都有了,孩子甚至是孙辈都有了,不如就这么继续过下去。 回到住处,花崇说:“你觉得王秀香在撒谎吗?” 柳至秦将外套挂上,“你这么问,已经是认为她在撒谎了。” “她的背景说明,她就是货运老板的‘优质目标’。”花崇靠在桌边,“她的父亲在她很小时就过世了,是她母亲将她带大。来到方龙岛之前,她做一些零工。你刚才看到她年轻时的照片了吗?很漂亮。那些人不会放过她。” 柳至秦顺着这条假设道:“那么她和韩芬一样,也被引诱到了岛上,被刁永强强暴,不得不成为刁永强的妻子。” 花崇点头,“她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受害者,这其实说得过去。岛上肯定还有其他受害人为了保护丈夫、家人,不承认自己是受害者。习惯可以让一个人妥协,几十年朝夕相处,确实会产生感情。但刁永强的死也许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还有,王秀香一直没有生孩子。她现在既没有丈夫,也没有后代,按理说,她隐瞒实情的可能性不高,她没有还需要保护的人。” 柳至秦想了想,“你怀疑刁永强的死和她有关?” “只是一种推测的方向。”花崇说:“我觉得不生小孩就是她的一种反抗,积年累月,她可能会有更激烈的反抗。还有,她在方龙岛上生活了几十年,不可能不知道半截神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对我说,半截神是将年轻女孩砍成两半……” 说到这里,花崇停了下来,眼睛微微眯起。 柳至秦看着他,片刻后轻声道:“花队?” “我好像捋出一条线了。”花崇声音一提,拉开靠椅坐下,迅速打开记事本,开始在上面写画,“半截神的真相是善意,但岛外广为流传的却是那个恐怖传说,你在念书时就已经听说过。” 柳至秦单手搭在椅背上,“嗯。” “善意为什么会变成恐怖传说?第一个制造谣言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花崇语速渐快,写得也飞快,“恐怖传说针对的是年轻的、漂亮的、没有结婚的女孩。这个特征不就是货运老板们选择目标的标准吗?王秀香、韩芬,哪一个当年不是年轻漂亮?这个传说对我们来说,只是恐怖、残忍,但它不至于吓到我们。可对于年轻漂亮没有结婚的女孩,以及这些女孩的家人来说,就会感到害怕、担心。” 柳至秦缓缓道:“然后产生戒备的心理,远离方龙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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