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崇问:“你答应了?” 盛霖摇头,双手在头上击打,“但是她把一切都录下来了。如果我们不答应她,她就要把视频交到学校。” 花崇说:“她逼迫你们帮她完成自杀?” 对于这个问题,姜皓轩和郭真的答案和盛霖没有差别。 “如果有别的选择,我根本不会这么做,我们给她挖好了坑,看着她走进去,看着她吞下毒,然后挣扎,抓脖子。”盛霖声音抖得厉害,“然后,然后就不动了。” “我后悔。”郭真说:“如果亲眼看到一个人被毒死是这种感觉,我宁可她把视频交给学校,也不会答应她。” 姜皓轩已经哭起来:“太吓人了!我后来根本不敢回忆。她咽气的时候还看了我一眼,我天天晚上做噩梦。我,我是第一个往里面填土的,我真的不敢再看她的脸。” 三个警室的监控同步传到柳至秦所在的办公室,三个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怯懦、惊恐,却又荒唐。 柳至秦没有看视频,只是听着那些声音。 笔记本上,是“银河”顾厌枫那张放大了的脸。他正在接入特别行动队的信号,和沈寻、程久城讨论目前这异常棘手的情况。 “银河”当然无法通过摄像头看到他,但是却一直饶有兴致地看着摄像头,眼尾微垂,歪着头轻轻笑了笑。
第110章 神眼(26) 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话,盛霖还提出自己宿舍有一份录制于陈舒自杀当天的视频。 “这是我们商量好之后录的,陈舒也知道,她还对着镜头说了话。我们当时录这个,主要是想将来证明,我们只是帮助陈舒自杀,绝对不是杀害她的凶手。视频复制了三份,皓轩平时糊里糊涂,他的这份一直放在我这里。” 在绸城的队员立即前往绸城大学,拿到了盛霖藏着的U盘。 视频刚开始时摇晃得非常厉害,夹杂着一些说话的声音和跑步的声音,过了大约3分钟,镜头才稳定下来。 海梓本来离电脑最近,恨不得将脸怼在屏幕上,但就在镜头稳定时,他忽然从座位上弹起来,椅子腿在地上一呲,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在他后面的裴情被他撞得措手不及,一巴掌拍他背上,“你有毛病?” “不是……”海梓这么弹一下,也觉得有点丢人,挤到一旁,眼睛还盯着屏幕,“我就吓了一跳。” 花崇离得不远不近,手在海梓肩上拍了下,“下次别贴这么近。” 海梓讪讪的,“好,我知道了。” 花崇将注意力转移到视频上。 也难怪海梓会突然跳起来,这画面着实让人感到有些不适。不夸张地说,它不管是色调还是内容,都有早期鬼片的氛围。 黑漆漆的森林中,手电筒是唯一的光源,它虽然明亮,能够照亮的范围却非常有限,让黑暗的地方更黑,周围的树干树枝在狂躁的海风中乱晃,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一片鬼影。 画面的正中,是一个挖得很深的坑。坑的旁边有好几个土堆。手电筒的光是昏黄色的,照在泥土上,色彩仿佛被吸附了进去,有种难以形容的压抑。 这时,有个声音从画面外传出来,“你真要这么做?” 一个女声说:“你们不会这时候突然反悔吧?” 另一个男声说:“不是,我们只是觉得这太荒唐了。你不会后悔吗?” 女声说:“有什么可后悔?我活够了,我早就决定好了。” 沉默。 最初的那个男声说:“行吧,那开始了?” 画面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有人——但不是女孩——越来越害怕。 “等!等等!”那个喘息的男生突然说:“还,还是算了吧。” 女声咯咯笑起来,若是在其他环境中,这笑声或许可以被称为是银铃般的笑声,但是在这诡异的场景中,它就像一股阴寒的空气,以一种抗拒不了的力量钻入皮肤,直达血管、骨髓。 别说当时拍视频的人,花崇都感到毛骨悚然。 “你别笑了!”男声慌张喊了起来,“我不说了,我也没有反悔,你去吧,我们照你说的做就是!” 女声又笑,然后画面外就传来枯枝落叶被踩踏的声音。一个黑色的影子遮住了摄像头,但这只是短暂一瞬。黑影正是女孩,因为离镜头太近,所以看上去像一团漆黑的雾。 花崇敲了下暂停。 女孩已经站在土坑边,她穿着一条长长的连衣裙,在激烈的光影下不太好分辨布料的颜色,仔细辨别才能发现那是一条白色的裙子。 而女孩正是陈舒。 “她在笑。”海梓说着咽了口唾沫。 这个级别的痕检师什么血腥现场没见过,但这并不血腥的画面却似乎更有恐怖效果——深不见底的黑暗,被手电筒照得刺眼的女孩,无数伸向她的树枝,而她的背后正是她的尸坑,她却在笑。 花崇微拧着眉,让视频继续播放。 陈舒在坑边大约站了半分钟,然后转过身,找了个好落脚的地方,慢慢向坑底滑去。镜头靠近,脚步声响起,景物收拢,最后只能拍到坑底。 陈舒躺下,换了好几个姿势,像是在找舒服的位置。 “就这里了。”陈舒平静地坐起来,声音甚至有一丝甜美。她从随身挎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冲镜头摇了摇。 海梓说:“就是装氰化钠的瓶子!” “我是陈舒,决定在这里结束我的生命。”陈舒说:“我希望永远都不会有人找到我、打搅我,这样的话,这个视频也就没用了。” 她低下头,顿了下,又说:“录这个视频,是为了不连累我的这三位朋友,镜头转一下吧,拍拍你们的脸。” 镜头晃动,第一个对准的是姜皓轩。姜皓轩满脸汗水,眼神惊恐,“我是,我是姜皓轩。” 接着镜头对准盛霖,最后是拿着手机的郭真。 “就是他们。”陈舒说:“他们是我在旅途中结识的朋友,体会到我的痛苦,愿意帮助我长眠在这里。警察也好,其他什么人也好,如果你们将来找到了我,请不要为难他们。我是被我自己杀死,和他们没有关系。至于这瓶药。” 说着,陈舒再次拿起药瓶,“也是我自己跟人买来的。我现在就要……就要做我想做很久的事了。” 画面外传来哭声,不是难过、舍不得那种哭,单单是因为恐惧。 花崇若有所思地抱臂,支起下巴。 陈舒打开瓶盖,手向前推了一下,那像个干杯的姿势。然后她将瓶子移到嘴边,毫不犹豫地倒入口中,缓缓躺下。 不久,她开始在坑中挣扎,身体扭曲成古怪的形状,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但很快,她就不动了。她蜷缩在坑底,像即将被孕育出的、新的生命。 男声带着哭腔:“她,她死了?真的死了?” “唰——”一铲土被挥了下去,像夏天急促的暴雨洒落在尚未冷却的尸体上。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但在结束前,花崇隐约听到一句“别……” “别什么?”花崇看向众人,“你们听清了吗?” 裴情摇头,“我没听到别。” 海梓说:“我也没。什么别?” 那是极轻的一声,又夹杂在填土的声音中,也只有花崇这种当过狙击手,听力异常出众的人才能在第一次听时捕捉到。 “提取一下这个音频,肯定有人说了句别什么。” 经过特殊处理,这句话清晰地展示了出来,是盛霖说的“别啰嗦”。 案子查到这里,陈舒的死亡算是清晰了,有视频为证,她并非是被谁杀死,而是自己选择了死亡,盛霖等人被她要挟,被迫当了她自杀的帮手。 绸城那边的调查组传来氰化钠的来源报告,绸城大学化工学院一位姓赵的男学生承认,今年5月,陈舒向他购买了氰化钠。 警员说:“氰化钠你都敢随便卖?你一个化工学生,不知道氰化钠有剧毒?” 男学生说:“我知道,但她给的钱够多。我猜到她要去害人,但我没想到她会自杀。” “陈舒是自杀,张熏儿会不会是陈舒杀的?”海梓面前放着一堆建模资料,“从现场的痕迹来看,下到坑底的确实就是陈舒,站在石头上的也是陈舒。她无意中杀死了张熏儿,然后埋尸?尸坑比一般尸坑大而深也有解释了,陈舒反正要自杀,她在挖坑时可以很从容。” 花崇沉默了好一会儿,站起来道:“我再去见见那三个男学生。” 盛霖眼神很戒备,“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但是我还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花崇说:“张薰儿的死和你真的没有关系?” 盛霖说:“如果她没有找我要香,你们是不是就不会怀疑到我身上?” 花崇说:“那也不一定。” 盛霖不耐地紧皱起眉。 “你说香是张熏儿主动向你要的。”花崇说:“但据我所知,张熏儿没有主动跟人讨要东西的习惯。她向来是主动送别人。” 盛霖说:“几根香能值多少钱?这跟随便要个口香糖也没区别吧?” 花崇说:“可你流露了不愿意给的情绪,她还是坚持索要。” 盛霖半张着嘴,忽然卡住了。 花崇目光幽深,“这香其实是你主动送给她的。” 盛霖僵了几秒,“这不重要。” “嗯?” “你可以认为我送她那种香是意图不轨,但实际上我什么都没有做。她为什么死,我也不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答应了陈舒,卷进案子不说,皓轩的精神也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花崇点点头,“毕竟陈舒死去的那一幕确实让人过目不忘。” 盛霖低下头,沉默以对。 花崇说:“在离开方龙岛之前,你知道张熏儿出事了吗?” “不知道,陈舒的事对我影响很大,我根本没有心思想别的事,也不想旅游了。”盛霖说:“只想回到学校之后结束这一切,皓轩和郭真和我一个想法。” 花崇说:“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得知张熏儿遇害了?” 盛霖垂下头后就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警察来找我们,说她和陈舒失踪了时。我猜到了。” 花崇说:“猜到了什么?” “猜到她可能死了啊。”盛霖的发根在灯光下显得很亮——他在出汗,“我们离开方龙岛时她就没出声,但那时我们没有往那个方向想。” 花崇靠着椅背,没往下问。 但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问询手段。有的人经得住警察的连番询问,却经不住“留白”。 盛霖用余光瞥花崇,不久忽然解释起来,“我们都很慌,不知道张熏儿为什么会出事。警察肯定觉得是我们害了她们俩,其实不是。皓轩脑子简单,我和郭真想得比较多,后来还担心凶手会嫁祸给我们,因为我……我送了她那个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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