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铭嗤笑一声:“这要怪宋副局你呀,杀人/放火就是有罪,抛妻弃子生而不养便是无罪,你当初为什么不拿这些话去问问韩文洲,去问问韩诚?” “我……”宋副局噎住了,他回答不了。 官铭不欲与他多做纠缠,转身要走。 宋副局心念电转,心道时间还不够。 他的伞烂在了半路,浑身上下皆已湿透,熬过岁月摧残的几缕珍稀头发贴在额头,形象实在不佳。 此刻的他不像一局之长,倒像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毛毛躁躁地跨过泥坑:“等等!我还有问题——你有没有下过韩文洲的车库?有没有对他的车动手脚?” “你有没有下过韩文洲的车库?”二十来岁的宋副局端坐在别墅明亮的大厅,他最终被许警官许正元拉来盘问,在好兄弟和韩诚的监督下,他收起了吊儿郎当,一本正经地问坐他对面的小男孩,“有没有对他的车动手脚?” 那时他刚工作不久,之前干的全是抓小混混的活儿,对询问一窍不通,开场极其直白,连许正元都扶额了。 小男孩不回答,只盯着他。 “你说啊!”韩诚一着急,推了小男孩一把,“为什么不说?” 小男孩晃了晃,仍定睛盯着他。 宋副局让小男孩盯得发毛,毕竟他打碎了花瓶,听帮工说那破罐子是他半年的工钱,他怕小男孩告状,连忙打个圆场:“还是个孩子,吓到很正常,别动手别动手。” “别怕啊孩子。”他摸了把糖给小男孩,小男孩看看糖,又瞅瞅他,眸光微闪,终于吐出两个字: “——没有。” 询问自然是没结果的,临走前,他傻乎乎地拿出他自以为很强悍的气势,说了些重话,把在场所有人都骇住了。 许正元怕他心直口快出狂言,拉着他走,他还不服气:“拉我干嘛?” “不允许逼供诱供啊。” “不是,我——”他被许正元塞.进了车里。 车窗上映着那栋富丽又死气沉沉的别墅,小男孩就站在门口,两腮鼓鼓的,似是含着糖,且用一双猫一样的眼睛好奇地瞧着他。 他想,这孩子太可怜了,没了爹没了娘,还不受爷爷待见,亏得长这么可爱,要是生成他儿子,绝对往死里疼。 事后他再回想那天小男孩看他的眼神,他猜小男孩肯定在想——这群傻条子。 他想问问小男孩的,可再去别墅时,韩诚告诉他小男孩走了。 就跟姜北忘不掉第一次出任务时遇到的江南,宋副局同样忘不掉那双眼睛,他时常在想,要是当时他多个心眼,或者再靠谱一点,没准就能改变无数人的结局,小男孩的人生也会不同。 “你有没有对韩文洲的车动手脚?”宋副局撑着老寒腿,一步步走近官铭,“你当时有没有骗我?” 官铭垂眸看他,眼睛还和当年一样漂亮,只是含了冷漠:“如果你是在纠结这个问题的话,那我告诉你吧,我下过车库,也破坏过刹车,满意了吗?韩文洲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他本来就不该活着,更别想找着他儿子。” 宋副局仰着头,他发现当初那个只到他胸前的小男孩已经长得很高了:“好,好,我当你是恨,可其他孩子没有错,你为什么要——” “因为我不希望有人像我妈妈那样死掉,所以才需要他们,”官铭缓缓道,“宋副局是来和我叙旧的?那还有问题吗,如果是你问我的话,我很乐意回答,就当……还你的糖。不过你要想清楚,凭你并不能拖住我,没准因为你在这,你的那群好孩子才会集中到这周围,让我想想,哪里才是最佳狙.击点。” “A点确认暴露。” 伏在山腰的狙.击手听着传回来的实时监听,摁住耳麦说,继而起身拉上同伴撤退。 “我这才是最佳狙.击点啊,傻x。” 树林深处,江南和另一名狙击手伏在乱石间,不断调整射击角度,他得保证一击击中,且不能让刘天宇有按下引爆器的机会,否则市局不仅得换副局,还得大量招新。 狙.击手不认为这里是个好位置,前方的树枝挡了视线,射程也卡到了最大值,很考验技术,稍不注意就会放空枪。 “兄弟,行不行啊?我建议换个地儿,别人没射中,反把炸.药引.爆了,宋副局他老婆可凶了。” “我不能说不行。欸,你是不是跟‘程野’一届?当年的第一名就是我。” 真正的第一名:“…………” 我信你个鬼。 江南补充道:“啊~重要测试都是程野亲自去的,所以你没在排名上看到我很正常,但不能改变我是隐形第一的事实。” 瞄准器里的刘天宇在动,江南也跟着他调整了角度,好在此刻风停了,这大大增加了胜算。 “准备。三——” 官铭在伞下抬头,望了望周围的山,抬手指道:“我猜你的狙.击手在那,是吗,宋副局?” 刘天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A点。 “二——” 官铭手一划,指尖透过瞄准镜正正戳进江南的眼球:“或者在那,我的宝贝弟弟应该很喜欢那个地方。” 江南一动不动:“一。” 嘭! 轰! 枪声和爆.炸声一同响起,事先设好的离江南最近的A点爆了,整座山登时震颤不休,巨石轰隆滚落,砸倒枯树一片。 江南依旧没动,他猜到以官铭的变态性格肯定会提前在合适的狙.击点设爆点,所以他选了别的地儿,虽然最后也被官铭猜到了,但官铭事先没想过他能活着走出售楼部,因此来不及安排,他身.下这片地是没被动过手脚的,只能引.爆离他最近爆点,然而没什么用。 江南如愿以偿地在瞄准镜里看到了炸裂的血雾,被击中的刘天宇噗通跌进江中,不出意外的话,刚刚那下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摁下引.爆器。 官铭眼珠动都没动,隔着雨幕定定盯着宋副局看,对蓦然响起的枪声充耳不闻:“宋副局,你们不是讲究什么……杀人偿命吗?那刘天宇的命是你来偿还是江南来偿?你挑一个。” “准备搞定下一个。”江南仍伏在地上,这次他瞄准了官铭。 旁边的搭档不干了,收起家伙什:“咱们的位置已经暴露了,你没听他说吗?他要你偿命,说不定很快就有人过来了,走走走,换个地儿!A点不会再爆了,咱们去那!” 狙.击手拉住江南胳膊,不知是江南太重还是他不愿起的原因,狙.击手拉不动他,手上一顿:“你怎么了?” 此时树林深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踏着枯枝腐叶而来,拨动着绷得极紧的神经。 “艹,怎么跟游.击战似的。”狙.击手打算把江南扛走,毕竟他们是来抓大boss的,可不想被一群小喽啰缠住。 他刚撸起袖子,就见江南好像休息够了,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抓着他往山下冲去。 山下浅滩。 宋副局看着江水中漫开的红色,心想握有引.爆器的刘天宇没了,那他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他抹一把狼狈的头发,抬起手用漆黑的枪口对准官铭:“我不偿命,江南也不偿,你来偿。” 猝然响起的枪声再次冲破浓稠的夜幕,也打破了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惊动了藏在暗处的人。十来个人从树林、山上冲出来,迅速加入混战。 官铭早有准备,毕竟他要从这里离开,怎么可能不设下埋伏,他可不相信宋副局是来和他叙旧的,这个人和当初那个会藏花瓶碎片的青年一样狡猾。 同样,当一方打破平衡,那么整个局面就会彻底失衡。 不知何时悄声潜入树林的刑警们蜂拥而出,和那十来个人展开了对峙。 “警察,不许动!” “把枪放下!” 然而经□□教主洗脑过的信徒们压根不听,只当对方在放屁,哪怕和对方的技术差了十万八千里,也奋起负隅顽抗。 雨幕之下猝不及防地展开了一场交战,沸油般的杂乱场景中,一击失手的宋副局绕开人堆,目光追随着那只小船而去。 ——官铭竟趁着混乱夺船溜了,他依旧持着伞站船板上,伶仃的身影让暴雨模糊了轮廓,和岸上的腥风血雨格格不入,可他本身就是这场罪恶的缔造者。 旋即,官铭持起了枪,他想,宋副局还差他一只花瓶钱呢,这么多年过去了,本金加利息估计得让宋副局倾家荡产,既然如此,那就用别的东西赔吧。 宋副局老花了好些年的眼睛在此刻突然清明了,看清有个枪口是冲着他来的,想也不想,立马滚进泥地里。 不知哪个杀千刀的跟他想到一处了,猛扑过来,险些把他的一把老骨头压散,他跟着那人滚了两圈,堪堪躲过袭击。 宋副局呼匀一口气,定睛一看,压他身上的竟是林安,这一扑多少带点私人恩怨。 “给我起来!你老大呢?” 官铭也没想到自己会失手,明明只差一点,都怪扑上船的人打乱了他的计划,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来人横腿一扫,正正扫中他持枪的手。 官铭踉跄几步,甩了甩酸痛的手腕,微微偏了下脖子,略带惊讶地说:“是你?” 他指指已经开出很远的船,又指指四下环绕的沉沉江水:“姜队,据我所知,你不会水吧,想好怎么回去了吗?”
第138章 落幕。 船晃得厉害, 在雨夜里激涨的江水拍打着船身,姜北堪堪站稳,抬眼上下打量了官铭一番, 随及将视线下移。 ——水面下有个暗影,比鱼还灵活,突然, 暗影冲出水面,手里的寒刃直逼官铭背部而去。 “他不会水我会啊——” 江南又想骂官铭傻x, 可腿上莫名缠上的一股力令他止住了话音。 姜北跟着脸色一变,箭步上前想拉住他,却只掬了一把江南被拖下水时扑起的水花。 官铭嘲道:“姜队, 二对一不公平,怎么着也得二对——” 剩下的一个“二”字还未说出口, 官铭就眼前一黑,当头迎下姜北一击。 他本来想和自家弟媳好好打个招呼的,哪想姜北比江南还野蛮,动手前连句开场白都没有。 官铭退开几步, 其实他底盘极稳, 为了多活些日子平时没少锻炼,持久力虽不如姜北, 但爆发力还是不容小觑。 他退到围栏边,虚虚折了下腰,顺手脱掉外套, 在姜北走近时遽然抄起地上的钢管奋力一挥。 姜北猛一偏头,带着铁锈味儿的冰冷物体擦着他鼻尖而过, 同时一伸胳膊, 用力握住迎面劈来的钢管, 反手一绕,紧紧勒住了官铭脖子。 “去死。”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姜北手背青筋爆起,一发狠,就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手臂的肌腱绷到了极致。 官铭被勒得呼吸阻滞,大脑由于缺氧产生了短暂眩晕,随着姜北越发用力,他甚至能听到来自他脖颈深处可怖的骨骼挤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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