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鹏最烦别人叫他老王,听起来像隔壁的。他想就着手里的板砖拍姜北头上去:“再叫老王信不信我弄死你?局里一群毛没长齐的小崽子就是跟你学的,天天老王老王地叫,没大没小!找到块板砖,断口和受害人后颈的创缘吻合,但雨太大了,现场被毁得差不多了,能提取到DNA最好,提取不到,我就往你头上拍!还发现一个书包,拉链坏了,里面的现金手机学生证啥的都没丢,受害人叫温妤,是个高中生,看上去凶手不是为财。” 姜北蹲地上跟死者大眼瞪小眼,少女眼皮半耷着,露出一半漆黑的瞳仁,配上身上的小黑裙,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把尸体带回去吧。”姜北起身,朝停在巷口的警车走去,“一组排查受害人的社会关系,注意那种学医的。林安,联系上受害人家属了吗?” 林安,一线刑警,此刻正在车里跟报警人江南和第一个发现受害人的妇女斗智斗勇。 “我发现温妤的时候,她还有体温,估计凶手还没走远,”江南揉着额角,看上去倦倦的,“报警时我让你们抓紧排查小区附近的监控,没准还能抓到凶手。” “态度端正点,我是让你来做笔录的,不是让你来指导工作的。”林安用笔敲了敲文件夹,“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安跟江南不对付,最主要原因,是因为江南拐跑了他老大。两人通常说不上三句话就能闻到火.药味,都在盘算怎么把对方搞死。 江南索性靠在椅背,阖上眼假寐:“温妤没伞,我送她回家。” “之后呢,你待在小卖部门口做什么?” “等阿北来接我。” “叫姜副支队长!”林安实在忍不了,就着文件夹拍江南头上去。一旁的妇女本就吓飞了魂儿,这会儿见警察打人,快速挪了位置。 江南撩起眼皮,送林安一个“你死了”的眼神。 “看什么看,好好说话!自己什么身份不清楚吗?”林安气不打一处来,接着问,“你是怎么发现死者的?” 江南说:“听到阿姨尖叫,跑过去一看就发现喽。” 妇女在一旁狂点头,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那那那……那什么,温妤是我邻居的女儿,我我……以为她在等人,过去一看,死啦!这小伙子不怕,报了警。哎呦我的天……” 妇女刚要发作,哗啦一声,车门被人从外拉开,风和雨同时灌进来。三人闻声看去,只见姜北站在门口,湿透的衬衫描绘出宽肩劲腰,浑身透出来的冷冽感又把妇女脖子吓缩了回去。 江南瞬间坐正了,目光在姜北身上游走片刻,眼睛一弯,把绵绵情意全锁在了勾人的眼尾。 姜北伸手一指江南,沉声道:“你到我车上去,待会儿跟我回市局配合调查。”
第2章 谋杀。 晚十一点的城市不算热闹,加之下雨,路上最多的就是送乘客回家的出租车,霓虹灯却从未歇,上演一场又一场令人眼光缭乱的灯光秀。 黑色越野坠在警车后,恰遇红灯,泊在了十字路口。姜北趁这当头点了支烟,奶油味的爆珠香烟,这东西国内没有,得找代购。烟味不呛人,随着烟雾弥漫出一股淡淡的牛奶味。 坐在副驾的江南咬着吸管,把空牛奶盒嘬出声响。 声音扰人,姜北终于开口说了上车后的第一句话:“距离你上次寻畔滋事,才过了5天。” 他的意思是,江南因为报警,又得进宫了。 “上次是他们欺负小女孩,”江南辩解,“而且我没动手。” 他说的是实话,自从改邪归正后,他不动手,一般对方一挥拳头他就找张干净的椅子一躺。上次就是这样,还硬说被打成了内伤,热心市民报了警,当地派出所把人带回去调解不好,让家属来领。 姜北至今还记得派出所基层民警见到他时的惊讶反应,啥也没说,让他赶紧把人领回去教育。 “我让你在教室等我,两条腿不跑是不是会死?上次是寻畔滋事,这次是命案,不管你有没有嫌疑,你都得去局里接受调查。” 幽蓝色的霓虹灯将姜北的眉眼映得很冷,甚至有些焦躁。自从他把没爹没妈的江南领回家后,便提前体验了一把当老父亲的感觉。但自己领回去的人,出于人道主义,又不好退货。 “半年前的连环杀人案你是重大嫌疑人,虽然后来因证据不足没有起诉,但现在还在补充侦查,所以这段时间你能不能消停点……” 江南歪着头,从这角度看去,姜北的侧脸没在夜色里,灯光切割出他干净利落的轮廓,在额头和鼻尖铺上层细软的幽芒。 江南看他嘴唇一张一合,倾身贴了上去,猫一样地咬。 车里的说话声戛然而止,满腹的教育说辞全都凐灭。江南的呼吸很热,姜北感受到了,从江南身上散发出的牛奶味也好像滑进了他领口。 江南总是这样,一言不合就动口又动手。 “我没有乱跑,”江南松开他,用鼻尖蹭着姜北的,“我很乖的。” 后面的车把喇叭摁得震天响,两人齐齐望去,只见林安头伸出车窗大吼。 “姓江的小王八蛋,绿灯啦,你他妈到底走不走!?” ——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市局灯火通明,痕检、法医各司其职,加班加点赶着出检验结果。视侦把案发现场周围的监控全提了回来,情况不太乐观,下雨天能见度很低,而且凶手作案场地选得好,整条巷子的监控摄像头全是摆设,明显是事先踩过点。 姜北换了身干爽的警服,这会儿刚从询问室出来,疾步走进办公室,说:“报警人称在晚8点看到个穿黑色风衣,戴黑色棒球帽的男子出现在受害人所在的培训大楼下,站了大概有30分钟,期间一直朝培训楼里望,视侦看一下有没有符合该外形特征的可疑人员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 报警人是谁,大家心知肚明。那可是市局的VVVIP嫌疑人,一等一的混子,单凭这点,提供的线索的真实性就有待考证,鬼知道他哪句话是真的,但上头发话了,不得不从。 “林安,”姜北扭头问,“受害人家属联系上了吗?” 林安坐在角落里吸面,大晚上的,5块钱一桶的红烧牛肉面就是最大的慰籍。他囫囵吞完,一抹嘴:“联系上了,说待会儿过来。” “待会儿?” 距离案发已过去好几个小时,受害人家属一直未露面。受害人在自家小区门口遇害,但凡有心的,十分钟不到就能跑下楼,可温妤家属不一样,一直在推时间。 林安把面汤喝干净了,狠狠打了个嗝:“受害人家属说,家里还有位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要照顾,得安顿好老人才能过来。姜哥,你说就这家庭,凶手不为财不为色,那为什么呀?难道是无差别杀.人,随机选中一小丫头片子?我总觉得这案子有些奇怪。” “谋杀,”姜北翻看现场拍回来的照片,少女安静立在雨中,眼睛半阖,定格的雨珠成了背景板。“受害人身上太干净了,衣物没有乱,除了后颈有一处击打伤,再无明显伤口。如果是你,想用砖块把人砸死,你会砸哪儿?” 一经提醒,林安的疑惑点豁然解开:“头!一般人会砸头!” 打人打脸,砸人砸头,刀子捅腹,几乎是刑事案件中的惯用手法,当然,除了个别变态喜欢玩点特殊的。 姜北说:“颈椎骨断裂一般不致人死亡,凶手能一击毙命,可能是个惯犯,至少了解医学知识或者之前有练习,等尸检结果……” 话音未落,传达室的值班员拎着大包小包破开刑警支队办公室的门,说:“姜队,您定的外卖到了。” 众人闻声看去,对着餐袋流哈喇子。今晚来的民警都是临时收到召唤,抛弃老婆孩子热炕头,冒雨赶来,心中凄惨无地诉说。这会儿领导半夜送温暖,众人决定,暂时把姜北当做“热炕头”。 “热炕头”说:“半小时吃完干活。” 林安立马冲厕所抠喉咙管,想把泡面抠出来腾肚子吃大餐。 姜北虽以一张不苟言笑的冰山脸荣获“高岭之花”的称号,看上去不近人情,但有一点好,他不像隔壁队的领导只会画大饼,天天说要带底下的人去吃好的,可实际情况是,只有煎饼油条冷豆浆,相比之下,刑警队的焖菜小炒简直就是米其林三星大餐。 一群大老爷们把外卖分了,看到一只餐袋里放了盒热牛奶,识趣地没拿。隔壁痕检科主任王志鹏闻着味就来了,撸一把地方支持中央的地中海发型,脸上堆笑:“我听到你们的餐到了,我就知道,老姜一定会给我留,太客气了!” 王志鹏正准备坐下开吃,手还没碰到袋子,就让姜北眼疾手快地拿走了。王志鹏的笑僵在脸上,以一记狠厉的目光剜过去:“几个意思,敢情不是给我留的,是给某个小崽子的?” 姜北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一十九条规定,得保障被询问人员的正常饮食。” “你少找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还刑事诉讼法,你这是正大光明给人开小灶!” 姜北没管王志鹏的叽叽歪歪,拎着餐袋直奔询问室。江南趴桌子上小憩,开门声吵醒了他,顶着乱糟糟的黑发抬头,看清来人后会心一笑,瓮声瓮气地唤了声“阿北”。 “吃吧。”姜北把餐袋放桌上,坐到江南对面。 “饭都送来了,看来你们是想留我过夜?”江南没什么胃口,“作为热心公民,我只是报了个警而已。半年前的连环杀人案警方认为我是嫌疑人,所以所有刑事案件都有我的一份是吗?出了事就一定是我江南干的,我要是杀人,绝对会伪装成意外死亡,温妤的死不符合我的做事风格。” “找到你的不在场证明会放你走,”姜北问,“你吃不吃?” 江南理了理头发,再抬头时眼里盛了一汪水,看上去乖顺又漂亮。他说:“吃。” 燕麦粥加几碟小菜,都是夜里好消化的东西,还冒着热气。江南掰开一次性筷子,下意识递给姜北,忽想到不合规矩,悻悻作罢:“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我先前说的那个穿黑色风衣的男子,几天前他来过培训大楼一次,站在同一个位置。当时他没站一会儿就打车走了,我以为他在等车,直到今晚又看到他。这么一想,他可能是在确认培训楼里有没有他想要找的人。” 姜北把江南推远的炒时蔬推回去:“可培训楼里不止美术生。” “那个路段人太多,舞蹈班的教室是封闭式的,剩下的就是画室。我们班在二楼,有面落地玻璃窗,从对面马路可以看进来。”江南喝完粥,慢条斯理地擦净嘴巴,随后对姜北说了句谢谢。 “吃完把这个签了。”姜北递给他纸和笔。 “这是什么,询问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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