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想起高考分数出炉后接受媒体采访的那一次,他对着镜头说:“期待与您相见。” 楚怜回来了。 这句话是他还给自己的吗? 相野眉头紧蹙,而决明的声音继续传来,“这个新的账号和新的帖子是今天凌晨的时候出现的,我查过了,是海外的账号。不过这显然是个障眼法。” 邢昼:“宋沅有什么反应吗?” 决明:“没有,除了这个新帖子,没有任何异常。” 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楚怜的新身份,全国那么多人,怎么找?决明又道:“楚怜跟相齐做了那么多年的朋友,他大概率也是知道这个网站存在的,会出现在这里不奇怪。但他特意发这么个贴子,跟挑衅差不多了。” 相野:“也许在他看来,这只是回礼。” 决明:“太麻烦了,这个人怎么那么多弯弯道道的?” 邢昼又问:“阿良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决明:“没有,阿良还是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就是不松口。但我看他对楚怜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却很了解仇音,或许这是一个突破口。” 邢昼略作思忖,道:“老乐那边快结束了,让他接手。” 决明:“好。” 此时才是早上五点,但被这么一打岔,两人也睡不着了。起床草草洗漱后,相野又坐在了沙发上,反反复复地盯着那篇帖子看。 不一会儿,邢昼端着粥和荷包蛋进来,这是他借民宿的厨房做的。 相野看着他,说:“可以回复吗?” 邢昼把粥放到他面前,“你想用宋沅的账号回复?” 相野:“嗯。” 邢昼:“可以试试。” 用宋沅的账号去钓楚怜,一看就是个圈套。但聪明人之间的博弈,一向是大圈套小圈,无穷尽也,明知圈套还往里钻,是为试探。尤其对楚怜这样习惯在幕后运筹帷幄的人来说,他们喜欢这种刺激感。 至于缉凶处,邢昼和相野都一致觉得,在不清楚楚怜的具体动向之前,还是以不变应万变。 今天,是他们离开瀚海的日子。 褚秀秀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他们也该奔赴新的任务去了。不过在离开前,相野还有一件事要确认。 上午八点,褚秀秀接到相野的电话,得知两人要离开,顿时哀嚎道: “你们怎么那么快就要走啊?不是刚来吗?缉凶处就是这么压榨员工的吗,休息几天都不可以?我今天还想说带你们去一家地道老店吃椰子鸡呢,晚一天走不可以吗?大外甥,呜呜呜我的大外甥,我跟你说那个椰子鸡可好吃了,你不去吃铁定遗憾……” 相野无语。 从奶茶到烧烤到椰子鸡,这人到底是拓真的女儿,还是从鹿野来的美食家。 “说正事。”相野无情地打断她,“楚怜要回来了,不确定你现在的身份有没有暴露,管好你自己。” 褚秀秀:“你关心我的安全就直说嘛,什么管好你自己,大外甥你能不能诚实一点?” 相野根本不接她的茬,继续道:“还有,把种着向日葵的那片地翻开,或许会有惊喜。” “咦?”褚秀秀登时来了兴致,“什么惊喜?土里还能埋着什么吗?” 这就得挖开来才知道了。 褚秀秀没得到答案,挂了电话,就立刻去挖。她跟相野不同,心里的好奇因子活跃得很,正好父母都出门去了,她赶紧动工。 幸运的是,花园里确实埋着东西,而且就在窗下。褚秀秀挖了没多久就挖到了东西,没破坏多少花草。 那是一个铁皮盒子,打开来,里面是整整齐齐放着的二十几封信。 外乡人褚秀秀不知道,这边的世界有一种叫“时光胶囊”的东西。很多人,尤其是小孩子、学生,会把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放在盒子里,埋在地下,就像用时光窖藏一个秘密,等待多年之后的重新开启。 相野起初也只是猜测。 阿平在昨天特意去见褚秀秀,还用向日葵来试探,那这向日葵必定有所指向。向日葵播种的季节应该在3、4月份,那时候恰好是青叶给小贝壳寄去最后一封信的时间,再加上褚秀秀怎么都找不到那些信,那或许是埋在花下了。因为按照真正的褚秀秀对青叶的态度来看,她是绝不可能把信烧掉的。 褚秀秀找到了信,兴冲冲地想要拆开,但拆到一半又犹豫了。这是小贝壳和青叶的信啊,不管他们在里面写了什么,那都是他们的事情,跟她这个假冒的褚秀秀又有什么关系呢? 再三犹豫,褚秀秀把信放回了盒子里。这时褚秀秀的妈妈褚彩霞恰好回来了,看到女儿拿着铲子把花园一角祸祸得到处是坑,惊讶得手里的菜篮子都差点掉地上,“秀秀,你怎么了?怎么向日葵都铲掉了呀?” “不是啊妈。”褚秀秀连忙揣着盒子往外跑,“妈我先出去一趟啊,回来再跟你解释!” “嗳!”褚彩霞叫不住她,只得作罢,回头看到那翻乱的泥土,神色之中闪过一丝古怪,但随即又似自己找到了什么解释,笑着摇摇头,转身进屋。 那厢,褚秀秀穿过小渔村,下坡,又沿着外面的大路一路奔跑。她跑得并不算快,只是普通高中女生的速度,但只要仔细看,就能发现她跑得非常轻松,脚上甚至还穿着拖鞋。扮演褚秀秀扮演得久了,她时常约束自己,甚至形成了条件反射,但偶尔还是会露出些许马脚。 前方是个三岔路口,红灯亮,褚秀秀一个急刹车停下,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低头看到自己的塑料拖鞋,暗道一声糟糕。 路口正在等红灯的车里,坐着相野和邢昼。 他们原本是要去跟褚秀秀说声再见的,哪知在路口看到她穿着拖鞋奔跑,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褚秀秀没发现他们,等绿灯亮了,她继续往前走,邢昼便去前面的路口掉头,跟着她到了小渔村派出所外。 可阿平今天不在派出所。 褚秀秀没找到人,打听到他家的住址,便又找过去。她做事颇有点一根筋,说好听点是执着,今日事今日毕。 相野和邢昼就远远跟在她后面,看到她终于在一处出租屋找到了阿平。阿平打开门来,露出他没刮胡子的脸,略显颓废。 褚秀秀递上铁盒,说:“你给小贝壳的信,我拿着也没什么用,现在物归原主了。” 阿平微怔,随即飞快地接过盒子,想要打开它。可他的手有点抖,一时竟使错了力,掰不开。他下意识地使劲,盒子却从手中脱走,“哐当”掉在地上,信洒落一地。 他连忙蹲下来去捡,看着信上那些熟悉的字,眼泪又掉出来。 “哎,你怎么又哭了。”褚秀秀深觉外面的男人都是水做的,实在感性得很。挠挠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自己这身份也着实尴尬,便干脆不说了。 良久,阿平喃喃地问:“你说人死了之后到底会怎么样?如果世上真有鹿野那样神奇的地方,那会不会……人死了之后,其实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褚秀秀回答不出,但她又不愿意撒谎,便说:“谁知道呢。” 是啊,谁知道呢。阿平知道自己是有点魔怔了,终是擦干眼泪,把信一封封放回盒子里,低声说了句:“谢谢。” 马路对面的相野看着这一幕,转头对邢昼说:“走吧。” 车子缓缓开动,相野又拿出手机来给褚秀秀发去一张照片。那是他刚才在路上碰见褚秀秀时拍的,一位海边少女穿着拖鞋奔跑的英姿。 XY:注意形象,姑奶奶。 慈祥姑奶奶:…… 慈祥姑奶奶:快给我删了! 慈祥姑奶奶:你在哪儿呢? 慈祥姑奶奶:不会是悄悄溜掉了吧? 慈祥姑奶奶:…… 消息一条条刷出来,但相野却不打算再掉头回去了,缉凶处的人,一向不爱煽情告别。反正有缘总会再见。 打开车载音响,相野看着近期大热歌单,指尖微顿,随即搜了首经典老歌。既然是在海边,那就听一首海边的歌吧。
第72章 陈令 八月底,夏秋之交,穿堂风送来凉意,蝉鸣却依旧恼人。 “叮铃铃”自行车驶过,惊扰了趴在路边花槽里睡觉的猫,也没吓走老街口那棵树上聒噪的蝉。好在这里的人都习惯了,下午老街上的人也不多,倒是有个脸庞稚嫩的学生娃,拎着一个竹篮走街串巷。 他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一件款式老旧,但干净板正的白衬衣,脚上的球鞋也洗得发白了。一张脸稍显普通,五官都不算出彩,但合在一起,却是干净又顺眼的长相。鼻梁上还架着副细边眼镜,不说话的时候,像个小学究。 “陈令啊,又帮你爷爷去买菜了?”街边小卖部里的阿姨笑着跟他打招呼,这天还热着,手里就在打毛线了。 “是啊。”陈令笑着回答。他的笑并不像其他同龄的孩子那么灿烂张扬,总是浅浅的,却又不敷衍,叫人觉得真诚,这落在街坊邻居眼里,就叫乖巧有礼。 走到前头,胖猫拦路。 胖嘟嘟的橘猫,毛色油亮,一看就是伙食太好,任谁也猜不出它其实是只流浪猫。陈令停下脚步来,看着他,唇边的笑容也不禁变得大了些,只是他刚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它,那猫便又警惕地跑开了。 第N次,撸猫失败。 路过的大爷哈哈嘲笑陈令,陈令这孩子,什么都好,学习好有礼貌,可就是不讨动物喜欢。以前这毛病也不明显,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就连大猫都开始躲着他。 陈令也不生气,就是有点无奈,只要提着篮子继续往前走。 陈家在古街的中间位置开了一家茶室,说是茶室,其实就是棋牌室。陈令的父母都死了,现在就爷奶两个人维持着这个铺面,供一家吃用以及陈令上学。 陈令回到茶室时,店里的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看到陈令拎着个篮子回来,也不乏有人跟他打趣着叫他“小老板”。 穿过茶室,从后门走出去,就是后院。这里没有围墙,因为走几步就是一条穿城而过的小河。河边有棵很大的银杏树,陈奶奶就坐在树下编竹篮。 陈令放下篮子过去帮忙,陈奶奶忙说不用,却拗不过他,便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起了话。 “过几天就开学了,你就不要再忙这忙那的了,我跟你爷爷身体好着呢,累不着。你好好在家休息,眼看这暑假也没剩几天了,前天你李嬢嬢家的孙子,才刚旅游回来呢,人都晒黑了一圈,也精神不少,你要是不愿意跟他那样出去玩啊,就在家里看看电视也好……” 老人家总是絮叨的,陈令虽不多话,但偶尔应两声,就能跟她聊一下午。 陈爷爷就在茶室给人倒茶添水,这里来往的都是熟人,生意说不上红火但也过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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