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川语气平稳回答他:“邓局觉得我这个样子是逞强?应该不会有人会用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确实,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死了就死了,不会有重来的机会,更不会像电影跟小说里面描绘的那样,还能开金手指将自己复活。 得到黎川的肯定,邓伟良也稍微松了口气,“我刚刚已经向省厅那边反应了,所需要的专业处理物品一小时后就到,你先去准备吧。对了,袁昭那个孩子他估计第一次接触这种事,心里估计很害怕,你尽量安慰鼓励一下他,要是他过不去心理那一关,我担心他心一慌,很容易就会出差错,不行的话,我就先去其他队给你调个专业的助手过来。” “邓局。”黎川看着他,“他会害怕,别人也会,凡事都有第一次。” 邓伟良想也是,谁都是从基础一步一步熬过来的。要说执刀经验,黎川仅仅只是比袁昭多个几年而已,大部分时候都是跟在老法医后面默默学习,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受害人,要说害怕,黎川更应该是那一个人。 而且不止害怕,还有无形的压力,这一切都是袁昭无法想象的难度。 邓伟良发现自己严重忽略了这点,这种感觉让他很意外,甚至不知道怎么形容。明明眼前这个孩子年龄并不是很大,但身上那种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从容不迫的状态,却很令人安心,连他这个几十年经验的老领导见了,也不得不佩服。 这让邓伟良不自主想起曾经一起配合行动——睆南市缉毒大队正支队,一级警督的黎阳。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张帅气,却如定海神针般严肃正经的面孔,似乎只要有这个人在,就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邓局?怎么了?”黎川察觉到邓伟良眼神不太对劲,便出声叫了一下。 邓伟良这才缓过神,叹口气摘下自己的老花镜,拿起一片湿纸巾擦了擦,“没事,看到你这样的你,总让我想起一个故人。” 黎川顺着他的话问:“哪位故人?” 邓伟良没有直接挑明,自顾自说:“他很优秀,我还在给别人当手下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一位出色的缉毒副支队长,立功无数,当我靠着经验坐上副支队长的位置,他已经是市局的一把手。后来我听说,他的领导本想让他做自己的接班人,但被他拒绝了,原因是,他更愿意跟自己的战友并肩作战。我很佩服他,在我所认识的人当中,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只可惜……” 他长长叹了口气。 黎川替他说完没有说的话,“他牺牲了。” “嗯。”邓伟良重新戴上老花镜,手里拿着最近递过来的卷宗,偶尔会抬起头看一下站在对面的黎川,“不过都过去了,还是不聊这个了,解剖霍宗泉的尸体,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安全第一,去吧。” 黎川点点头。 出来的时候秦澈就站在门口,嘴里叼着烟,眼神里满是担忧。 “偷听领导讲话,不怕被处分?” “要是他老人家答应不让你去解剖霍宗泉,撤我职都愿意。” “这是我的工作,不可能因为一点困难就退缩,没有凶手会给你保证不会对尸体做点什么事情出来,你明白么?” “我知道,所以开会的时候,我并没有反对。” 黎川看着他,道:“你反对也没有用,我是法医,你不是,有没有问题,我比你清楚。” 秦澈想了想,笑着说:“我是这里的老大,我要是说不可以,那就是不可以。川哥,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黎川朝他翻了个白眼,头不回往解剖室方向走。 因为受害者身上原因特殊,平时的解剖室并不能使用,只能将霍宗泉的尸体转移到专用解剖室里面去。 等省厅空运过来的物品一到,黎川就带着袁昭,还有两名记录人员开始进行解剖。 期间邓伟良也过来,跟秦澈几人站在隔离室里面。 由于秦澈的神情实在太不对劲,已经完全超出关心下属该有表现,邓伟良是越看越觉得奇怪,忍不住问:“你这是怎么了?以前也没见得你这么关心梁天他们,我看黎川刚来的时候,你那眼神恨不得要把人给杀了,现在搁这里作态,难不成今天太阳真从西边出来了?” 秦澈一脸严肃回答他:“那能一样吗,谁刚开始也不知道新来的下属会成为自己男朋友啊。” “你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是你这位尊贵的刑侦队长不知道的?” 等等。 邓伟良突然反应过来,“男朋友?你说要把人带过来给我看,就,就是黎川?!” 秦澈问:“不满意?” “这是满不满意的问题吗?”邓伟良差点就要吐出血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除了我还有谁知道?” 秦澈纠正道:“应该说出了您老人家,谁都看出来了。” 邓伟良那叫一个头疼,食指指着秦澈愣是被气的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等心情稍微平稳一点,眼睛都快瞪着花来。 但下一刻邓伟良就没有这个心思去管这些。 解剖开始了。 黎川执刀,袁昭帮忙打下手,两人各戴着两层手套,里面是橡胶手,外面是纱布,而脸的部分,则是带上防毒面具。 “你是法医专业的学生,等会解剖的时候,需要注意什么,应该不需要我再跟你交代一遍吧?” 袁昭点点头,但还是当着黎川的面说一遍,“不能让骨头扎到手,不能让血液溅到皮肤,一滴都不能,更不能让刀具割伤手。” 黎川没说什么,拿起解剖刀就正式开始。 其实霍宗泉得病时间并不是很长,至少从目前皮肤溃烂的状况可以得住结论,应该不到两周的时间。但因为尸体被放在后厨的厨柜里有段时间,一直处于高温状态,这就加剧了尸体腐烂的程度,所以看起来给人的感觉就是得病时间已经很久。 黎川先是用工具打开死者的头部,尽量让身体里面的淤血全部排出,保证之后解剖过程中尸体不会再喷溅出鲜血。身为一个携带艾滋病病毒的尸体,无论是血液,唾液,还是□□,这些都带着令人致命的艾滋病病毒,他必须要将危险系数降到最低。 袁昭就拿着铝盒在旁边接,由于尸体已经腐烂,血液不是正常的铁锈味,而是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他胃里又开始新一轮的翻江倒海,但只能硬着头皮忍下去。 而等血块全部从大脑掉出,黎川拿起旁边的咬骨钳打开霍宗泉的胸腔,里面的器官一览无遗,经过长时间的发酵,器官周围蛆虫逐渐增多,部分器官的周围全都是白花花的一遍,看着恶心又瘆人。 旁边两名记录人员明显脸色已经不行,时不时就把脸偏过去,但出于职业素养,两人偏过头的时间不超过五秒。 黎川拿起一个镊子,从内脏之中夹起一直正在蠕动的蛆,观察了几下,道:“肝脏跟胃部出现大量虫体,说明死者死之前这两个器官曾受过严重伤害,虫体目测1.2厘米之间,大概推断死者死亡时间在3-4天左右。死者表面没有其他伤口,排除用工具杀人,脖子上也没有勒痕,没有被掐的痕迹,眼睛结膜下也没有血点,排除窒息性机械死亡。” 袁昭问:“那也就是说,只剩下一种可能,他是被化学物质给毒死的?” 黎川摇头,“还不能确定,但可以肯定一点,他并非死于中毒。” 他将另一把镊子递给袁昭,“先把肝脏跟胃部的蛆全部挑出来,我要看看它胃部的情况。” 袁昭放下铝盒,结果黎川手中的镊子,咽了咽口水,重新拿一个小的铝盒附身过去,将一只又一只蠕动的虫子夹到铝盒当中。 但因为虫体大部分分布在胸腔下面的位置,虽然已经全部切开,可肋骨还在,两人动作不是很方面,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尸体两端的肋骨轻轻划过。 这很危险。 黎川不得不暂停动作,先用工具先把两端的肋骨给剔下来,他们刚好是两个人,一人剔一边。 然而这次拿到解剖刀的袁昭,却没有上回那么从容,满脑子都是自己刚才说的那几句话,身体不自主跟着发抖。 可身体一发抖,人的其他部位也会跟着一起发抖。 解剖开始还算不错的发展,但越到最后,袁昭的身体就抖的很厉害,他担心一不小心就会划伤自己的手,担心万一真的划伤了,那无论他吃什么,打什么针水,最终结果还是要死。 而俗话说的好,越怕什么就会越来什么。 一个不留神,袁昭剔骨头的手突然变松,而骨头又很硬,锋利坚硬的解剖刀碰到坚硬的骨头,硬碰硬的瞬间,解剖刀直接被弹起,等袁昭回过神,解剖刀就已经冲着他脖子的方向刺过来。 他想往旁边躲,可解剖刀因为惯性的原因,弹射过来的速度非常快,压根来不及。 袁昭以为自己死定了,下意识闭上眼睛,可他闭眼闭了一分钟,身上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难道是解剖刀射偏了? 他心里是这么想的,然后慢慢睁开眼睛,但睁开之后,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不知他愣在原地,现场所有人都怔住了。 并不是解剖刀射偏了,而是解剖刀在即将射中袁昭脖子的那一刻,黎川伸手直接把解剖刀抓在了手里。 因为解剖刀过于锋利,加上速度很快,即使黎川戴了两层手套,依旧被解剖刀划出一道非常的痕迹,手掌部分很快就渗出鲜血,从白色的手套中滴落而下。 所有人倏然睁大了眼睛,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几乎没人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秦澈只觉得自己心脏快要从胸前里面跳出来,他甚至顾不上所谓的纪律,直接从隔离的房间冲进去。 邓伟良整张脸都沉了下去,朝着旁边叫过来的专业医生大喊,“快,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保证我方人员不能出问题!” 几名医生迅速从工具箱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预防艾滋病感染的阻断药走进去,让黎川赶紧服下,并且以最快的速度给黎川的伤口进行消毒包扎。 此时黎川的脸已经变得苍白无色,所有人以为他是因为害怕才会变成这样,但事实上,黎川只是因为伤口实在太疼了,疼的他五脏六腑都像是在被人反复凌迟,他几乎要晕厥过去。但目前的情况,他不能晕,一旦他晕过去,很多事情就瞒不住了。 “黎川,怎么样?好点了吗?”秦澈慌张握着他另一只手,“医生就在这里,身体哪里不舒服你就跟他们说!” 黎川还是在疼,疼的脑瓜子在嗡嗡作响,他已经听不见秦澈在说什么,只能眼光涣散看着他,尽量让自己看出来没什么事。 伤口是真的疼啊。 他已经好久没这样疼过了。 唯一能记得疼痛,就是他被抓去实验室的那天,之后再醒过来,他从此就忘记疼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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