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陶非站起来,将他的病床恢复原状,“今天回去好好准备一下,争取明天不要出错。” “明天要是忙就别跑过来了。”边子兰强调说。 陶非敷衍地点点头。正好年轻的护士进来,看见两位帅哥,本来被工作折磨得生无可恋的心情一下子缓和起来,眯着眼睛温柔地说,这么晚还没走啊,然后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份与职责,提醒道,探视时间已经过了。 “不好意思,我这就走了。明天输液能不能再调慢一点,我看他今天晚上不太舒服都没怎么吃东西。” “好我明天看一下。”护士点了点头。 “已经最慢了,你别难为人家了,我只是今天没什么胃口。你快回去吧。”边子兰说。 陶非走后,护士给他量了体温,一边登记数据一边问边子兰,“你哥哥吗?长得和你有点像,每天都来。” “不是,是朋友。”说完,似乎不觉得满足,又补充道,“我们是邻居。” “哦哦这样啊。早点休息吧,有事按铃。给你关灯了。” ----
第3章 死亡(一)
“啪”的一声,审讯室里亮起刺眼的白光,椅子上昏昏欲睡的人眯了眯眼睛,但身体没有动。这是一位留着及肩长发的男人,精心烫过的卷发扎在脑后,前额垂下两缕发丝遮住了他的侧脸,离远看上去像个外国人。他穿着考究的米白色衬衫,熨烫整齐得十分整齐。看上去一切都符合他所谓的“时尚名流”的身份。 只是他勾着背、低着头,坐在狭窄的椅子上,整个人没有什么精神。毕竟几个小时前,他亲眼目睹了自己妻子死亡的惨状,所以也能够理解他此刻没注意维持自己的仪态。 警官走到他面前坐下,按照流程,拿纸杯给他接了水,放在桌子上。“对你的遭遇,我们感到很抱歉。希望你配合我们工作,尽快抓到凶手。” 男人安静地点点头。他看了一眼桌上的水杯,但是没有动手拿。
死者丈夫的审讯记录 姓名:季北同 性别:男 出生日期:1983年8月9日出生(32岁) 职业:庄周国风时尚有限公司珠宝设计部设计总监 住址:京广南路世纪花园别墅四座1003室 与被害人关系:夫妻关系 证言内容: 今天我休息,上午在家睡觉。中午自己做了饭。下午14:00保姆过来打扫,两个小时之后走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书房画设计稿。晚饭前花店来送花,约的17:00,好像晚了一会儿,具体我不太清楚。我每个月都会在那个花店订花。晓缘今天晚上和朋友聚会,所以晚饭我一个人出去吃了,楼下那家日本拉面馆。回来看见门开着。晓缘就躺在门口,流了很多血。我没敢动,就报警了。 没有打120,忘记了。就是一下子看到她那个样子,不像还活着,一动不动的,旁边还扔着刀。我很害怕。 她最近没有什么特别不同的地方,就跟平常一样。我们工作都比较忙,我不爱出门,休息的时候一般都在家里。晓缘喜欢和朋友聚会,像这种玩到比较晚的,都会提前和我说,今天出去也是早就和我说过的。和谁去得我不太清楚,她朋友多,我不是很熟。不是男性朋友,女生比较多,大概是,在我印象里是这样。 我们的夫妻关系,应该还可以吧。我们结婚五年了。从学校毕业之后,我就在公司做设计助理,后来认识了晓缘。她先追求我的,交往了一段时间,相处得还不错,就结婚了。总监职位确实是结婚之后升上去的,股份也是之后分得的。说实话,都是成年人了,在一起的时候不可能完全没有考虑过里面的利益关系,但是,权衡之后还是决定结婚。毕竟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我都是获益比较大的一方吧。 卧室有些乱?是说床还是柜子?这个我不清楚,下午保姆应该打扫过了。不过,我后来坐累了,腰疼,就去床上休息了一会儿,可能是那个时候弄乱的。床头柜里有现金,是我的,具体多少钱我也不清楚,有零钱的时候就随手收起来。 这个水果刀,是我们家的。是我买的。我今天还用了。一般是放在厨房的,可能我用完忘记放回去了。我不太记得了,当时在画稿子,别的事没有想太多,现在问我也没有什么印象了。 签字:季北同
陶非今天早晨顺利地乘车到达律所。昨天睡得很晚,今早醒来反而异常精神。本来以为自己应该是最早的一个,谁知道老板已经在了。 不过从他褶皱的衬衫以及烟灰缸里成堆的烟蒂来看,陶非猜他大概是通宵待在这里的。陶非保证,如果昨天见到老板的时候他是现在这副样子,那自己绝对不会认错的。 “来了啊,小陶。挺早啊。稍等我收拾一下,咱们这就出发。” 老板姓韩,今年已经有45岁,和自己的导师是同学,自己过来也是由导师推荐的。何教授是典型的学者,大学毕业后考研,读博,留校,从研究员做到教授,按部就班。他精通律法,却从没有离开过校园,用他自己的话讲,这是一件有些讽刺的事情。人常常是会向往自己有所不足的东西,所以他对这位韩律师评价颇高——研究生毕业后进了全国十大律所之一,八年前自己做老板,专做刑事诉讼,现在在国内业界也算能叫上名字的人物了。 不过,即使这样夸奖,导师最后还是提醒自己,说,人在社会上混久了,尤其还是做法律的,人性的善恶推敲多了,难免世故圆滑,有时甚至可能为了名利之类的事情触碰界限。希望自己不要成为这样的人。这是陶非第一次真正接触律师的工作,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实在无法预料,也说不清楚。面对导师语重心长的叮嘱,只能点头称是。 虽然选择学习法律,但陶非觉得自己并不是非常有正义感的人,究其原因,大概要归结于自己的父母。他们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然后有了各自的家庭。自己是姥爷抚养长大的,关于父母的记忆早已所剩无几,所以他很少对此有悲伤的情绪,只是有时候,他会困惑,为什么有的人可以自己生下孩子却不去理会他、抚养他,这是否符合法律对人的要求呢……只是这样一个想法,促使他选择了这个专业,甚至那时候,他还没有分清民法与刑法有什么区别。
这些往事暂且不提,只说陶非跟着韩陈一同打车去警局,路上见韩陈飞快地翻动着手上的资料。搞得两手空空的陶非有些坐立不安。“这个案子很复杂吗?”他忍不住问。 “啊,不是。我在看其他的案子。”他对陶非说着话,却并不抬头。“胡晓缘这个,昨天他们通宵查下来,凶手初步确定就是他丈夫了。昨天夜里审过一次,现在再问怎么都不开口了,问他请不请律师,人家摇头不要。协会就只能指派了,正好轮到我。” “您自己开公司还得接受指派吗?”陶非知道,这种指派往往是官方的律师,只有基本工资没有委托金。 “占一个官方的名额嘛,和他们搞好关系还是很重要的。”手里的文件刚好翻到最后一页,不知道看进去了多少,他有些不耐烦地合上,揉了揉眼睛,“唉,昨天晚上喝多了,真是困啊。” ----
第4章 死亡(二)
陶非第一次见到这位嫌疑人,是在刑警办公室的电脑里。感谢科技的进步,昨晚审讯的监控录像带十分清晰。当季北同的脸放大占据整张屏幕的时候,着实让人惊艳了一下。陶非并不关注娱乐圈或者时尚新闻,虽然大概知道这位嫌疑人的身份,但此刻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这是一张出现在大众媒体上也能立即引人关注的脸。陶非不会什么天花乱坠的形容,只觉得很美,有一种难以分辨性别的、中性的美。 他能之所以够在第一时间想到这个,也许是因为边子兰的缘故——从前高中的时候,那些男生常常嘲笑边子兰“很娘”,因为他的名字,以及贫血造成的过于白净的肤色。说实话,可能是受了他们的影响,陶非一开始也对边子兰有这样的看法。但后来接触下来,只觉得他脾气不错,虽然身体并不那么健壮,但和普通的男孩子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发现自己的思绪偏离了正轨,陶非连忙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到屏幕上。虽然第一眼看上去,他让陶非走了神,但再仔细瞧,两个人的气质还是有很大差别。季北同五官中最突出的是鼻梁,特别高挺,所以他看上去更加冷峻,有雕塑的质感。至于有那么一瞬间让陶非想到边子兰的原因,大概是眼睛,两个人的眼睛很像,笑得时候眯起来,会让整个人变得温柔。 不过显然,这是陶非基于日常经验的想象,因为在整个视频里,季北同没有露出过笑容,而且由于熬夜的疲劳和精神上的创伤,他下眼眶浮起一圈青色,使整个人显得愈发忧郁。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语速也有些慢,但是吐字清晰,这种说话的方式让陶非想起高中时的语文老师,一个很有教养的中年人。他对审讯员的每个问题,都很认真地思考之后做出回答,这种谨慎确实像一个正在编造谎言的凶手。在这段视频中,他始终垂着头,没有看任何人,眨眼的频率都很低,目光长久地落在一个点,这个样子让人能够轻易感觉到,他的的确确没有在看任何东西,而是沉浸在某一个压抑而绝望的回忆情景里。 谈及妻子死亡的场面以及两人的夫妻关系,他的语气也没有什么变化,平静得可怕,虽然在承认自己高攀胡家的时候,露出了一个自嘲的表情,但也仅仅是牵动皮肉,猜不出他心里对究竟是什么想法。 接近两个小时的审讯中,季北同有大约四五次抬起眼睛,望向桌上盛着水的纸杯,但短暂的注视之后,又恢复了原来的姿态,从他喉结几次滚动和之后几个沙哑的吐字,能够察觉到他是口渴的,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伸手拿起那杯水。不过这大概是整个过程中,唯一让人感觉他还活着的动作。
为什么锁定他就是凶手呢?反复看过三遍录像之后,韩陈问道。面对大名鼎鼎的韩律师,警员不敢怠慢,将查到的结果一一告知。 这种高级别墅区门禁很严,我们查了大门的出入登记表还有四座门口的监控,他们那个平层都是独栋的,只能从唯一的门口进来。前来拜访的人和他交代得都一致,保姆和花店的快递员,没有其他人来过,时间也能够对应得上,保姆13:52到达,16:15离开,快递员在17:08到达,18:39离开,胡晓缘回家的时间是18:23,然后季北同在19:13出门,20:33回到家中,发现尸体并报警,我们在20:56赶到现场,死者推测也是在18:30到20:30这个时段之间遇害的,季北同出门前和回到家后,都有充分的作案时间。不过根据尸体状态的呈现,我们更倾向于是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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