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琛道:“有个零件坏了,我这里处理不了,我还是帮你联系物业的水电工吧。” 他当着沈君辞的面给物业打了个电话,物业的水电工也下班了,说不急的话明天处理。 沈君辞道:“那帮我约明天下班吧。” 挂了电话,顾队长第一次这么折戟沉沙,觉得有点丢了面子。他解释道:“这水管坏的地方有点奇怪,我查了一会才发现。” 沈法医摊手道:“我刚住进来,什么都不清楚。” “主卧的洗手间水管是另接的,我关了分阀,不影响洗漱和上厕所。”顾言琛一边收拾东西道,“要不你先去对门洗个澡?” 沈君辞不太喜欢在外面洗澡,他觉得洗澡是一件很需要私人空间的事,法医经常处理一些味道很重的尸体,法医楼也有淋浴室,他却很少用,基本都是坚持到家才洗。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如果不去对面就要去外面租旅馆了。 更何况那是顾言琛的家。 沈君辞没客气,拿起了刚才准备好的换洗衣物:“那叨扰了。” 沈君辞这么说了,顾言琛就把他领到了隔壁,滴地一声打开了指纹锁。 随后顾言琛没有急着开门,而是对沈君辞道:“我家里有只狗,是以前退下来的警犬,很温顺,不咬人,就是个头比较大,看上去有点凶,你别被吓到。” 沈君辞道:“不会,我还挺喜欢狗的。” 门打开,一只大个儿的德牧就自己叼着狗链子跑了过来,意思是求遛。 顾言琛揉了一把狗子的头:“等会遛你,今天家里有客人。” 狗子听懂了一般。它看向了顾言琛身后的沈君辞,鼻子闻了闻,眼睛瞬间亮了。 随后狗子围着沈君辞就开始摇尾巴,吐着舌头,绕着腿转,甚至想要往他身上扒。 顾言琛从没见过自家狗对别人这么热情,怕吓到沈君辞就把无量拉了过来。 顾言琛还解释了一句:“它平时不这样的,往常都挺高冷。” 这只狗平时非常高傲也很稳重,看到人和狗从不搭理,也不会大声叫,院子里的那些小狗看到它就吓尿了,浑身哆嗦。 可是今天,它却活泼得仿若二哈转世。 沈君辞摸了摸过分热情的狗:“没事,它叫什么?” 顾言琛道:“叫做无量。” 沈君辞:“这个名字听起来挺佛性的。” 顾言琛:“原名五粮液。” 沈君辞:“……” 顾言琛解释道:“我们警犬队的饲养看护是个酒鬼,每只小狗一入警队就被他起了名,从茅台往下,五粮液,剑南春,杏花村。再往下白酒不够了,就开始起名叫拉菲,解百纳,后来红酒也不够了,去年进的那几只就叫做青岛,百威。等今年,丁局说,带出去影响不好,这才不这么起了。” 沈君辞:“……带着警犬出动的时候一定挺壮观的。” 顾言琛:“对,有次出警女警没拉住一只警犬,满大街叫着江小白。” 沈君辞扶额。 顾言琛给狗子加了一把粮:“这只立过功,退役了我就给带回来了,今年十岁。五粮液不好听,我就给它改名无量,它也听得懂。” 看完了狗,沈君辞才有空打量房间,对门的户型不太一样,是一处三室,装修风格差不多,屋子里收拾的整整齐齐。 沈君辞四处看着,目光落在了墙上的一个相框上。 那相框极为正式,和屋子里的装修风格有点格格不入。而相框里面不是画也不是照片,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一元硬币。 那银闪闪的硬币被夹在相框的正中间,有些奇怪。 沈君辞指了指墙上的相框:“这装饰挺有意思的,有什么特别含义?”他顿了一下又道,“我对现代艺术挺关注的,这看起来就像是一件现代艺术作品,像是有什么深远的意义。” “并不是艺术品,也没什么太深的含义。”顾言琛道,“是有人给了我个承诺,我说口说无凭,立个字据,他说不骗我,就给我这枚硬币做凭证。” 沈君辞笑了,引起了回忆:“这听起来怎么像是哄小孩呢?” “我那时候可是认真的。把这个当成了郑重承诺。”顾言琛说着往前走了一步。 这是林向岚给他许承煌那个案子的时候交给他的,说完成以后,可以和他提要求。 升职,加薪,或者是他职责能力内力所能及的事,哪怕看上了市局里哪个科室的小姑娘,他都愿意去当媒人。 聊到这里,顾言琛回忆起了那段艰难的时光。 错综复杂的关系,各种的交易网,案子一层一层查下去,把半个槟城都翻了过来。 有时候他累了,迷茫了,晚上回到住所,掏出这枚硬币仔细看着,就仿佛被注入了无穷力量。 沈君辞听得来了兴趣,问他:“后来呢?你没拿去和他换东西?还是没想好要什么?” 顾言琛仰头看向墙壁上的那枚硬币:“都不是。” “谁这么糊弄你?你前女友还是你家人?”沈君辞脑补出一段故事,没想到聪明如顾言琛也会中招,他忍不住多聊了几句,“别信空头支票,还是得留字据。” 顾言琛转头看向他,那眼神看得沈君辞有点发毛。 停了两秒,顾言琛道:“是那个人去世了,就是我上次和你提起过的林局。” 沈君辞的心忽地一沉,眼神仿佛沉入深海之中,他慌忙低头拿了衣物说:“我去洗澡了。” 顾言琛嗯了一声:“和对面一样的,左热右冷。” 沈君辞转了身,有些麻木地往洗手间走。 从故事的开头他就该听出点什么,听到中途也应该能够猜到结果。 他万万没想到那一枚硬币就是林向岚给的。 他父亲在世的时候,就没改掉随手拿东西给人许诺的毛病。 “拿着这颗糖,明年爸爸一定陪你在家过生日。” “这个勋章你收着,空了我带你去游乐场。” “这支钢笔给你,回头爸爸给你买蛋糕吃。” 随手抓起什么就给什么,五花八门的一堆,都是空头支票。 到最后他攒了一抽屉乱七八糟的,都分不清哪个代表什么了。 再后来他大了,承诺什么的就已经不信了,每次父亲要给他什么,他就直接顶回去,别想再糊弄他。 可为什么爸爸的同事还很信他,说他什么一言九鼎,说到办到。 结果都死了还欠了别人的承诺,这不是骗子是什么? 骗子…… 进入了洗手间,沈君辞克制了两秒,还是没忍住,眼泪刷就流了下来。 他急忙脱了衣服,伸手打开了淋浴。 在喷淋而下的热水之中,他无声哭了,怎么也停不住。
第14章 蹭饭 等沈君辞洗完澡出来,整个人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顾言琛已经遛完了狗,把无量关在了阳台上,他则是坐在沙发上,用手机播放着蓝洁过去出道时候的影片。 他看到沈君辞走出来,转头看向他。 沈君辞换了一身睡衣,他人本来就瘦,睡衣有点大,显得整个人更是轻飘飘的。 白天里进行过尸检,难免沾染上一些血腥味,此时他洗完澡,那些令人紧绷不快的味道全部消散。 灯光照射下,沈君辞身上的皮肤颜色又是白了一个度,像是能够反光,此时他擦着头发,手指的骨节透出隐隐的血色。 就算是同性,顾言琛也不得不感慨一句,这位沈法医长得精致得有点过分。 把头发差不多擦干,沈君辞的睫毛抬起,眼角却是红的,甚至眼白都有点泛红,看起来有点可怜。 顾言琛注意到了那些异常,开口问:“你眼睛怎么了?” 沈君辞不用看镜子也知道自己眼睛红了,他解释道:“洗发水用不惯,有点辣眼睛。” 顾言琛:“那我回头换一个。” 沈君辞开玩笑:“你这说得我像是会经常过来洗澡似的。” 他正准备离开,就发现客厅里的桌子上摆了热腾腾的饭菜。屋子里也有着好闻的味道。 顾言琛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桌旁拉开椅子:“一起吃晚饭吧。” 沈君辞说:“不了,我准备回去了。” 他嘴里这么说着,眼睛向着桌子扫了一眼。有自己做的菜,也有买的菜,切的酱牛肉,炒的香菇菜心,还烧了个鲫鱼汤,几样都是他爱吃的。 折腾了一天,刚洗完澡,早就饥肠辘辘,他拒绝得口是心非,肚子诚实地咕咕叫了。 “我做了你的份了。”顾言琛道,“已经挺晚了,凑合吃点吧,就当是源自房东的赔礼。” 盛情难却,沈君辞就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顾言琛帮他用勺子盛了一碗鱼汤。 他吃了几口,顾言琛就问:“还合你的口味吗?” 沈君辞忙着吃饭,点了下头。 顾言琛问他:“你那边开火了吗?” 沈君辞摇头:“没有,我总觉得一个人开火不值得。基本上点外卖。” 他那边房间的装修很不错,特别是厨房,还分了中西厨,这种房间格局现在不多见了。 不开火做饭,沈君辞觉得有点浪费。 可是他工作一天,就像是抽光了所有的力气,只想平心静气地休息一下,无论是体力还是脑力都不允许他再多干些什么。让他再下厨房,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顾言琛好心道:“能自己做还是要自己做的,我们做警察的,忙起来就是熬夜,出外勤的,等你年龄大一些就知道,吃好,睡好,多喝水才能身体好。特别是吃好,无论发生天大的事,能按时吃饭就得按时吃饭。” 沈君辞低着头,手一顿:“这话以前我家老人念叨过我了。” 顾言琛道:“别不信,等你越大越清楚,这是真理。” 他在养生方面受到了林向岚的影响,像是个老干部。 沈君辞又吃了几口评价:“你做菜挺好吃的。” 顾言琛又说:“你要是一个人懒得开火,可以过来,在我这里蹭饭。” 沈君辞:“那多不好。” 顾言琛道:“一个人吃饭没意思,还容易浪费,如果是两个人,可以多买点好吃的。” 顾言琛看起来对人并不热情,在外面与人保持距离,那只是因为没有遇到投缘的人,如果是熟人,他就会变得极其慷慨。 沈君辞喝鱼汤的手顿了一下:“谢谢顾队。” 两个人一时安静吃饭,屋子有点安静,沈君辞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们吃着饭,隐约还可以听到狗子扒拉门想要进来的声音。 屋子里亮着淡黄色的灯,把整个房间都烘托成了暖色。 一个人时只有孤单,而当有了两个人,就成了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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