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香月自己就是能工巧匠,一椽千金的当归头、动辄百年的顶级木,他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他高兴,那肯定不是因为房子啊。 成大斌和四爷将一切看在眼里,脸上忧虑,心里发毛。 锁链是用来限制杀香月行动和为邝简预警的,可对于这样的杀手给他戴一重枷锁到底会起多少作用,谁都没底。如今杀香月立场未明,身份未明,万一夜里忽然翻脸杀人,四爷和成大斌来得及做的也就剩下给邝简收尸了。 但邝简显然没有他们这份担心,看着杀香月那一脸登堂入室的轻松表情,他漠然地扯过一张半透的屏风在两床之间加塞,和杀香月划定好楚河汉界。 成大斌看得脚下发飘,心说这不顶用吧?邝头您要不就敞敞亮亮的?这贼人一动手您就能知道…… 邝大少爷折腾半宿也累了,摆摆手强行送客,门板“砰”地一声被合上,成大斌对着纹理漂亮的木门欲言又止,心中好一阵扼腕,回头向四爷慨叹:“这得是烈士吧?……这是以身饲虎,身先士卒啊!” 四爷仰头看星,长长地叹了口气:“大斌你说的也可能不对,这事儿吧,有两个极端的发展。” 虽然现在,他也不晓得邝简会奔向哪个极端。 成大斌纯粹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邝简这一宿睡得挺好的,屏风后面的锁链乖乖的,没有响一下。邝简多年习惯起床早,院子外先是打了一套拳,洗漱完才绕过屏风看了杀香月一眼,还在睡,且睡得很沉,叩着铁链的那条腿露在外面,大腿浑圆,小腿修长,夹着被褥虽说姿势略欠雅观,但那侧睡的腰臀是真的漂亮。 邝简要求不多,杀香月在他屋子里不闹腾就行,可早上的杀香月岂止是不闹腾,他在院子里短暂地高冷过一霎后,整个人就开始陷入迷迷瞪瞪、恍恍惚惚的状态,嘴里说出来的全是“可以,行,都随你”,邝简说吃饭了,他旸着眼坐下,邝简说把猫放下,他弯腰把猫放下,一副没太睡够、想瘫在饭桌上再睡一觉的样子,哪有之前的半点精明。 “我昨夜早先睡不着。” 杀香月恹恹地拨弄眼前的馄饨。 邝简没吭声,就他这副没精神的样子,他看出来了。 “我不吃辣,不吃香菜,也不爱吃酸,你下次叫馄饨,能不能让他清汤只加盐。”杀香月鼓着脸,有些娇气地对他说。 邝简抬头看他一眼,闷闷地嗯一声。 杀香月:“那明天早上咱们吃什么?” 邝简不解:“不是说要清汤馄饨嚒?” 刚说的就忘了? 杀香月长大了嘴巴:“怎么还是馄饨?” 邝简:“???” 现在是杀香月脑子不清楚还是他脑子不清楚? 对面人一副没吃就要饱了的表情,戳了戳碗里的面皮:“这个馅儿不好吃,你看,肉没有切碎。” 说着低头咬了一口,吐在手心里,然后麻利地俯下身去,喂给桌下的猫。 邝简:“???” 小黑猫连头带尾只有五寸,怯生生地扒住杀香月的手,吃了一口又躲进圆凳了。 邝简看着杀香月那行云流水的动作,一时间没闹准是肉真没切碎,还是他就是想借口喂个猫。 “所以明天吃什么?” 杀香月一筹莫展,又问一次。 清晨,对面人穿着寝衣,没梳头发,和自己面对面吃饭,还没完没了地询问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邝简硬邦邦地截断他:“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很好,饭桌安静了。邝大少爷食不言,寝不语,吃饭风卷残云,无声且迅速,杀香月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盯了邝简一眼,偷咬一口馄饨馅,还欲喂猫,邝简上一瞬捧碗喝汤,下一瞬“啧”了一声,先他一步伸过手来,迅捷无比地托起他的下颌。 言简意赅:“杀香月,你吃个饭这是什么毛病?” 杀香月吓了一跳,嘴巴里的馄饨忘了嚼,咕咚一声咽下去,噎得够呛。 掌心下脖颈的肌肤丝绸般光洁细腻,邝简托着他的脸,目光挑剔地审视着他。 “你干嘛?” 警告的话一次也就够了,可杀香月明显看到邝简看自己的眼神变了,变得幽深难测,像丛林里食肉的猛兽。 “谁打你的脸了?” 邝简紧皱眉头,忽然提问。 杀香月心头一跳。 应天府说是看守以防止类似胡野案发,但他们打了什么主意,杀香月大概有数。他被玉扳指掌掴的地方上过药,在乌青未起之时便涂了好几层,邝简这是什么眼睛,他明明自己对镜都看不太出端倪。 “别撒谎,也别说是我打的。”邝简一看就知道他在动歪心思:“大前天你在秦淮河上撒野,我伤了你哪,我心里有数。” 说罢,他用一种杀香月听不懂的、很严肃、很阴暗的口吻问他:“谁打了你?你告诉我。” 杀香月扬着脸孔,忽然猫一样地眯起眼睛。 邝简无端地被那疏离的眼神扎了一下,一时竟迟疑地卸开自己的手,有那么半盏茶时间,饭桌上的两个人都没说话,各种思绪在两人之间翻腾交杂,最后,邝简主动开了口,慎重地、斟酌地说:“因为你情况特殊,公门里知情的差人难免会对你展露强硬态度,你不必放在心上,但如果……有谁对你做了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你也不要有顾虑,要告诉我。” 杀香月的眼睫飞快地眨动了一下。 英明神武的邝捕爷居然也有想差的时候,杀香月忽地顿了一下,没解释,只抬眸看他一眼,试探道:“不合规矩会怎样?你会替我出头嚒?” 眼前的男人没有任何的迟疑,不动如山地给出答复:“会。我会。” ---- 哈哈哈,写搞对象果然是令人快乐!
第44章 眼前的男人没有任何的迟疑,不动如山地给出答复:“会。我会。” 一时间,两个都陷入了古怪的沉默,正在此时,成大斌推门进了小院,饭桌上的两人氛围轻轻一荡,邝简朝成大斌点了一下头,紧接着对杀香月低声吩咐:“去梳头换衣服”,说着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成大斌进屋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杀香月一片衣角,有些不安地问:“昨晚没出什么事儿吧?” 邝简低着头把杀香月那碗没吃完的馄饨淋出来,从身后的木柜找了张能装下小碟,“能出什么事儿?” 成大斌对太平教其实没有特别明确的认识,朝廷十几年如一日称其为异端邪说,但应天府以往接触到的程度更多是被诓骗的老妇人,儿女亲友找到衙门里来,痛诉自己的母亲或者父亲被太平教诓骗许多的香火钱,要他们帮忙追讨。仅此而已。而行凶杀人、举起造反之类,成大斌只听人说过,没亲自见过。 “他白天呆在哪啊?”成大斌忧心忡忡,如临大敌,一副多了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干差了一般。 邝简把小碟放在外面猫能吃到的地方,把汤汤水水倒在屋外的桶里,“府里不是有一间旧书屋,把他锁里面,让他看书。” 成大斌恍然点头,“对,这是个去处,我就是害怕他闲着找人聊天,把咱们应天府全都带沟里去了。” 邝简难得笑了一下,回:“没那么邪乎。” 成大斌:“你知道罢,昨夜我和四爷从你这儿出来之后回了一趟衙门,把玉府的小姑娘也领回来了。”有了杀香月这条大鱼,玉带娇这条小鱼的确是没那么重要了,“她才十五岁,四爷知道她爹不在家,他说这段时间他带着她,好好教导,引回正途。” 邝简点头。四爷和玉斯年熟识,家中又有左夫人打理,还有俩跟玉带娇年龄差不多的孩子,“他合适。”然后又问,“他是白天也要带着小家伙进衙门吧?那姑娘你可得好好安排,小丫头精力太足了,要给她找点事做。” “问题就在这儿,她能做什么啊?” 邝简理所当然道:“她不是会画画嚒?别浪费了,就让她坐在听事厅帮衙门画人相。” 成大斌拍手,“对,也好好熏染下浩然正气,没得整日寻思些异端邪说,看她画的那些东西,哎呦……” 邝简倒是没有成大斌那么古板,某种程度上,他和四爷都觉得小姑娘画得不错,很有天分,要是能画点别的就更好了,“还有问问她富春堂用的那套鋀版印刷的用具怎么购入,然后请示三爷批一套下来,有了那个,咱们府里印东西也清晰方便些……哦,对,琉璃珥,今晨移交刑部是罢?” “是。” 邝简:“案牍里替她说些好话吧,就说认罪态度良好,刺杀胡野乃因不堪凌辱,刑部怎么判,咱们不干预,就只是把意思带到。兵备道那边若是来闹,你让前厅压着点。” 成大斌轻轻一哼:“官员禁止狎妓的明令在各衙门挂着呢,胡野嫖娼不成反被妓女所杀,这本来就不是个什么光彩事儿,兵备道他们好说。”说着,成大斌忽然低声:“不过这事儿难道不应该提防太平教搅事嚒?他们真就这么把琉璃珥给扔了?” 屋外忽然传来娇娇的叫卖声,有人喊着杨花萝卜,声音甜糯动人。 身后忽然有人轻咳一声,成大斌、邝简回过头去,只见杀香月站在起居门口,谨慎地指了指门外,打着商量:“无渊,我没吃饱,能买份杨花萝卜带进衙门嚒?” 邝简被那称呼烫了一下。 杀香月刚换完衣裳,说话时正一手盘着头发,一手指着屋外,月白色的交领直裰,套着件淡薄的紫色外衫,那外衫襟前的两条深紫长带便随着他挽发的动作提了起来,骨秀清相,衣带飘然。 邝简好像一下子被什么击中了,整个人停顿了一霎,然后才从成大斌的腰间拿下钥匙,亲自走过去蹲在他脚边把锁链解开。“去吧。” 邝简看着人从屋中轻快地走到门口,招手喊那沿街叫卖的姑娘挑杨花萝卜,深蓝色的染布盖着柳条篮子,杀香月兴致颇高地在里面挑挑拣拣,邝简一边看着,一边对身边的成大斌低声说:“我不担心太平教,我担心谢斌。” “我叫你敷衍!” 巨大的铁棍“呼”地一声甩在筋骨健韧的背脊上! “叫你敷衍,叫你敷衍!还想拿个穷书生糊弄我,你是嫌命太长!”铁棍嗙嗙嗙地打过来,男人骂一句,抽一次,被打的人连连闷哼,却咬紧牙床,没有反抗。 谢斌不高,但精壮,四肢结实,肌肉发达,狂风暴雨地操着一条铁棍,没有一下不是实打实的。江行峥低着头,咬着牙,白皙英俊的脸上淌着汗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阳光从窗棂透过来,照在他金橘色的妆花罗飞鱼服上,明明艳艳,背脊挺直。 吕端贤在一旁好言相劝,赔笑道:“谢老板,这……您消消气,事情总还没糟糕到这个程度,应天府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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