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张一凡反复咀嚼这两个字,将那份“认罪书”还给罗文,他没再说什么,罗文将东西收好,叮嘱看守警员给张一凡订一份午餐,随后慢步离开。 罗文离开没多久,看守警员将上述两人对话的录音转给李林。 今日局长办公室来了一位客人,李林将那段录音播放完毕,放下手机,他看着坐在对面的人,面色少有紧张道:“魏局,你看……” 对方摆手打断,同是局长头衔,对方是李林这位分局局长的顶头上司。 “老李,我想在你踏入警校第一天便学过,什么叫客观中立。” 眼前这位大神自打进门就没说过一句话,李林听到这句开场白,心底不由咯噔一下,表情也垮得差不多了,“魏延,我们的官做得即便再大,也离不开“情”这个字。” 被直呼大名,魏局眉梢挑得极高,官方表情也跟着挂不住了,索性大笑道:“你就这个破脾气!不是我说你,师兄……” 一声“师兄”入耳,李林拍掉对方拿他烟盒的手,抬眼道:“少跟我套近乎,罗文的态度你听见了,我就要你一句话,这份申报报告你签字不签?” “不签。”魏延摊手而笑,道:“这不就是师兄想要的结果吗?我不会签字,你分局发生的这些案子到我这里打住即可,一旦上报,以目前情况,那位鉴证科的罗法医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出不了国,就算他能在你我的帮助下出国,但也难免受到监管,这对他要进行的手术没什么好处。” 这话李林爱听,但也仅限于他两人私底下这么说,从司法流程来说,这件事没这么容易。 对方态度这么好也是有原因的,说是原因,其实就是一种交换。 李林想了片刻,干脆直言道:“你不用担心老郑走了之后我会挖你的墙角,我从特勤组挖了一个人,经过培养之后,会接替老郑职务。” 这话说着,他给魏延拿了根烟同时为对方点上,两人吞云吐雾片刻,魏延摇头道:“一个靳平凡不够,更何况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人为何被特勤组踢出来,那位老哥本身就将靳平凡当烫手山芋正没处甩,你这会儿接手这人,相当于你帮了他们特勤组一个大忙。咱们这里出点什么麻烦,那位老哥看在你的情分上也会出手帮忙。抛开这些外务,我还想咱们刑侦能再添一个人。” 李林会意道:“你想要周清?你就不怕周清上头那位动辄派人给咱俩开罚单?” 魏延微微一笑,摆手道:“咱俩打个赌吧,说不定那位周大队长会主动跟他上头那位申请调职呢?” 李林知道没什么事能够瞒得过魏延,“有些事我需要提醒你一下,别把什么都看得那么透,没意思。” “我们内部的情况便是如此。”魏延面色微沉,道:“虽说个人私底下的生活与工作无关,抛开评级什么扯淡的规则不说,我不希望将来这些冲在第一线的兄弟们受到不公对待。” “周清对罗文没你说的那种感情。”李林吐了个烟圈罩住对方,道:“罗文跟他爱人宣誓那天我也在场,周清去了,没表现出什么,并且还给罗文封了个红包,祝福那对新人。” 魏延听得直皱眉,“你什么时候也对这些事了解这么深了?” 房门这时被推开,能够不敲门就直闯进来的没几个。 李林抬眼,魏延回眸,好么,堂堂魏局见到来人立马怂了,赔笑道:“平顺……哦,不,老师来了,老师好!” 李平顺当即怼道:“老子好你大爷的!” 李林憋着笑,道:“别一来就吼,我泡了茶,给你倒一杯去。” 好似没发觉李林借茶遁,李平顺拉开座椅就挨着魏延坐,眼尾斜瞟对方,道:“魏延,看来你的胃炎真的好了,再也不用找我写假条翘课了。” 魏局捂了半边脸,哀叹道:“李老师,您老已经不是校卫生所的老师了,放我一马,成嘛?” “我确实不是校卫生所老师,但我现在是罗文的头儿,不,老子是他亲爹!”李平顺转身正面看着对方,道:“你来了正好,你就给句痛快话——你打算将这些连环案如何结案?!” 魏延被烟呛着,也被李平顺呛得不轻,李林倒的茶派上用场,魏延一口气将热茶喝完,有气无力摆手道:“都别看着我,咱们是自己人,罗文对张一凡的态度足以证明他从未偏离信仰,他的信仰也不是无边无界的,正因他的信仰有边界又有温度,在最后交锋中将伤害减到最低,这些都是我能在上面为他争取的条件……” 李平顺磨牙道:“你给他争取个屁!罗文就是这些案件当中之一的受害者!陈睿风也是!” 李林咳咳提醒道:“还有老郑。” 魏延&李平顺同时道:“你闭嘴!” 李林靠着座椅,道:“我说的是实情,老郑本身也是这起连环案受害者之一,在佩文没出事之前,老郑过往的破案率足以说明一切。” 话语间的机锋打得差不多了,魏延沉默片刻,道:“不能按罗文说的做,绝对不能任由他对张一凡提起公诉。” 就在李平顺要变脸的时候,魏延沉声道:“目前法律没有针对张一凡对罗文做的事有具体界定,单单一个强制猥亵罪名,太过于便宜那个混蛋。” 李林与李平顺都被这话说得舒坦,魏延倾身看着两人,道:“你们虽然没深入学习过犯罪心理学,但你们比我了解罗文,他对张一凡说的那些话当中,是否有意埋了一个雷?” 李林想了片刻,诧异道:“你指的是罗文有意令张一凡觉得,他做的一切都出于对陈睿风的执念?还是你觉得罗文做的所有,一直都是出于对陈睿风的执念?” 李平顺这次没反驳,听完李林回放的录音之后,他摘掉老花镜揉着额角,魏延考虑时候久了些,过后拿起李林手机,在对方两人震惊目光中,将那段录音删除。 “郑佩文的事本身是我们刑侦的责任,罗文身为执法者已经做完了他要做的事,我们不能拿任何条件跟罪犯做交换。假如张一凡依旧不配合,凭咱们刑侦兄弟的能力,包含唐伟以及龙吟死者,再加上他教唆唐伟对徐彤实施的侵害,期间还侵害了郑佩文,尤以他谋杀乔衍生为重,这个人必死无疑。” 魏延点燃一支烟,看着缓慢燃烧的烟草,续道:“便如罗文所说,他相信法律是公正的,我们更要相信法律的公正。结合串并案件的时候你们都在场,那么这次就由我们这些人来为老郑家属打这场官司——绝不能再将无辜的,以及优秀的执法者推到万劫不复之地。毕竟以目前的社会风气,它确实令我们很无奈,但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至于那些令我们无奈的人与事,它本身也是体现人性的一种方式,我们要做的只是引导,以及对已发案件进行侦破,将凶手以及罪犯绳之于法,这才是我们身为执法者的职责。” 前面的话说得沉重,后面又夹带了一些官方言论,魏延起身告辞,李平顺想再追问几句,李林将人拉住,轻轻摇了摇头,能做到这个情分上,尤其不将罗文与张一凡的谈话内容申报上去,这已经是魏延能够做到的极限。 “平顺,魏延等于将本属于我们的所有是非都揽在他的身上了。” 李平顺道:“我知道他将是非都揽过去了,但如果张一凡就是死咬着佩文不放,那……” 李林调出手机里拍的郑福昌与徐彤拥抱的那张照片给对方看,道:“罗文通过下水道的那件事其实已经给我们答案了,便如他所说,张一凡既心虚又恐惧,一旦佩文不再自我毁灭,我相信她会为自己争取的。平顺……” 李平顺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们不能执念,否则便会变得偏执。” 他回到椅子坐下,乍然想起罗文刚入鉴证科的时候,当时看着那个年轻人,他怎么看怎么顺眼,总觉得将来待这人一步步走高,他就可以放心退休了,眼下来看…… 手机传来一声震动,李平顺戴上老花镜,信息是罗文发来的,内容不长,就几句话—— “感谢领导们的付出与努力。” 过于官方的言辞,以最真切的话语收尾—— “爸,我会回来的,在此之前,就由林朗好好伺候您老人家。” 李平顺笑了两声,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李林心底一动,走到窗边,大院门口停着三辆车,魏延的车头紧挨着另外两辆车—— 撇开罗文的车不提,他扫过另一辆车的牌照,眼底微深,所谓狭路相逢,概莫如是。 …… 一家小型茶舍二楼包厢坐了三道身影。 茶师期间过来看了一眼,发现有人替他泡茶,茶师笑着离开,轻轻关上竹门。 面前坐着两位等着“投喂”的大神,罗文烹茶动作丝毫不乱,将煮好的茶汤分出两杯放在对面两人面前,道:“魏局,林老,你们好。我叫罗文,曾任职鉴证科法医。” 被林朗老爹驱车跟了一路,说是跟,其实就是变相追,罗文让陈睿风将车开到分局,好巧不巧,刚好遇见魏局离开。 林奕铭眼见另一个要找的正主也在,就将两人“请”到了这间茶舍。 魏延自打加入警队还没体验过被十几辆车夹击—— 当时前方车领路,他想调头或者打电话找“增援”,可随后便被后方疾驰而来的十几辆车挤在正中间,连手机信号都没了。 魏延疑惑,这位已退的军区司令真的退了?! 恰逢罗文道完开场白,林奕铭这会儿没心情搭理身边那个审度他的魏局,眼神就围着罗文转,视线余光透过窗户瞥向楼下徘徊的那个人,林奕铭语出惊人道:“小哥要不给他打电话让他一起来喝茶,外面挺晒的,我只爱喝茶,不吃人。” 罗文大大方方致电陈睿风,待这人上楼进来,魏延也是头一次正视陈睿风这个传说中的人物,不由多看了两眼。 林奕铭主动伸出手,笑着点头,道:“久违了,陈主任,没想到你真的这么年轻。” 陈睿风与对方握手,带着和煦的笑,道:“林老,您好。” 随后对魏延点头而笑,道:“您好,我是陈睿风。” 魏延有点尴尬,含糊应了,他一时半会儿搞不明白林奕铭到底要干嘛,又不能贸然去问。 三巡茶过,林奕铭喝得满意,道:“上回陈主任为我一个老伙计做了手术,我那个老伙计对你夸赞不绝,事后出了些小事又麻烦了你一趟,因此造成你没及时赴罗法医的约,接着便发生了地下停车场那件事。介于我那位老伙计还在病中,所以这件事我没跟他说,今日就由我替他向你们道歉。道歉仅在于情理,不在于他真的有错。” 罗文与陈睿风表情尚可,魏延有些吃惊,同时有点明白林奕铭为何将他请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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