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个人趴在门上,隐隐约约中似乎听到里面传来了什么声音。他拉了拉门,发现并没有关死,于是用力拉开一条缝挤进去半个脑袋,然后猛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背。 ——他木然的看着赤身裸体的父亲趴在姐姐伤痕累累的身上,好像一头肮脏到令人作呕的肥猪......他咬着手却不敢发出声响,他看到姐姐在向自己摇头,她张了张嘴,好像是在让自己离开。 ——我要去告诉警察。 ——尽管一张脸满面污血,几乎都看不清原来清秀的容貌,但姐姐那双眼睛却依然黑白分明的清澈,如同夏天山里的溪水,干净纯粹到没有一丝杂质。 ——不要去。没用的。 ——小毅,不是你的错。 ——看着脚下的血渐渐蔓延到脚边,他吓得瑟瑟发抖,甚至还尿了裤子,只能一动不能动的看着那个手拿菜刀的人步步逼近。 ——你不要碰他!姐姐挡在了自己身前。要杀就杀我。 ——我是为你而来的,你不知道吗? ——放了小毅,放了他,杀了我吧...... ——不!你杀了我,放了我姐姐放了我姐姐! ——那人从兜里摸出一个蝴蝶棒棒糖,扯下糖纸塞进嘴里,又慢条斯理的把糖纸折好放在手心摊了过来,你们谁愿意拿着这张糖纸跟我走,我就放了另外一个人。这样,你们姐弟俩都可以活下来。 ——姐姐你不能跟他去!!我去...... ——为什么你姐姐不能跟着我?哦......你是怕我会向你那个禽兽不如的父亲一样对她...... ——我不管!姐姐不能跟你去!就是不能!我去我去! 袁毅的胃还在不停的翻腾,眩晕、恶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终于不勘忍受似的蜷起身子干呕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稍微缓过劲来,虽然身体还在瑟瑟发抖,好歹能再次开口。 “是她的声音。是我姐姐的声音。” 袁毅抬起头,直愣愣看着审讯桌上的小型录音机。 “我能再听听吗?” 徐子轩沉默了一下,起身把录音机放到他戴着手铐的手里。 微微颤抖的手指再次摁下开关键,袁毅反反复复的播放着袁丽自杀前那几句话,浑身已经没有丝毫的力气,他恨自己的软弱无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小时候恨,现在更恨。 袁毅珍宝似的将录音机捧在手心里,半低着的头,轻轻笑了一下:“她其实是想杀了我的。” 谢展疑惑的和徐子轩对视了一眼。 “她恨他们,所以是想杀了我的。”袁毅再次泪流满面:“可她说,当看到我躺在床上咯咯咯的笑,怎么也下不了手。她说,我是这世界上她唯一一个愿意去关心的人......你们无法想象她别墅里都经历了些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变成呢喃般的自言自语,但徐子轩和谢展却将那地狱般的往事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也想过去找她,看她过的好不好。可我知道,她只要看着我就免不了会想起那些事,而我看着她也总忘不了自己当初是如何的懦弱。所以,我故意不去关注公司的任何消息,就想着天各一方、各自安好,想着这样就算是为她做出了些许微不足道的补偿。” “可当晚看到那个旧手机上有未接来电时,我就知道大事不好了。我一边了解公司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一边准备回国......可一切都太迟了。她还那么年轻......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地狱里挣扎,都没有好好过几天日子就那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徐队,她是有多绝望才会选择那条路?” “所以,那些人难道不该付出代价吗?就在那个时候,他主动找到了我,我自然不会拒绝......反正他可以帮我计划、部署一切,我只要按部就班实施就行了。” “谁找到了你?” 袁毅摇了摇头:“徐队,我是不会说的。” “是吗?那你知不知道,袁丽并不是你的亲姐姐?” “什么?” 谢展拿出肖明深挖出的袁丽的资料递过去:“袁丽是被你父亲袁康从福利院领养的,她真名叫赵丽。” “那又怎么样?就算不是亲姐姐......” “我能理解你想包庇杀害了你父母的凶手的心情,因为他们在你眼里禽兽不如,死了让你们姐弟二人都可以解脱。”徐子轩忽然打断他,手指用力指着赵国庆夫妇案的资料,冷冷的道:“可你知道袁丽的悲剧追根朔源究竟是谁造成的?是这个凶手!袁毅,就是这个凶手杀了袁丽的亲生父母才导致她尚在襁褓就失去双亲,才导致她被送去福利院,也才会被你父亲领养回家!” “李瑶、尼克.马丁、周春来这些无辜的人因为这件事或死或不知所踪,但你觉得无所谓,因为反正不是你动的手。可袁毅你知道吗,今天你可以为了泄愤报仇无视甚至漠视他人死活,明天你就会和他们一样举起屠刀为所欲为。” 袁毅张了张嘴,呼吸变得困难起来,就连心跳也好像随时都会停滞似的,只觉自己好像掉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窖里,他无声的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身体也在不断的扭动挣扎着,仿佛想挣脱此刻有形和无形的双重桎梏。 徐子轩心知已经差不多了,以袁毅现在的状态剩下的审讯交给谢展完全没有问题,他一下接着一下用力揉着从听到袁丽曾经想杀袁毅时就好像要爆裂一般的太阳穴,示意谢展叫个内勤进来配合,然后起身装作若无其事的离开。 云中市九塬区,原县公安局家属区。 刚进门,安灏禹就看到沙发上一动不动的人,下一秒连门都忘了关就径直跑到他身边,茶几上的那把水果刀就那样直直的扎在手臂里,划开了一条近七公分的血口子,血滴滴答答的掉了一地。 “子轩!你醒醒。”无论这种事经历多少次,无论在父母面前如何轻描淡写,可安灏禹每一次都会怕到不行。 “没事了。”徐子轩动了动眼皮,微不可闻的开口:“帮我缝了吧。” 安灏禹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略微松了口气。 还好,没烧。 安灏禹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找药箱、拔刀、止血、消毒、缝合、上药、包扎、再喂两颗消炎片,明明早已驾轻就熟,可他却不知怎的偏偏想起了二十五年前那个心惊肉跳的夜晚。 都已经走出徐叔叔家了,安灏禹偏偏鬼使神差折了回去,小心翼翼推开房间门,徐子轩躺在地上已经晕了过去,手腕上一道长长的伤口,身边是一把挂着血迹的匕首。 安灏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反正徐叔叔和孟阿姨连着两天都是夜班,没人知道自己今天会过来,也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是,他的手却不知为何偏偏用力扒着木门框,一双眼睛也死死盯着那把就在差不多半小时前或许会插入自己身体的匕首,忽然他冲到床边扯下枕巾胡乱缠了几圈,然后背起比自己高出一头的人就跑出了家门。 “为什么不走?” 听到背上的人迷迷糊糊的问,才九岁的安灏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跑得更快,生怕这个人再也对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安灏禹定了定神,赶紧从回忆里走出来,弯腰扶徐子轩在沙发上躺好,三下五除二做好了准备工作,这才开始聚精会神的处理眼前这道伤口。 徐子轩缓缓睁开眼,凝视着这个对自己满满关切的人,有时他眼里的情谊浓得化不开,有时又如同一方迷途让自己无路可循。 “灏禹,你是不是......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安灏禹用酒精棉缓缓轻拭着他左臂上的血污,听到问话,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 感受着他轻柔而熟练的动作,徐子轩轻轻叹了一口气,换了陈述的口吻:“你知道了。” 依然没有答话的安灏禹将止血药撒得很均匀,徐子轩却显得有些激动:“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什么都知道还不走?还要......救我?” 安灏禹手上用了点力,把那只因为情绪起伏而微微发抖的手臂固定住,等到一针一针仔细缝合好再用纱布包扎好避免感染,这才抬起头来,一双晶亮的眸子直直看着他。 “正因为我什么都知道,所以才更清楚你到底有多痛苦,才会任由你一次又一次的伤害自己,也才会任由你一次又一次做这些戳我心窝子的事情。” “你明知道当时我想干什么......” “徐子轩!” 安灏禹用力将手中的药箱摔在了地上,箱子里各种各样的东西蹦的满地都是,空气在这一瞬静止,屋子里沉默到仿佛没有一丝生气。 “我当年救的是谁你难道不知道吗?!是我的哥哥徐子轩,是我的亲人徐子轩,是我的家人徐子轩,不是拿着那把刀原本想杀我却因下不去手转而结束自己生命的徐子轩!” “这就是你今天伤害自己的原因吗?听到袁毅说那时袁丽也想杀了他,就想起二十五年前你想对我做什么?!所以你打算做什么?像二十五年前一样割脉自杀?二十五年前你找不准腕动脉捡回了一条命,可现在你找得到!为什么不一刀下去让我再也救不回你,让我彻底失去你!你就可以解脱了,就可以不再顾及我对你的道德绑架了......不是吗?!” 听他几乎是用怒吼的声音在质问,看他愤然转身收拾一片狼藉,徐子轩所有的挣扎都化为云烟,伸出手牢牢拉住了他的手腕,痛彻心肺的鲜血从刚刚才包扎好的白色纱布中缓缓漏出。 “我只是怕自己会坚持不下去......” 安灏禹愣了愣,反手将他的手握在掌心。 “子轩,你的坚持加上我的坚持,我就不信熬不过这冬天。” “灏禹......”有一种透过皮肤直浸到骨髓里的尖锐苦痛蔓延在徐子轩的每一寸神经末梢,这是他无法抗拒却不得不拼尽全力抵抗的:“要是抓到他,我可能会杀了他。” “别说你,我都要杀他。” “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那就杀。我陪你一起犯错、一起接受调查、一起背处分,一起坐牢。”
第65章 Z省江麓市,运动公园。 头天晚上把法医室的工作交给夏雪收尾后,方媛便乘坐最后一班动车前往江麓市,住了一晚之后,第二天上午便早早在运动公园的遛鸟区等着了。 她要等的人叫陈光良,林海市人,原省医科大学病理生理学毕业,原省医科大学法医学教师兼原景宁县公安局法医,算是八十年代后期学历较高的一批法医学家了,退休后跟着女儿来到江麓市过着悠闲的养老生活。 陈老虽然退休已久,却依旧保持着准时的习惯,方媛手表指针刚刚指到九点,就见一位鹤发老人一边将手里的鸟笼子挂在树丫上一边笑呵呵对她道:“你就是小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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