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有这个可能。”唐喆学表示认同,又想起什么:“之前推测叶蕙死那天,是被人开车从家里接走的,那你说,这人会不会是杨谢?” 林冬立刻拿出手机给楼上的秧客麟打电话:“查一下杨谢的驾照是什么时候拿的。” 很快秧客麟就把信息发了过来,林冬一看,正是案发前一天。对着手机上的信息凝神微思片刻,他喃喃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回事?”唐喆学承认脑子没林冬转的快。别说他,整个市局大楼里的人全算上,都一样。 林冬低头笑笑,又抬起脸,问:“你刚拿驾照的时候,最想干的是什么事?” “开我爸车出去兜风。”唐喆学说完顿觉恍然,“杨谢想向叶蕙炫耀自己会开车了,开车去接她,但被鲁敏碰到,而鲁敏看到自己儿子和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来往密切,当场就炸了。” “具体细节我还没考虑,不过大概是这么个方向。” 言语间林冬推上安全通道的门:“走,我们去听听鲁敏是怎么说的。” 再次回到会谈室,林冬示意何兰往旁边坐一个位置,换自己和鲁敏对话。鲁敏一看对手换人了,下意识地看了眼身旁的律师。那律师岁数不大,也就二十多三十的模样,大概率经验不足,面对警方突然变更询问人员的情况,表情显得比自己的客户还茫然。 林冬一上来就是副掌控全局的严肃语气:“鲁女士,昨天中午十二点左右,杨谢有没有和你通过电话?” “啊?没——” 不等她说完,林冬把打印出的通话记录摆到她面前:“你们从十二点零七分通话到一点二十五,那么,在这一小时零十八分钟的时间里,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鲁敏顿时一脸的不可思议,张了张嘴,没发出半点声音。一旁的律师总算看出点不对劲,抬手往复印纸上一按,质问林冬:“你们有什么权利侵犯我客户的隐私?她又不是嫌疑人。” “手续都在这,你自己看。” 随手把文件夹顺桌面滑向律师,林冬的视线却始终盯在鲁敏脸上:“鲁女士,此时此刻,我的两名同事已经到你儿子的单位了,关于你们昨天的通话内容,他们会进行询问,你说的每一个字都会被记录在案,如果和杨谢的证词对不上,可以问问你的律师,需要承担何种法律责任。” 鲁敏的呼吸瞬间急促,回手抓住正在研究文件的律师的胳膊。律师也是一脸懵,犹豫了几秒,不怎么确定的:“你可以什么都不说。” 这哪来的二把刀律师?唐喆学不由皱眉憋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虽然法考不考,但好歹也是个常识吧? 林冬算是给足了律师面子,没出言驳斥。他站起身,垂眼看着心理防线已然出现坍塌迹象的鲁敏,缓缓道:“十九年了,这件事,压得你不沉么?” “林警官!你不能诱——” 律师的“供”字还没出口,就听鲁敏长叹一声,语气十足不甘的:“她该死,她真的该死,不光勾引我老公,还勾引我儿子,我是被逼无奈!” 可能是接单时没听客户坦白这么劲爆的内容,唐喆学看那律师的表情,恨不能窜起来给鲁敏嘴捂上。 TBC
第15章 杀人犯,除了那些享受杀人过程、以伤害他人为乐的,都说自己被逼无奈。但事实上,杀人的时候并没有人拿枪指着他们的脑袋。所谓的“被逼无奈”只是固化的思维模式,认为彼此间解决问题的办法除了“你死我活”之外别无他法。造成这种心态的根源有很多,包括但不限于法律意识淡薄,自尊心过强,以及积压已久的愤怒。 鲁敏的犯罪动机便是自尊心作祟。谈话变成了审讯,地点也从会谈室挪进了审讯室,而那位快要抓狂的律师被“友好”的请出了公安局。通过供述,林冬得知鲁敏是从乡村考进城市,又嫁给城里人受到亲朋好友诸多羡慕和称赞的“出息人”。看她的穿着打扮便知,外表一定要光鲜亮丽,绝不能让任何人觉着她“过得不好”。 她好么?不,一点也不。杨成功是个花花公子,结婚后多次出轨。当初听说叶蕙在外面给他行职员拉存款卖理财拿提成,杨成功主动找上叶蕙,说她严重违反了单位的规定,报上去的话,她会被行里开除。叶蕙害怕失去这份能供养男友的工作,只能乞求杨成功放自己一马,至于回报,她会“竭尽所能”。 于是她就成了杨成功猎艳名单上的一员,还拍下对方的裸照,加重威胁的筹码。那些存在数码相机里的照片被鲁敏发现了,她并没有大吵大闹,因为她绝不会和杨成功撕破脸,把自己的男人拱手送给那些外面的“狐狸精”。她自始至终都在竭力维护着这个家庭:儿子的学习成绩不行,高考失利,那就花钱上民办;老公在外面拈花惹草,只要那些女人不闹到家里,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看不见。 所有这些她咬碎牙往肚里吞的委屈和压力,都在亲眼目睹杨成功的车出现在某宾馆停车场时彻底爆发了出来。那天是结算日,她刚上完长达十二小时的班,拖着疲惫不堪的双腿从行里出来,却一眼就看到老公的车停到了对街的宾馆门前。 “我当时气坏了,这摆明了是在挑衅我,就冲过一把拉开了车门。” 她供述时的语气倒是显得很平淡,十九年的岁月蹉跎,这件事在脑海里已经变得有些不真实了,说的时候仿佛在讲别人的事情。 “看到驾驶座上的人是我儿子,我一下子傻了眼,也更加愤怒,那个臭婊/子,她勾引我老公也就罢了,连我儿子都不放过,我必须得给她个教训…… “我上了车,让谢谢往人少的地方开,可那孩子刚拿车本,又害怕被我责骂,一上路不停的熄火,我让他下车,自己开车把叶蕙带到了荒郊野外。” 听她这么说,林冬意识到她可能是想帮儿子脱罪。权且先听着,反正岳林和文英杰那边正在对杨谢进行二次询问,真相注定只有一个。 “我也不知道该把车开到哪去,等回过神,已经到了谢谢学校附近,我当时想的是,就把那婊子丢在荒郊野外,因为我听老杨说,那边刚发生了几起性质恶劣的刑事案件,罪犯还没抓到,我希望她能碰上个穷凶极恶的坏蛋,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些代价。” 说着,她闭了闭眼,自嘲地笑笑:“我一开始没那个胆子杀人,但是,她下车时的一句话,彻底击碎了我的理智——” 说着一顿,她睁开眼,声音自牙缝中挤出:“她说,我的老公和儿子都向她抱怨我,让我找找自己的问题,别总觉得错都在别人身上。” 实话实说,林冬能理解她愤怒的点在哪——全身心的付出,换来的却是丈夫与儿子的抱怨,听众还是被自己极为不齿的“婊子”,那种自尊心被践踏进泥土的感觉,足以催生恶毒的杀意。 “外面在下雨,她没带伞,顺手抓了谢谢放在车后座的校服挡雨,我不让她拿,她就跟我撕扯了起来,从车里撕到车外,然后……” 至此,鲁敏终于袒露出一丝悔恨的情绪:“我只是想把谢谢的衣服拿回来,打她,掐她,都是为了让她松手,可等我把衣服拿起来,却发现……发现她睁着眼,一动不动了……” 说完她低下头,将脸埋进掌中,轻声抽噎。唐喆学抽了两张面巾纸塞到她手里,又坐回到审讯桌后面,静待嫌疑人平复情绪。从犯罪心理学角度来分析鲁敏抢夺衣服的行为,他认为其目的并不是为了拿回那件衣服,而是借此为由头,制造肢体冲突进而发泄心中的怒火。 故意杀人和故意伤害致死的区别在于,嫌疑人实施犯罪行为的目的,这对公诉时提报罪名有很大影响。当然法官在判决时会考虑受害者是否存在过错,很显然,在这起案件中,叶蕙本身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她也是被自己的执着所裹挟的女人,幻想着自己的付出可以换得男友“载誉归来”后对爱情的承诺,也许还期盼着一场盛大的婚礼,享受他人的羡慕与称赞。 等了一会,林冬看鲁敏开始擤鼻涕擦眼泪了,问:“这件事你和杨成功还有杨谢说过没有?” “没有,从来没有!”鲁敏促声否认,“但他俩可能猜到点什么……案子传开之后,他们爷俩就从家里搬出去了,到我家的另一套房子里去住了……” “一直到现在?” “嗯。” 鲁敏绝望地点了点头:“林警官,这些年来,我经常对着空荡荡的客厅一坐就是一宿,你刚说,十九年了,这件事一定压得我很沉,是很沉,那天她瞪着眼看着我的样子,我从来没忘记过。” “是啊,十九年,将近七千个日夜,你有的是机会自首。”林冬倾身向前,对于抱有侥幸心理的犯罪嫌疑人,他理解但是不会同情:“现在叶蕙已经没有在世的直系亲属了,你能求得受害者家属谅解的机会都没了。” “我都这个岁数了,多活一天也是赚的。”鲁敏长叹一声,“就一点,我儿子跟这件事真的没关系,他当时才十八岁,唯一的错误就是拿着我给的钱去外面找女人睡觉。” 听她还在力保儿子,林冬侧头与唐喆学对视,眼中皆是无奈。昨儿母子俩通电话可能讨论的就是这个事,真被警方揪出来,当妈的一己承担。都说母爱是伟大的,但这种变了质的母爱,说实话,还是越少越好。 从审讯室里出来,唐喆学碰上正要进隔壁审讯室的罗家楠,想起那张射击俱乐部的卡,问:“楠哥,卡祈老师给你了吧?” 顶着两只兔子眼,罗家楠满脸不忿的:“心疼钱了是吧,你没查余额?我们祈老师上次用的时候又给你充了一万六,偷着乐去吧。” “……” 哪跟哪啊就心疼钱了,唐喆学莫名其妙。祈铭给卡里充钱的事情他真不知道,回头得找个机会当面表示感谢。也难怪人家拿卡的时候那么丝滑,原是自己花钱了,一点不亏心。 ——不过像祈-我有信托基金-铭自己充张卡不得了,干嘛老拿我的? 晚上回家听他念叨这事,林冬给出自己的判断:“这是为了让罗家楠享受‘剥削’你的乐趣,你不觉着每次罗家楠从你这咔嗤点什么东西走,都乐得跟个傻逼似的?” 确实,唐喆学仔细回忆了一下,是这么回子事。当然罗家楠不是个爱贪小便宜的主,关于这一点,他完全可以为对方打包票。只是自打林阳的事情被查出来之后,罗家楠逮机会就得压榨剥削他,大有堤外损失堤内补的架势。 简而言之,人活着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 “对了,岳林英杰他们那边问出什么结果了没?” 下午唐喆学不在单位,出去给中学生普法讲座了,后续调查没跟进度。讲座一个月一次,一次换一所学校,这属于政治任务,必须完成。本来上面想让重案出人,可捋着重案看,但凡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讲上一个钟头的,都是那土匪下山似的主,不利于正面宣传警方形象,遂将此任务分配到了悬案和反诈头上。反黑那边就更甭提了,杨猛那大光头往主席台后面一坐,不知道的得以为公安局被黑叉会分子占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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