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不透风的集装箱里没有照明,室外的光只能勉强照到豁口处,刚才那场大雨在箱子里积上了薄薄一层水。 箱子里没有人也没有其他生物,顾添举着手机率先踏了进去。 哐当……哐当…… 脚踩在箱底,每走一步发出金属皮震动的响声,空气中满是吸饱了水汽带着腥臭的潮湿。 几部手机电筒照亮了黑黢黢的内里,空荡荡的箱子里只有丢在最里侧地面的一个破烂的席梦思床垫,裹满铁锈的弹簧圈和深棕色的海绵泡沫为室内的污浊空气添砖加瓦。 床垫上扔着一只空的注射器,本应该银光锃亮的针头蒙上了一层油腻腻的灰。 叶锐带上手套,掏出证物袋裹了几层,小心翼翼装进了塑料盒。 卓一鸣手里拿着长镊子,微微弯腰仔细扫过床垫每一寸,收集道一些长短不一的头发。 一行人走出集装箱,外面已经是日光灿烂,就这么一会功夫,太阳露了全脸,烘烤着刚下过雨的大地。 地面的积水化作水蒸气上浮,虽气温不高,潮湿着实让人难受,顾添脱掉了肥大的雨衣搭在手里,再次解开了一颗衬衣纽扣。 叶锐他们手里拿着东西,懒得脱雨衣,扯开拉链急匆匆走前面,幸好他们都没注意到落在最后的顾添,要不然指不定叶锐又要说出什么「好话」。 谢悯只是睨了他一眼:“年轻人就是身体好。” 顾添一梗脖子,“那可不。” 刚才一边找人一边往里走不觉得,这会走了七八分钟才勉强看得见停在最外面的几辆车,顾添忍不住说了句。 “这地方可真大。” “全逸林每天的垃圾都往这倒,养富了无数个破烂大王。” “哗啦……哗啦……” 沉重的双脚在水洼里拖拽前行,发出的声音犹如恐怖片里的前奏,顾添和谢悯同时侧目。 他们刚进来时碰到的那个脏兮兮的男人,此刻咧着嘴朝着他们走过来。 经过雨水冲洗,又是太阳照射,他身上的气味更加令人不适,顾添不自觉皱起了眉头,他手里还握着顾添丢给他的打火机。 银色的金属外壳在阳光下反射出几道无法捕捉的弧光。 他拖着步子迎着两个人走过来,距离他们两步停了下来伸出了手。 雨水冲掉了脏污露出了本来的样子,微红的手掌上遍布小红点和小水泡,顾添掏出兜里的烟盒索性一整盒扔到了他的手掌。 “谢……谢。”他长大嘴巴,喉咙发出嘶哑的音节。 谢悯低声说了句「走」,两个人抬脚往前。 雨后路面犹如粘合剂,每一步都走得费劲,刚走两步,顾添耳廓微动,天地间除了两人的脚步声再无其他。 身后气流涌动,他毫不犹豫转身踢出了右腿,本来冲着他后颈去的拳头狠狠砸在了他的小腿上。 瘦骨嶙峋的拳头本不应该有什么力道,却在顾添小腿上留下了清楚的刺痛,他忍不住叫了一声。 “砰!”比他叫声更快的是谢悯飞起的一脚踹在对方手腕上。 安静的垃圾山边的午后,顾添甚至听到了骨头破裂的声音,那个男人捂着手腕倒在地上龇牙咧嘴,烟盒,打火机掉在了身旁。 谢悯回头一眼看见了顾添裤子上的针头屁股,双瞳紧缩,顾添循着他目光下望。 “我艹,他妈的,我说呢,你是不是有病。” 顾添伸手要去把被谢悯握住了手:“别动。” 闻声跑回来的叶锐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面急着问怎么了,一面已经有两个人上去控制住了男人,全身搜查,当然他的全身只有一条破烂的布短裤,连包都没有。 “戴手套拿证物袋把针头拿回去给苗法医,车上有消毒酒精吗。”谢悯果断安排,而顾添完全状况外,他没想通这个疯子怎么突然发作。 针头摘下,裤管撩起来,一个红点冒着血。 谢悯回过头,那个人半躺在地上,脏兮兮的布裤子被水浸染,污水溅在身上浑然不觉,大张着嘴呵呵呵的笑。 嘴里重复着:“谢……谢。” “他有事,我不会放过你!” “抓回去关起来。” 谢悯蹲下身子双手用力挤压针孔旁边的皮肤,本来只冒出一滴血珠的伤口咕嘟嘟涌出暗红的液体,瞬间流成了一条小溪。 殷红顺着顾添白皙的小腿滑下,浸湿了袜口。 幸好卓一鸣在车上备了酒精棉碘伏,这会紧赶着送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具体过了多久没人计数,谢悯拿过酒精棉反复擦拭伤口,把小腿上的血迹擦干净,整理好顾添的裤管,亮出了受伤的位置。 “别放下去,破伤风是厌氧菌,不能捂,我们立刻去医院。” 谢悯说着话刚站起身,双腿麻痹眼见着往下滑,顾添伸手穿过他的腋窝搂住了他。 “谢队,你这身体不行啊,我扶你,尊老爱幼。” 谢悯白了顾添一眼,任由他扶着走回车边,顺手掏出了他裤兜里的车钥匙,把顾添赶去了副驾驶座。 顾添大大咧咧瘫在座位上,一条腿搭上了中控台,嘴里安慰谢悯:“不会有事,放心。” 谢悯看他那白得晃眼的小腿上那个刺眼的红点,忍住了叫他坐端正点的念头。 绝尘而去的汽车上的人可能永远不会看到,垃圾山旁某个低矮的棚子里,有一部陈旧的手机单色黄光屏幕亮了几秒又暗掉。 “有生人来了。” “去看看什么人。” “好像是条子。” “去给他们找点事干。” “做好了,很快有好东西让你尝鲜……” —— 逸林市省第一人民医院。 下车前,顾添为了和谐干脆把另一只裤腿也挽了起来,大冬天光着小腿走在路上,配上刚才在垃圾山走了一圈的脏鞋子,宛如刚去稻田里偷了粮食的猹,吸引无数路人好奇的目光。 顾添昂首挺胸走进电梯摁了十楼。 十分钟后,他瞪着刚刚离开自己身体还温热的五管血愤愤不平。 “我这今天早饭都没吃这么多,这一口气抽了我一个月的早饭啊。” 护士摇了摇试管睨了他一眼:“你还好做了男人,要是女人流血更多,就你这样嚎,还没成年就变哑巴了。” 谢悯捂着嘴忍住笑,伸手帮顾添按住了止血棉球。 办公室里,赵老头端着茶杯幽幽吹着气,表面浮着的茶叶碎末飘向了外侧。 “准备怎么弄?等着还是……” 赵老头话还没说完,谢悯已经做了决定:“马上开,一起整了。先开着吃,等化验结果。” 赵老头一放茶杯,拉出键盘开始噼里啪啦。 “要不等等?”顾添商量的口气询问。 赵老头没说话,敲键盘的手也没停,谢悯的沉默不语代替了回答。 噗噗噗……打印机一连吐出了好几张单子,赵老头拿在手里晃了晃,哗哗作响。 “乙肝免疫球蛋白,也就是乙肝阻断针。这个省事,就一针。破伤风也不给你开皮试的了,直接上免疫球蛋白效果好。其他药嘛吃够28天,我先给你开了三天,记得来补。再然后给你搭配了一些增强抵抗力,让你尽量舒服点的中成药。”
第67章 赵老头干这种事就是杀鸡用牛刀, 也是轻车熟路,一点安慰都没有,开完单子就轰人。 顾添张嘴还想说话, 赵老头一指谢悯:“有问题问他, 比我还清楚, 赶紧去吧,一会人又多啦。” 护士手起针落, 干脆利落,顾添还没来得及感受疼痛, 已经扎完了两针。 顾添揉着平白无故落了两针的屁股走出注射室,谢悯已经取好了药分出了一次的份量, 手里端着纸杯递给顾添。 “诶?哪来的水?大厅里的?”医院每层楼大厅都有两台饮水机供人免费取用。 “看字, 护士办公室倒的。” 顾添举起来一看, 果然杯身上印刷着,医院名字logo,大厅里的都是塑料杯, 一次性纸杯不会用这种造价高的定制杯。 顾添满意的吃完了第一次药, 回市局路上, 谢悯絮絮叨叨给他念了一长串可能会有的副作用。 最后一句话总结:“难受不舒服就忍着, 药必须吃。” “没多大点事,放心吧。” 瞧顾添那满不在乎的样子, 谢悯就知道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回到市局,苗宇坐在隔间里等着两人, 顾添看他面色严峻嗤了声。 “不要那么严肃好不好,又死不了。” “药吃了吗?”苗宇语气严肃。 “吃了吃了, 开了三天的。” “去补吧。快速检测法艾滋病阳性, 已经抽血送疾控中心检测了, 下班前应该能出结果。小手臂的伤固定处理了,不妨碍你们审讯。” “固定?”顾添疑惑着望向谢悯,而谢悯一脸毫不在意。 “老毒虫,骨质疏松是标配,摔一跤都可能骨折。这些毒瘤……”苗宇提起来咬牙切齿。 “我走了,有结果了我来告诉你,记得去开药,然后定时吃药,然后……” 然后苗宇絮絮叨叨说了一长串注意事项,同样的,谢悯觉得顾添也没听…… 疯子被锁在审讯室的金属椅上,暂时没人顾得上他,从垃圾山带回来的人正在接受画像师的询问,具体描述瞎子和狗哥的面部特征。 谢悯找到了段振鸿,段振鸿告诉他,有的毒贩子对外对内两个绰号。 特别是面对垃圾山那种低劣吸毒群体,所以最好有画像或者准确结真实信息,他才好判断,光听这两个绰号是没在他们这有记录的。 “我们从垃圾山带回来了一个人正在给嫌疑犯画像,他……” 关于这种人的后续安排,他知道有成熟的处理流程,但是毕竟他不是禁毒口的人,所以怎么做还得段振鸿说了算。 “吸毒的吧?吸毒的好办,交给我就行,你们安心询问,结束了通知我,我派人去安排。建议你们尽快,免得他在审讯室里毒瘾发作对于你们来说不好办。” “谢了……” “我们两还说啥谢不谢的……” 等待画像的时间里,刑侦支队又把齐耀遇害前24小时被城市摄像头留下的所有记录翻了出来。 有了大致目标再次仔细梳理齐耀出现停留过的地方,终于在顺利路约等于摆设的摄像头下找到了蹊跷。 和齐耀几乎前后脚停在胜利路78号附近的还有另外一辆出租车。 因为树荫茂盛,这辆停在马路对面的车看不清牌号,车门打开只能看到下半身着暗红色的裤子,脚踩一双某知名运动品牌的纯黑色椰子鞋。 根据鞋的款式尺码推测是个男人,很大可能是个年轻男人。 这个人下了车后上了马路牙子,看方向走去了路边的店铺,在齐耀提着蛋糕上车后,他又站回来马路边,拦住一辆路过的空出租钻了进去,这次他的上衣露出了下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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