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问的警察问他:“你知道那根鼻饲管的顶部断了一截吗?” 詹慕闲摇了摇头。 他们兽医站的鼻饲管都是给各种动物用的型号,他自己都说不清那套过期了老长时间的鼻饲管是什么时候的剩货了。 反正杜鹃也是要死的人了,包装是否过期,内部有无污染,会不会引起感染之类的问题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直接怼进去就完事了。 然而正是因为他这生疏的技巧、粗暴的操作和早就该淘汰的老化的管子的三重debuff作用,才在杜鹃的遗体上留下了引起柳弈注意的重要线索。 总之,在给杜鹃用鼻饲管灌了酒后,詹慕闲把“喝醉”了的女孩子带到了他早就物色好的鱼塘附近,等着人自己醒来。 四个小时候,杜鹃醒来,看到詹慕闲,吓得肝胆俱裂,踉跄着起身就要逃命。 听到这里,警察又提出了一个问题:“你怎么肯定她一定会往鱼塘跑?” 詹慕闲回答:“因为只有那儿有光。” 鱼塘拉了电,有稀疏的几个灯泡,是深夜里离女孩儿最近的光源。 于是杜鹃就像扑火的飞蛾般朝着光跑去,却在酒精和安眠药的双重作用下跑得踉踉跄跄,根本无心注意脚下的情况。 结果就如詹慕闲所料的那样,她最后一脚踩空,掉进了池塘里,连挣扎都没挣扎两下,就如同枰坨入水,沉入了黑暗之中。 警察又问:“那假如她没掉下去呢?” “开弓没有回头箭。” 詹慕闲摇了摇头: “我在附近还物色了另一个没有监控的池塘。如果杜鹃避开了没掉下去,我就在她出了监控范围后抓住她,然后把她带到另一个池塘那儿推下去。” ### 詹慕闲在交代杀害王乐娟和杜鹃的犯罪经过时态度十分配合,但换到二十二年前的旧案时,他当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装傻到底,问什么都是否认三连,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我没有”、“我不是”和“我不知道”了。 他打的是什么心思,市局那些惯于和犯人们打交道的刑警们还会看不出来吗? 詹慕闲想的就是个“拖”字。 本来以他的犯罪情节的严重程度,就算不去追究二十多年前的三桩旧案,光是王乐娟和杜鹃的两条人命就要吃枪子了。 然而不是说反正都是要毙了的,就能不管他当年还干过什么了。 有一部分的连环杀人犯就曾经利用过这一点,在案件审完了准备进入诉讼程序的时候,忽然来一个“警察同志我还有犯罪事实要交代”,然后跟挤牙膏似的将当年他干过的旧案“挤”出一些细节来。 这样警察就得跟着他提供的线索重新追查,公诉和审判的时间也要随着新证据的加入而延后…… …… 有一些轰动全国的大案要案,围观群众都觉得明明犯人早就抓了,怎么还要审上那么久,一年两年三年甚至拖了好几年的,难不成是有人在玩忽职守,只吃饭不干活吗? 其实审讯流程很长的案子里很大一部分的情况,是因为越是复杂的案子越容易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个犯人可能同时牵扯进好几桩刑事案件里。 为了给每个受害人及其亲朋好友一个交代,不能只逮着一个案子就把人给处置了,而是要尽量将能查的都查了——这期间所要耗费的时间和精力,绝对不是简简单单一两句话能概括完的。 如果詹慕闲真打算用旧案拖着,那三桩案子四条人命,足够他隔三差五来回折腾市局的警官同志们老长一段时间了。 沈遵当然不允许这种无赖罪犯为所欲为。 于是这段时间,专案组几乎投入了百分之百的心力调查二十多年前的三桩旧案,连带着柳弈他们法研所也不得消停。 ### 或许正是应了那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老话,在詹慕闲竟然是连环杀人犯的劲爆新闻在杏滘村传开了之后,一直被他老实忠厚、勤勉尽责的假象蒙蔽了的双眼的村民们惊呼上当之余,也有人事后诸葛亮地察觉到了詹慕闲平日的一些异常。 一个当年做过天然气销售代理的村民主动找到了专案组,告诉他们,在张家的火灾案前,詹慕闲曾经来他们这里买了整整六罐瓶装天然气,说是要请客用的,火灾后没多久又把空罐子还了回来,同时还附带上了保存了整整二十九年的购买和还罐记录,上面还有詹慕闲的亲笔签名。 接着又有一个现在已经退休,并随儿子一家一起迁往市区的老人给派出所打了电话,说自己从前在杏滘村当过一段时间的村医,他可以作证,他曾经亲眼看到詹慕闲偷偷拿过麻醉药等违禁药品。 …… 在整合了许多村民的证词之后,警方基本上已经能还原当年那三起命案的犯人就是詹慕闲的事实了,只差更有说服力的“物证”了。 终于,杏滘中专的一个校友提供了当年她拍下的一张照片。 那位校友当年也是校园歌手大赛的参赛者。她还记得淹死在池塘里的唱歌很好听的林美娟。 上周末,校友在翻旧相册时找到了一张照片,那是她穿着演出服在学校操场拍的纪念照,照片的背景有一个穿着灰蓝色工作服的年轻男子——正是年轻时的詹慕闲! 而令警官们感到非常惊喜的是,詹慕闲当时推着一辆小推车,推车上还有一个体积看起来相当不小的木箱子——足够藏进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儿了。 更妙的是,这照片右下角还有相机自带的时间,199×年10月11日,正是发现落水的林美娟的遗体的前一天! 警察带着照片去寻人辨认,很快就有人指出这是村委以前用过的推车,因为笨重且老化严重,直接丢在仓库里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了。 于是警察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把两台同款旧推车从仓库里拖了出来,送到法研所进行检查。 众人从车轮缝隙里清理出了大量的垃圾和灰尘,其中就有许多头发。 法医们将头发拿到放大镜下检查,发现绝大部分头发是自然脱落的,不带毛囊无法进行DNA对比,但有那么少数几根的根部居然还有未完全腐败的毛囊,在一跑DNA,竟然真有三根是属于林美娟的! 至于在废弃陶窑作坊的仓库里挖出来的白骨化的遗体,不必家属来辨认衣服的样式,柳弈他们将遗体带回法研所一检查DNA,很轻松地就证明了这具骨殖正是失踪多年的程娟娟了。 同时,柳弈他们还在遗体的鞋底找到了一张透明胶带。 这张胶带上除了属于死者的唾液之外,还留有两个清晰的指纹,正是詹慕闲的! 通常情况下,指纹很难在物体上保留很长的时间,就更别说遗骸还曾经被埋在了水泥里,已经烂得只剩骨头了。 然而或许是忙中出错,又或者是冥冥中的天意,詹慕闲的指纹沾到了胶带上,胶带又黏在了死者的鞋底。 于是二十多年前的汗水和油脂的分泌物就这样被灰尘和黏胶长久固定住,最终在此时重见天日,成为了指认凶手的铁证。
第142章 6.Insidious-01 10月16日,星期天。 早上九点三十五分。 连日的高温在一场十几个小时的连绵秋雨后得以缓和,已经是穿短袖不搭外套会觉得胳膊有点凉的温度了。 柳弈和戚山雨出门时,雨已经停了,不过太阳还躲藏在厚厚的云层后,天空呈现出一种微妙的非白非蓝的冷灰色调,一点儿都没有“秋高气爽”的感觉,反而莫名有些压抑。 戚山雨将车子开进了星河墓园的停车场。 长假刚过,今天又不是清明中元之类的热门祭扫时间段,墓园停车场里的车辆稀稀拉拉,戚山雨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将爱车端端正正地泊了进去。 “这天气,还挺应景的。” 柳弈下车,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色,轻声感叹了一句。 戚山雨从后座把两人的黑色西装外套拿了出来,将码数小一号的那件递给了柳弈。 两人默默穿好衣服,按照路边的指示牌,朝着六号告别厅走去。 今天是杜鹃的遗体告别式。 姑娘的遗体在五天前交还给了遗属。 然而作为杜鹃唯一的亲缘关系比较近的表姨妈家里最近刚好也有些急需处理的琐事,人在邻市没法一直呆在鑫海,本想委托丧葬公司负责操办,意思意思就算了,杜鹃生前的好友朱箐箐和工作室的一干前同事却主动揽过了这个麻烦又丧气的差事,还力求细节尽善尽美,给她一个体面的终局。 前天晚上,朱箐箐就给柳弈打了电话,告知了他告别式的时间和地点,并说如果可以,希望他和小戚警官能来参加。 柳弈和戚山雨答应了。 二人在六号厅外的接待处见到了一身黑色西装套裙,胸前别着白花的朱箐箐,正坐在杜鹃的表姨旁边,以“死者家属”的身份接待来吊唁送别的宾客。 朱箐箐远远瞧见两人,立刻站起身,绕过长桌,朝他们走过来。 “柳法医、戚警官。” 姑娘一开口,声音中竟带上了一丝哽咽。 她拉住两人的手,用力握了握,红着眼眶说道:“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你已经在电话里道过谢了,还说了好几遍。” 柳弈轻轻摇了摇头,“再说了,这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 “那不一样。” 朱箐箐勾了勾唇,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要不是你们,杜鹃和她姨妈的冤情可能就永远不能昭雪了……” 朱箐箐对柳弈和戚山雨的感谢是发自内心的。 原本她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找最多只能算是萍水相逢的柳、戚二人求助,实际上也没有抱多大的期待。 谁知他们竟然肯认真对待她提供的疑点和线索,层层抽丝剥茧,最终查清了案情的真相,抓住了凶手。 偏偏柳弈和戚山雨仿佛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别说接受她的谢礼,连她想请客吃饭都被二人以“最近有点忙”给婉拒了。 ### 遗体告别式快要开始前五分钟,柳弈和戚山雨看到俞远光俞编剧竟然也来了。 不过仔细想想,俞远光会出现在这里其实一点儿都不奇怪。 在这个案子之前,朱箐箐和俞远光的交集仅止于剧评营销号主编和新锐知名编剧而已,但詹慕闲这个连环杀人犯的无形纽带却将两人扭在了一起,令他们都成为了破案的关键人证。 俞远光走进遗体告别式的会场时,司仪都已经站上台了,客人们——主要是杜鹃的旧同事们——在告别厅里也排好了不太严谨的队伍。 柳弈和戚山雨站得前,俞远光不好挤过来,于是摸出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摁了几下。 柳弈调成静音的手机在西装口袋里震了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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