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建忠长相普通,眉间的皱纹成“川”字,似乎带着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沉痛和郁然。 “最后,田叔离开店里时,非要加我联系方式,说要转给我钱,感谢我。” “后来我们又遇到了几次,田叔没事就会来店里坐坐,说要照顾我生意。久而久之,我就和田叔熟悉了起来。” 郁秋回忆着回忆着,突然想起,田叔还提到过自己。 田叔说,他记得自己。 他说,他记得七年前,一中的优秀生榜上,常年有一个叫“郁秋”的名字,在名字上方贴着的照片和他长得很像。 最后以全市第五的成绩考上了公安大学,一中门口拉了好几天的横幅。 当时他刚来城里,识字还不多,也是因为常听大家叫这个名字,才记下了“郁”这个字。 也是在这个时候,郁秋才知道,原来田叔以前能听见声音。 田叔用手机打字,问:那是不是你? 郁秋笑着说:“忘了。” 田叔点点头,很默契地没有再提。 “我问他为什么听不见声音说不了话,是天生的吗,”郁秋说接着道,“之后,他便告诉了我宁小游的事。” “宁小游死后,田叔很伤心。他不相信宁小游的死是意外。” “我不清楚田叔为什么一直这么坚信着宁小游是自|杀,我只知道,那个时候,他只需要多一个人去认同他、相信他。” 快到黄昏十分,夕阳落下,奶茶店里还很空,没什么人。夕阳透过窗户照进大厅,洒下金辉,更显空旷。 但是临近放学时间段,即将又有一大批高中生冲进奶茶店。 田建忠揉了揉他标志明显的三角眼,跟郁秋做了个“再见”的手势,准备离开。 马上就有学生来了,无论是穿着、还是年龄,他都不适合再待在这里。 “——等下!”郁秋从收银台后跑了出来,跟着田建忠一直走出了店里,把田建忠拉到了一边,问:“为什么你一直坚信宁小游是自|杀?” 然后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田建忠。 田建忠笑呵呵地接了过来,笨拙地切换了手写输入,回复道: “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但是可能,我很快就接近真相了” “到时候再给你说” “田叔说,他每天都很晚才能睡着。睡着了之后,却一直做梦,梦到宁小游他妈来找他,掐着他脖子问,为什么带小游到城里来,还把他害死了。” “就这样过了很久。很突然的一天,他再醒来时,突然发现自己的世界安静了。” “可能是突发性神经性耳聋。也许是心理问题,他自己也不知道。总之他的听力下降,但也没到全听不见的地步,于是便放任没管了。直到某一天,他发现自己再张口时,却发不出声音。” “后来我才知道,宁小游的死成了意外事故,盖棺定论之后,田叔一直在主张重新调查,可是证据确凿,监控也在,怎么看都是一起意外,自然也没人相信他。” “或许是因为,他在此前说过太过类似的话,可是都没人相信他。之后他便不愿意再说话了,说累了。” 一时间,大家谁也没有说话。 于情,郁秋说话娓娓道来,多少让他们有了点代入感。 但是于理,他们只觉得,如果郁秋说的都是真的话,那么田建忠的行为完全没有根据,靠着自己的猜测和臆想,反而让自己活得可怜、活得不可理喻。 郁秋抿了抿唇,似是不习惯这样的沉默,“我询问过心理医生,说他也许是心理上的问题,而并不是不能说话。我觉得这是显而易见的,但是我却并不能改变他,当然,我也没想过去改变。” 听到“心理医生”四个字,陆迟风看了郁秋一眼,皱了皱眉。 郁秋:“田叔每次都会用手机备忘录和我交流,跟我聊这些,打在备忘录里,之后又会一一删除,——我觉得这样也没问题。当然,我是知道他是不想把这些告诉给其他人的。因此,我想帮他保住这个秘密。” 不愿意说话、也很难听到别人的声音。 同时也不愿意去改变,不愿意去看医生,只愿意用手机和人交流,已经在心里给自己的世界上了把锁。 于是就这样,田建忠渐渐地,活成了一个边缘人。 “最后一个问题。”陆迟风公事公办地接过李津手上的笔记本,调出照片,转向郁秋:“这个女孩,你认识吗?” 屏幕上是赵浅的照片。 郁秋摇摇头,“没印象。” 李津接着问,“4月23日晚,你在哪里?” 4月23日晚,便是推断赵浅的死亡时间。 “抱歉。”他拿出手机,打开日历,查了一下,“应该是在……上班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李津等人脸上闪过一丝怀疑。 陆迟风犹豫了会,还是忍不住了,对着郁秋,提醒道,“……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郁秋:“嗯。” 抬眸,眼里却带着一丝笑意,看向陆迟风。 “……”陆迟风额头有不明显的青筋,“……没事。” 然后衔接十分自然流畅地踢了宋居然一脚,“总之4月23日晚赵浅死亡时你不在场的证据已经有人帮你提交了,宋居然送人家回去!” 宋居然像只被扼住了后脖子的鹌鹑,立马“蹭”地站了起来,就差敬个礼了,“哦哦好!” “来,您往这边走,我送您出大门……” 而一边的陆迟风,面对向自己投来异样目光的李津、何淼。 认命地点开了那段快被他们盘出浆、来自苏雪山的行车记录仪视频,调到一个时间点。 ——“下次别来接我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陆迟风按了按额角:“这是郁秋的声音,他是专案一组苏雪山的弟弟。” “案发当晚郁秋一直在店里,之后苏雪山正好去接下班回家,两人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据。” ----
第15章 异乡人14 宋居然从楼下折返回来,一打开门就看见陆迟风长腿无处安放,整个人极具压迫地靠在办公桌上。 看见宋居然回来了,陆迟风问,“人送走了?” “嗯嗯。”小宋乖巧应答。 郁秋虽然人走了,但是陆迟风和李津都对他提到的那个突然被解散、名叫“南街小巷”的群感到好奇。 田建忠突然拉郁秋进那个群,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群里没人说话,又在案发前后突然解散? 郁秋的一番话,从中有太多逻辑不通的地方,并不能让田建忠洗清嫌疑。 反而让这件事显得更诡异蹊跷。 李津正在联系网络侦查那边,看能不能列出群成员名单,找出这个群的更多信息。 这一通折腾下来,也快临近饭点了。 相比起刚才好像时刻拉着一根弦的气氛,此时众人稍稍放松了一些,宋居然手指不停歇地划拉着手机屏幕,边问,“中午想要吃什么?我好饿——” 何淼:“随便你呗。” 相比起中午吃啥,何淼显然对另一件事更感兴趣。 “诶,陆队。”何淼道,“看不出来,郁秋还跟咱局里有点关系呢。” 陆迟风正在对着屏幕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郁秋”两个字才条件反射般抬头,又琢磨了一下何淼这话:“……” 何淼不放过陆迟风的表情,挑眉道,“难道不是?跟苏雪山有关系呢。上次那个行车记录仪,不就是他的嘛,后来我们被秦局叫去见他,之后我还特意去了解了一下他那个专案一组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专门调查七年前一起恶性刑事案件的……” 何淼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了神。 等等。 陆迟风刚才说,郁秋的不在场证明,就是苏雪山所提供的行车记录仪。 因为,当时上苏雪山车的人,是郁秋。 然而…… 何淼突然想起了,当时他和陆迟风一起去秦局和苏雪山时,苏雪山给他们俩放行车记录仪视频的时候,陆迟风有一瞬间的情绪失控。 当时何淼觉得莫名,但没有太过在意,因为之后陆迟风的状态又变得很正常。 ……直到刚才。 她突然想起,陆迟风真正情绪时刻的瞬间,是在行车记录仪视频片段里,有人上车了之后。 而刚才陆迟风本人证实,当时上车的人就是郁秋。 陆迟风是个很少情绪失控的人。 其实从一开始,陆迟风隐隐约约对郁秋的“偏袒”、还有郁秋本人的“避嫌”,何淼早已感觉出两人可能曾经认识。 毕竟陆迟风高中在一中读,郁秋也在一中附近的奶茶店工作,看样子说不定两人以前同校同学。 但是现在。 何淼只觉得,两人的关系可能不仅是“曾经认识”。 何淼脑子有些乱,她只知道,目前唯一能确定的就是。 郁秋和他们局里真有点关系。 何淼立马转变话题:“没什么没什么,诶对了宋居然你待会吃什么……” 陆迟风:“……” 不过,何淼的话也提醒了他,苏雪山这个人。 苏雪山现在是专案一组组长。 而专案一组,据他后来调查,才知道是专门追查七年前的一起刑事案件而设立的。 而具体是什么案件,却是高度保密,无从得知。 只是。 七年前。 这个时间节点让陆迟风不得不注意。 而且,苏雪山到底什么时候成了郁秋的哥哥? 他为什么不知道? 连陆迟风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思绪又不知不觉回到了郁秋身上。 七年前,郁秋在他生日第二天,突然消失,电话联系不上,当时用的通信软件也联系不上,接着就是退学,整个人像是突然人间蒸发,又像是故意被谁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此后,他动用家里的关系,却也找不到郁秋;后来进了公安局,他也试图用内网输入郁秋的名字,却显示—— 查无此人。 有局里的人在保护郁秋的信息,现在看来,大概就是苏雪山。 陆迟风打算用从郁秋的父母入手,然而他们认识三年半,期间郁秋很少在自己面前提到他的父母。 他只知道郁秋的母亲是位老师,而他的父亲是位刑警。 再具体的信息,他就不知道了。 查也没地方查。 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七年的时间,郁秋又去了哪里? 而现在,为什么又突然出现? 还有郁秋刚才提到的心理医生、家里放着的药…… 突然,陆迟风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 是一条陌生短信。 “一起吃中午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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