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忠说:“等不了了。” 他背起角落里破旧的背包,出了门。 姚玲玲说:“你们要问的事情都问到了吗?” 凌薇薇说:“问得很清楚。谢谢你。” “不客气。”姚玲玲说,“我也有事要你帮忙。” 徐仪清和杨跃还有个疑惑,一直没得到答案,这时对看一眼。 姚玲玲说:“徐仪清、杨跃,你们削个锦橙等会儿。凌薇薇,进来帮我换接尿器,好吗?” 她转动轮椅进阳台。 凌薇薇跟她进去。 厕所流水声响起又停歇。 - 十五分钟后,凌薇薇推着姚玲玲出来。 姚玲玲拿起一个锦橙,又往阳台去。 杨跃问出疑惑:“姚玲玲,这次凌薇薇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我和小徐也想知道,你拿什么威胁张成军的?” “我先去削个锦橙。”姚玲玲轮椅不停,“徐仪清,这次可能要你多等一会儿了。对不起。” 徐仪清说:“吃个水果的功夫,等得不算久啊。我来帮你削?” 姚玲玲摇头,转轮椅入阳台,又叫:“凌薇薇,进来帮我拿一下水果刀。刀具架子那么高,削个水果都取不下来。” 凌薇薇拉门进去,又出来,手上多拿了一把水果刀。 厕所流水声轰鸣。 徐仪清说:“杨跃,或许她没有威胁张成军老师?” 杨跃说:“那她怎么从张成军手上拿到保送名额的?” 徐仪清说:“等她出来之后,我们慢慢问一下。如果她不反感的话。” 凌薇薇对着垃圾篓削开橙子,一口一口啃起来。 - 三人等了大概十分钟。 厕所的水流冲击着管道壁,声波反射共振,噪声令人心烦意乱。 杨跃说:“他们厕所的水声也太大了。” 徐仪清说:“她上了好久的厕所,薇薇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用去看。她是需要那么久的。”凌薇薇啃完最后一口橙子,去桌上拿卷筒纸,擦干净手上的汁水。 门被推开。 邵红霞查完寝回来了。 邵红霞问:“玲玲在厕所吗?” 徐仪清说:“她进厕所快十分钟了。” 邵红霞拉开阳台门进去,随手合上阳台门。 久久没有动静。 水声大得令耳膜发痛。 徐仪清说:“杨跃,我们去看看。” 徐仪清拉门进入,杨跃随后。 邵红霞正坐厕所门口,一脸木然,手上一张草稿纸飘落地面。血腥味浓烈刺鼻。 卫生间里,姚玲玲瘫坐轮椅上,闭着眼睛,脖子左歪。皮肤发白,比美颜过更白。 脖子右上一个大创口。细细的血流从创口中缓慢流出。 那个大锦橙压在水箱按钮上。 蹲厕里仍旧不断冲着水。哗啦···哗啦···哗啦··· 卫生间右侧一条短直线血痕,周围有密集喷溅点。 地面上掉着一把水果刀,刀尖沾满鲜血。 杨跃想:姚玲玲取下来水果刀。但她没用来切水果。她用来切断了自己的颈部大动脉。这次她死得很成功。 前面的徐仪清蹲下,缓慢得像帧数降低。他捡起地上的草稿纸,一动不动。 杨跃进入厕所,从水箱按钮上挪开锦橙。 姚玲玲创口周围还连着薄薄一层肌肉。因为受力不均,那些薄皮肤在一点一点撕裂。 杨跃想:姚玲玲的脑袋如果掉下来,会二次吓到徐仪清。尽管在理论上,人扎中大动脉不会掉脑袋下来。 他摆正了姚玲玲的脑袋,看了半分钟,确保真的不会掉下来,心想:人用刀具自杀,现场好像和杀梁山鸡的场景差不多。生物老师说刺中颈部大动脉,血流会呈喷射状,甚至可以看到喷射随着心脏的搏动而变化。早几分钟,这里该像音乐喷泉一样,由水声伴奏血涌。 他出厕所,蹲到徐仪清身旁。 徐仪清手中的草稿纸上,字迹娟秀,写着:爸爸妈妈,我不想成为你们的拖累。不要卖房子带我去北京动手术了。你们再生一个吧。我不值得。 杨跃握住徐仪清的手。 徐仪清手比冰还冷。 他扶徐仪清起来。 徐仪清轻轻挣脱他,放草稿纸回邵红霞手中,抱住她的肩膀。 邵红霞趴上徐仪清的肩膀,开始说:“我就是去查个寝,怎么会这样啊?医生都说她身上还能出现奇迹的···” 在徐仪清的肩头,四十三岁的中年阿姨由诉说变成嚎啕大哭。 阳台外落下片片银白。 南方这一场薄雪,蓄谋已久。那雪沙沙落在桂花树细长的叶子上,压弯深绿叶面,从叶尖坠落地面。 屋内炽热的红逐渐交织屋外冰凉的白。 流血的冤屈裹在浓重的哭喊中。 杨跃想:在第二次,红马骑士还是流了她自己的血。她的灵魂是不是也在大声呼喊?如果没有人去审判住在地上的人,给她伸流血的冤,那要到几时呢? 哭喊声渐止。 邵红霞双手合拢,堵在自己的嘴前,止住哭喊。 好一阵子后,她放下双手,坐直身体,离开徐仪清的肩膀:“你们回去吧。我给派出所打电话。” 凌薇薇到阳台来:“小徐,杨跃,我们走吧。邵阿姨还要处理后事。” 杨跃拉起地上徐仪清,揽住他往外走。 到宿舍外,徐仪清拉下杨跃的手,与他并肩而行。 到操场上,凌薇薇先说:“我开车回去了。” 徐仪清迷茫抬头,不忘问:“回你妈妈家?” 凌薇薇说:“王明回澳大利亚了,我可以在家住。” 她往实验楼走。 杨跃和徐仪清走出南校门。 落雪未停。 雪太薄,掩不住人间惨淡。 夜太浓,侵蚀掉世界底色。 雪夜似乎总比其他夜晚更静谧。像是那些雪,那片夜色,吸收了背景噪音。 杨跃说:“姚玲玲死了,我们永远不知道她拿什么威胁的张成军。” 徐仪清说:“因为我们等得久,她已经提前道歉了。” 杨跃想: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轻。或许是不想惊扰雪夜。 杨跃说:“凌薇薇好像···” “过几天再说吧。”徐仪清说,“杨跃,我认识姚玲玲大半年,看到她死了,我心里难受,现在不愿意琢磨事情。” 杨跃没有再开口,与他前行。 他们经过昏黄的路灯下。 雪花在暗夜中消失,在灯光下飞舞如蝶。仿佛雪只在有光的地方出现。 周围行人口中飘散白气,给雪蝶的背景晕染一层雾气。 杨跃走在徐仪清右旁,伸手挡住徐仪清头上飘的雪。于是雪落在杨跃手背上,冰冰凉凉。 马路上,汽车来来往往。 车前灯打出两道米色光柱,染黄两人眼前的雪蝶。
第69章 强奸案·罗生门结束 元月一日。 新的一年,徐仪清和杨跃仍然聚众去网吧打游戏。 徐仪清频频出错,被队友骂得狗血淋头,踢出队伍。 他索性提前下线,从负一楼的网吧出来,到广场上透气。 没几分钟,旁边过来人:“小徐,你打游戏心不在焉。” \"发生大事后我会分心。\"徐仪清说,“杨跃,你不下去接着玩?” 杨跃说:“我打完一局,发现你不在旁边,觉得没意思。” 徐仪清手机振动。 杨跃凑过来。 屏幕上是蔡雨松发来的微信:“小徐,祝你元旦快乐。” 杨跃说:“蔡雨松怎么不过来玩?申请季到尾声,他应该有时间打游戏。” 徐仪清说:“他在常青藤国际部结交到新朋友,不能老过来陪我们这些老朋友吧?人总是向前看的。”他望向广场上地面。融雪过后,地面脏兮兮的。城市下雪看似浪漫,实际总是很脏。 杨跃说:“那张正道呢?以后你会与他分道扬镳吗?” 负一楼黑网吧里,张正道玩到兴奋处,正挥舞左拳,突然打了个喷嚏。 “...会。”徐仪清思考后说,“等他去了北大,我跟他会有地理距离。他在北大会有新朋友。我和他之间的友情虽然还在,但联系不会有现在这么密切。” 杨跃说:“小徐,你高考过后,我也会跟你分开。” 他说的是陈述句。 “是的。人们遇见,人们改变,人们甚至坠入爱河,最终都会分开。死亡是最终离别。这不可避免。”徐仪清没有回避,“姚玲玲死之前,我都不会想这方面的。” 杨跃没有嘲笑他迂酸。杨跃在想:我不要离别。 他想得十分认真。 徐仪清手机又振动。 杨跃还没凑过去窥屏,徐仪清先抬头问:“去参加葬礼吗?” 杨跃说:“姚玲玲的?” 徐仪清说:“嗯。我们推她回宿舍大半年,邵红霞邀请我们与她正式告别。” 他电话响了。 “搭便车吗?我从蓝湖郡过来接你们。”凌薇薇在电话里问。 “谢谢。”徐仪清说。 他们去购物中心的马路边,搭到凌薇薇的宝马。 杨跃上车即问:“凌薇薇,之前你去给姚玲玲换接尿器,要了很长时间。她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颈动脉的失血速度虽然快,但等到失血性休克还需要几分钟。你第二次进去递她水果刀,出来后又拒绝再进去。你是不是知道她要拿刀自杀?” 凌薇薇打着方向盘说:“我在开车,不要干扰我。我现在在想怎么和姚勇对质。他应该会来侄女的葬礼。见完姚勇,我再给你说姚玲玲的事。” 徐仪清想:凌薇薇应该知道。但她心心念念的加害者即将出现。我们不能干扰她。 他说:“杨跃,你让凌薇薇先解决她自己的事情。” 杨跃往后一躺,闭上眼睛装睡。 - 他们到江北区安福堂,参加了姚玲玲的悼念仪式。 现场来宾寥寥,十来人而已。 邵红霞独自坐在靠后的角落里,看着正中央女儿的棺木。她头发花白,棺木中女儿的头发还是漆黑。 徐仪清三人登记过名字,缴纳份子钱,坐到角落里,陪着邵红霞。 邵红霞眼睛红肿,看着五十出头。 徐仪清握握她的手,说:“邵阿姨节哀。”邵红霞的手遍布厚茧,相当粗糙。 凌薇薇说:“邵阿姨,为了眼睛少哭一点。” 邵红霞又落下眼泪:“我没有办法不哭。我烦自己老哭。但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向前看?怎么才能再生一个,养到十七岁?” 她擦着泪,不住揉眼睛。 徐仪清从前面桌上给她拿一叠餐巾纸,放到她大腿上。 杨跃环视一圈,问:“姚忠···叔叔呢?”这会儿应该展现礼貌,他勉强加上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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