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朗心念一动,胡诌道:“落在办公室了。” 魏恒想了想,推开507房门:“进去,我们聊聊。” 邢朗熟门熟路的在窗边的餐厅里坐下,把身上的墨镜、手机、文件、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卸下来全都扔到桌子上,如释重负般长呼了一口气。 魏恒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他说,“不渴,有点饿,弄点吃的吧。” 魏恒抬眼看他,邢朗厚着脸皮冲他笑。 魏恒只得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看了一圈:“只有泡面。” “也行,加个蛋。” 看那厮一副上餐馆消费的嘴脸,魏恒顿时有点后悔把他领进家门。刚才那个疲惫不堪需要关怀的邢朗完全是他的错觉,这厮的生命力顽顽强的很,像野草也像韭菜岔,就算被拦腰割断了,也会迅速而野蛮的生长。 在烧水的期间,魏恒把头发扎紧,从冰箱里拿出一板鸡蛋,热锅煎鸡蛋。 邢朗把背后的窗户推开,点了一根烟衔在嘴里,逗着鸟笼里的鹦鹉,道:“佟野死了,你知道吗?” “知道。” 魏恒回答的迅速,并且口吻平淡、冷漠,毫无波澜。邢朗扭头看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没了?” 魏恒往锅里打了一个鸡蛋,像一个没有人情味的冷血动物似的淡淡道:“什么没了?” “你不再说点什么?” “人都死了,还说什么?” 邢朗目光复杂的看他半晌,气馁似的低笑了一声,回过头推了一把鸟笼:“说的也对。” 没有人说话,只有热油的滋滋声,煎蛋的香味很快飘散到客厅。 邢朗逗了一会儿鹦鹉,看似心不在焉似的,又说:“那天晚上你说会和他交往,我还以为你挺喜欢他。” 魏恒不语,低着头关注于锅里的鸡蛋。 鹦鹉再怎么逗都像个死物,对他爱搭不理的,把他也当成了死物。邢朗忽然间对它没有了耐心,心中一时空荡的厉害。 “也是临终关怀吗?” 他忽然看着魏恒问。 魏恒把煎好的鸡蛋盛到盘子里,沉默着又往锅里打了一颗,才道:“算是。” “……你很清楚他没有走出监狱的那一天,才答应跟他谈恋爱?” 邢朗的口吻一瞬间变的冷淡,又似乎包含着怒气,还有些故意而为之的火药味。 魏恒停止摆动手里的锅铲,抬起头看着他,冷冷的说:“吃完饭,你就回去。” 邢朗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往门口走了过去。 魏恒霎时就慌了,看着他想说些什么:“我……” 才说了一个字,魏恒就噤声了,因为他看到邢朗走到客厅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转身又回到了餐厅。 魏恒垂下眼睛,定了定神,继续煎鸡蛋,再不言语。 邢朗把烟灰缸搁在腿上,看着窗外正在西斜的阳光静沉沉的抽了一根烟,正准备点第二根的时候听到魏恒说,“自己端。” 说完,魏恒走到卫生间洗手。 邢朗把一通泡面和一盘鸡蛋端到餐厅,吃到一半的时候魏恒才从卫生间出来。 “手艺不错啊,魏老师。” 刻意活跃气氛似的,邢朗笑道。 魏恒给自己泡了一杯茶,端着茶杯在他对面坐下,看了一眼已经空荡荡,只剩下一层油脂的盛鸡蛋的盘子。 他煎了五六个鸡蛋,邢朗几口全吃光了,想必是真的饿了。 “你不是说想跟我聊聊?聊吧。” 邢朗埋头吃泡面,也不耽误说话。 说实话,魏恒现在不想跟他聊,无论是聊哪一桩案子,他都不想聊。再多说,只能加重邢朗的压力。 思来想去,他找了一个擦边球的话题:“那个死在城西大桥的年轻人的身份,确定了吗” 一桶泡面很快也见了底儿,邢朗端起盘子和泡面桶进了厨房,把盘子放进水槽,把面桶扔进垃圾箱,又打开冰箱拿出一个苹果,回到魏恒对面坐下,才道:“没有,本市的失踪人口里找不到,估计是外地人。” “那辆带走张东晨的面包车呢?也没有线索吗?” 邢朗边吃苹果边说:“套牌儿车,牌子是在木芗县的,当地的警局正在找失主,目前还没消息。” 这么说来,企图带走张东晨那伙人的身份也不好核实。 “你有什么看法?” 魏恒懒懒的撑着额角,看着他问。 邢朗很快把一颗苹果吃完了,果核扔进垃圾桶,扯了几张纸巾擦着手说:“队伍里有鬼。” 张福顺被秘密监控,除了他和邢朗,没有人知道张福顺和月牙山尸坑有关联,但是张福顺却成为了‘目标’,邢朗严加保护张福顺,‘他们’就对张东晨下手。更蹊跷的是,‘他们’知道张福顺藏着另一个秘密。 魏恒思索良久,开口时慎重了许多:“你怀疑谁?” 邢朗没精打采的笑了笑:“基于臆想的怀疑很不负责任,要说怀疑谁,只能拿出证据。这不是你说的吗?” “那你就是没有怀疑的对象了?” 邢朗道:“有,但是没有证据。” 问他两次,他都语焉不详,明摆着不愿意和自己探讨的太过深入。魏恒也不再追问,抿了一口杯里的茶水:“我对你怀疑的对象没有兴趣,只要不是我就行了。” 邢朗微微皱眉:“你觉得我会怀疑你?” 魏恒吹散杯口的热气,淡淡道:“知道张福顺身份的人,只有你我和陆警官,你会怀疑陆警官吗?我觉得不会,既然你信任陆警官,那么唯一有怀疑价值的人就是我。” 邢朗把眉头锁的更紧,看他良久,才道:“不,我不怀疑你,我信任你。” 魏恒略微一怔,等回神的时候发现对面已经空了。 邢朗又摸进厨房扫荡了一圈,把冰箱里仅剩的两个橘子一个苹果全都拿了出来,回到原位坐下,边剥桔子边说:“无论你信不信我,我都信你。我不但相信你不会害我,我还相信,如果有一天我要死了,你还会拉我一把。” 魏恒把水杯搁在桌子上,重重的碾磨被烫红的指腹,不知好歹似的问道:“凭什么?” 邢朗剥着橘子认认真真的想了一会儿“说不清楚,感觉。” 魏恒抬起眸子看着他,压制住心里纷乱的心绪,扬起唇角露出一抹复杂的笑意:“或许有一天你死在我手里,就会后悔今天跟我说的这些话。” 邢朗目光沉沉的看着他,漆黑无边的眸子里静静的流淌着漂浮不定的暗光。忽然,他笑了一下,张开双臂对魏恒说:“come on baby, 弄死我。” 魏恒心里一热,瞪他一眼,低头喝水。 邢朗笑了笑,把剥开的橘子分了一半给他,忽然间换了个话题:“想知道我和海棠为什么分手吗?” 魏恒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又扯到海棠身上去了。虽然他很想知道,但是他没有接话,说与不说的,全凭邢朗决定。 邢朗决定告诉他:“因为我老把工作上的事带到家里。” 说着抬眼看他:“你能理解吗?” 魏恒试着理解了一下,发现对方袒露的信息过少,他无法深入理解,于是摇了摇头。 邢朗把剩下的橘子全都塞进嘴里,竖起四根手指,道:“郭雨薇,佟月,梁珊珊,白晓竹。这四名受害者对海棠来说,只是一串名字,一组数字,但是对我来说,她们是我的债主,她们整日整夜的追在我身后索要真相,每天晚上都会钻到我的梦里,让我为她们的死亡负责。我永远都不可能把她们当做工作对待,她们不是名字,也不是数字,她们是活生生的人,却成为了受害者。所有的受害者都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不能把她们任何一个人锁在档案柜里,等着纸页泛黄,等着他们的名字被人遗忘。除非有一天我不干这行了,脱掉身上的警服,再也不用纳税人养着,他们就不再是我的责任,我才能把他们从我的生活中剥离。”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魏恒却明白了。邢朗和海棠之间的矛盾是那些受害者。想必刚才邢朗在停车场的状态就是他‘在家’时的状态,海棠无法理解他,也无法包容他把受害者的冤魂带进生活里,塞满他心里各个角落。 说的直白些,邢朗的责任感太强,总是一个人扛着所有事。海棠替他觉得累,却无法替他分解,邢朗也无意拖着她一起承担。两人之间的隔阂,由此而生,日益见长,最终分道扬镳。 不知为何,魏恒心里有些沉重,注视着邢朗的眼神都柔软了许多。 不用魏恒接茬,邢朗自己说自己的:“我现在就两个打算,要么打一辈子光棍,要么找个能理解我的同行。” “同行?” 邢朗看着他,目光越来越悠长,脑子里放空了许久,才道:“对,同行。” 听他说起同行,魏恒第一个想起的就是沈青岚,虽然沈青岚从来都没有表示过,但是他看得出来,沈青岚很崇拜邢朗,或许邢朗更适合和一个崇拜他的人在一起。 除了沈青岚,他记得技术队的小赵对邢朗也有些意思,平常见着邢朗就脸红。她的心事,估计支队上上下下都看出来了。 邢朗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看到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是皱一下眉头,就是撇撇嘴,貌似想起了什么不值得开心的事。 魏恒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想着想着就乱了,乱着乱着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被乱七八糟的思绪束住手脚,不知该如何脱身。 邢朗忽然起身朝他走过去,倚在桌沿看着他说:“跟我出去一趟。” “干什么?” “见一个人。” 芜津市的夜晚来临的越来越快,白昼不断缩短,黑夜逐渐延长,街道上赶路的人群就这样猝不及防的一脚踏入了傍晚。 邢朗把车开到一家市中心边缘地带的饭店门口,车子一直没熄火,车头亮着两盏近光灯。 魏恒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晚上七点十三分,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半个多小时。这半个小时里,魏恒只问过一次在等谁,被邢朗含糊应付过后,他就不再过问。 “你的手套呢?” 邢朗忽然问。 魏恒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才发现手上光秃秃的,一直以来从未离身的手套竟然不在手上。 他想了想,道:“可能落在海医生的车上了。” “海棠?” 魏恒看他一眼,握着双手道:“嗯,今天中午是她送我回来的。” 话外还有一个讯息,海棠曾到他们小区门口,却不入。 邢朗听出来了,却没有点出来,似乎不想继续深入这个话题,只静静的抽烟。 没一会儿,魏恒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一看,顿时有些诧异。 是海棠。 海棠和他简单问过好,直接道 :“我把你的手套交给你们小区门口的保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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