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需要问后备箱里是什么了,魏恒一眼就看到了两三层麻袋下装裹的,是一具尸体,而且是一具已经大部分呈白骨化的干尸。 魏恒站在车尾,垂眸看着从麻袋口露出的一截人的手掌和尺骨,手掌已经呈白骨化,而前臂的骨骼上还包裹着一层干枯黏连的皮肉,沾满了泥土和杂草。像是啃得不干净的桃核,附着一层单薄的肉衣。 魏恒缓缓的呼了一口气,弯腰掀开麻袋口往里看了一眼,看到袋子里是被折断塞入的人体。 “……谁发现的?” 他问。 小汪道:“魏老师,是我。邢队以后不是就用这辆车了么,我就想把车好好洗洗,检查车里东西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具尸体,然后就让小天上楼叫你们了。” 徐天良忙道:“我能证明,师父,这辆车从邢队开回来到现在,一直没人碰过。” “诶?车盖上好像有字!” 一人忽然喊道。 魏恒的目光循着他们指点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后备箱车盖内部看到了一行不明显的刻字。 当看到那行字时,魏恒忽然僵了片刻,像是被劲风迎面冲击般,不由自主的往后跌了两步。 徐天良连忙扶住他:“师父你怎么了?” 魏恒不语,依旧死死的盯着那行字,紧抿的嘴唇微微颤抖,脸上像是瞬间落了一层冰雪,冰冷又苍白。 车后盖上被人用石块划出了四个字——我回来了。 徐天良忽然喊了一声‘邢队’,魏恒像是被吓到了似的,猛然向后回头看去。 邢朗还在打电话,推开大堂玻璃门,一步步的走下楼梯。 忽然,他停住了。他站在台阶上以居高临下的角度看着魏恒,魏恒同样在看着他。 魏恒一像是冷静且睿智的,但是现在,邢朗却在他脸上看到了惊慌和无措,像是不小心打碎了花瓶的孩子,眼中充满了求饶般的忏悔和祈求。 魏恒的嘴唇微微翕动着,似乎有话对他说,但是他们的距离太远了,邢朗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能听到手机里楚行云对他说:“没错,就是郑西河,他在哪?” 作者有话要说: 楚行云是死无罪证的主角。 郑西河是被楚行云派出去的卧底。
第120章 世界尽头【11】 “这人……起码死了三年了,根据盆骨大致判断,是个男的,年纪不超过三十岁。魏老师呢?怎么不进来给我帮帮忙。” 邢朗选择性的屏蔽了秦放的后半句话,低着头唰唰唰的按着手机:“我给你一晚上时间,查清楚这人的身份。” 秦放撇撇嘴:“你带回来的死鬼,你不知道他是谁?” 邢朗啧了一声,抬腿要踹他:“我发现你小子这两天嚣张的很,干活还堵不住你的嘴?那你留下来加班吧。” 邢朗拉上门走了,在楼道里看到刚才发现尸体的几个警察挤在一起窃窃私语。魏恒和他们拉开了几步距离,倚着暖气片,垂眸下视,眼中无神,神色恍惚。 邢朗盯着他,朝他走过去,直接在他腰上搂了一把:“不舒服吗?脸色这么难看。” 魏恒下意识的靠在他身上,转过头看向一个隔绝所有人的目光的地方,双眼透过他的宽厚笔直的肩膀,落在楼道深处落着百叶窗,房门紧闭的尸检室。 他闭了闭眼,轻轻呼出一口气:“昨晚一夜没睡,现在有点困。” 此时魏恒离他很近,所以邢朗微微一转头就可以看到魏恒近在咫尺的侧脸,他脸上像是刷了一层白釉,显得冷腻又冰凉,而他的眉心和鼻头又渗出几颗细小的汗珠,整个人似乎在冰与火之间挣扎。 邢朗摸了摸他的额头,只摸到满手潮湿的温热,像一块在热水里泡过又冷却的毛巾,冷热交替。 “是不是发烧了?” 魏恒把他的手拉下来,垂下头静静道:“没事,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你不是要查录像吗?我自己回去。” 邢朗不放心,把徐天良叫过去,道:“把你师父送回家,你就可以下班了。” 徐天良也早看出了他师父不太舒服的样子,忙挽住魏恒的胳膊,把魏恒当做随时会倒下的重伤患:“我不下班,我照顾我师父。” 他们临走前,邢朗又交代徐天良:“路过药房买点退烧药和消炎药。” 徐天良拍着单薄的胸脯保证:“放心吧邢队!” 美貌与智慧并存的魏老师病倒了,全队上下都很紧张。魏恒只是有点头晕高热,远没到走不动路的地步,几个警察还是很贴心的把他送到车里。小汪还把自己常开的公车借给了徐天良。 徐天良开着车将要驶出警局大院的时候,听到邢朗在后面喊‘等一下’,便把车停下,探出头问:“怎么了老大?” 邢朗没理他,径直的走到副驾驶窗外,弯下腰撑着车窗,看着魏恒默了片刻,然后笑问:“你刚才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魏恒眼神茫然的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目光像是被微风吹皱,但依旧柔和,道:“是……今天晚上你能不能早点回去?” “好,你在家等我。” 魏恒看着他笑了笑,然后抬手揽住他的后颈,把他拉向自己,仰起头吻住他的嘴唇。 魏恒的确有点发烧,他的呼吸和嘴唇的温度比之往日高了很多,一呼一吸间像是盛着热茶的杯口飘出的一缕缕湿润温热的白烟,空洞又温暖的白。 邢朗感觉到他的睫毛在微微的颤动,像是路灯下迎着光飞舞的飞虫不停煽动的翅膀。 魏恒迷迷糊糊的亲了他一会儿,连怎么停的都不知道,接吻似乎消耗了他一部分精力,更觉得头晕,也不好意思再和邢朗说什么,直接升起车窗,目视前方呼了一口气:“走。” 徐天良僵在座位上,满脸通红,大气都不敢出,闻言连忙踩了一脚油门,开车走了。 路上,徐天良按照邢朗的交代买了几种药,回到车上不放心道:“师父,要不还是去医院打一针吧。” 魏恒抵着额角闭目养神:“……你少说几句,早点把我送回家让我吃药,或许我现在已经康复了。” 徐天良看出他不可说服,只好加足马力回到他租住的小区。 开门的时候,魏恒习惯性的看了看隔壁,然后一把推开房门,率先进了屋:“拖鞋在鞋架上,自己找。” 徐天良还是第一次来他家,小孩子的心性使他免不了好奇,东瞅瞅西看看,没几眼就把这套小小的一厅室看了一遍。 “师父,你就住这儿啊。” 徐天良的语气很惋惜,似乎魏恒的居住环境和他料想的很不相符。 魏恒没搭理他,把他手里装着药的袋子拿走,又在电水壶里坐上水。 “我来,师父你歇着吧。” 徐天良赶到他身边,把水壶从他手里抢了过去。 魏恒看着他粗手粗脚的动作直皱眉毛,‘啪’的一声往他手背上打了一下:“红灯就是在烧了!” “哦哦哦。” 徐天良冒冒失失的撒开手,又不小心拉翻了几个药盒,忙蹲下身收拾,嘴里嘟哝:“你别看着我啊,你看着我,我紧张。” 魏恒摇摇头,扶着额头往卧室走去:“我去换身衣服,点房子之前跟我说一声。” 十几分钟后,他换了一身衣服出来一看,茶几上多了一杯热水和组合好的药片和胶囊。 徐天良在洗手间洗毛巾,水龙头哗哗流水,水花四溅。 魏恒坐在沙发上,刚吃了药,徐天良就拿着一条热毛巾出来,“师父,擦擦脸。” 魏恒擦完脸又擦了擦手,心道徐天良是把他当成生活不能自理的老父亲伺候了。 等他擦完脸,徐天良把毛巾接过去,说:“我点外卖了,等一会儿就能吃饭。你先看会儿电视。” 说着,他一屁股坐在魏恒身边,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然后把叠放在沙发另一头的一条毯子拿过去递给魏恒:“盖着。” 魏恒被他悉心照料着,陡然间生出一种他不是在自己家里,而是在做客的错觉。 徐天良边调台边说:“你不要嫌我烦呀师父,等到邢队回来,我就走了。” 魏恒瞟他一眼,抿着唇角微微笑了笑,歪在沙发扶手上,懒懒道:“不嫌。” 徐天良调了一个台播综艺,两组明星队员正在主持人的带领下做游戏,强节奏的背景音和罐头笑声源源不断的飘出来,热闹的有些嘈杂。 魏恒看了一会儿,觉得刺耳又刺眼,就转身面朝着沙发背,等困意上来睡一觉。 身上蓦然一沉,搭上了一条薄毯,电视声音随即也消失了。 魏恒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没睡着,就算睡着了也睡的很浅,所以当手机震动的时候,他立即敏锐的睁开了眼睛。 窗外天色已经全黑了,接电话前他看了一眼时间,发现距离他到家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我在门口,出来一趟。” 郑蔚澜说完就挂了电话。 魏恒看向沙发另一头,徐天良的位置空着,他吃了一半的薯片放在茶几上,洗手间亮着灯,隐约还能听到里面传出游戏音效声。 魏恒随便往身上套了一件大衣,穿着拖鞋出门了。 楼道里的光线很暗,而且一只声控灯已经坏了,楼道一半至于暗影之中。 在那一截暗影中,站着一个人,他站在楼道尽头的楼梯口前正在抽烟,一股股烟雾像条大蛇似的逐渐膨胀,变形,钻出暗影就消失了。 魏恒快步走过去,越过光影交割的界限,仿佛瞬间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不要到我住的地方来。” 魏恒压低了声音怒道。 郑蔚澜不语,咬着香烟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这是你上次让我查的那个图案。” 魏恒接过去,向光源处倾斜着,在照片上看到了完整的罗马数字形手表:“没错,就是它。这是什么?” 郑蔚澜吐掉烟头,冷笑一声:“你应该最清楚了。” 魏恒察觉出他语气不善,皱眉道:“你在说什么。” 郑蔚澜伸出两指把他手里的照片夹走,然后猛然甩到他胸口:“这是银江政法大学学生会参加14年志愿者活动的纪念物,是你的东西!” 魏恒静站着不动,照片撞在他身上,打了个弯儿,像一片落叶似的飘转落地。 “……你说什么?” 郑蔚澜弯腰捡起照片放在他面前,咬着牙道:“我说,这应该是你的东西。你查杀常家五口的灭门凶手查到自己身上了!” 魏恒像是藏在黑暗中的一团鬼影,轻轻的颤栗着,低低的道:“怎么会……” “我也想问这他妈到底是什么回事!” 郑蔚澜忽然抓住他的肩膀,低头直视着他的脸,逼迫他似的道:“你听我说,先不管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常家,事实是它已经出现了,邢朗很快就会查到它的源头,到时候你说的清吗?还有那具出现在警局的尸体,摆明了有鬼缠着你!如果他真的是那个人,邢朗再查到银江,无论你是谁,你都完了!邢朗肯定会扒掉你身上这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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