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之后,黄兴被送往最近的医院抢救,而王哲远则被拷着手铐,要送到警车里送回市局。 陈闻假意拦了拦,看到王哲远灰头土脸——尤其是因为烧草堆烧得满脸乌黑,不由觉得有些滑稽。 王哲远一脸蛮横地甩开扣押他的警察,怼着陈闻的脸质问:“根本没有小木屋!也没有通往邻省的路!” 陈闻嘲讽道:“你不会真的相信了吧。” 王哲远不置可否,说不相信或相信都更像是逞口舌之快。他怒道:“你对自己那么自信么?你就不怕我真跑了?” 陈闻靠近他,姿态有些暧昧,但神情是真的冰冷。陈闻伸出手,从他的衣领后面,摸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定位器,然后放到手里。 王哲远摇摇头,苦笑一番:“不愧是陈家生出来的好孩子,偷鸡摸狗的本事是一脉相承啊。我服了。” 陈闻将那枚纽扣踩碎。 他说:“西佛寺重修账单我会寄到你家里的。” 医院。 洛译醒来已经是第三天了。 他的妈妈萧彤请了假,守在病床前,整天抹眼泪,一直到他睁眼,高悬的心才算是落下去。才算是开心起来。 之后就是陆陆续续的同事来访,捧着鲜花果篮慰问。 顾晓晨给他讲了这几天发生的事,包括李宣被绑架巴拉巴拉的。 “我还是很勇的好吗!”李宣得意洋洋,虽然脖子上落下了一圈勒痕,她戴了一个黑色chocker遮掩,还衬得她很朋克。她夸张地描述那晚如何和秘书斗智斗勇:“……我临机一动就想到易拉宝那个铁丝!还是因为当时我拉那个铁丝拉得手疼,没想到真救了我一命!” “是是是,宣姐最厉害了!”顾晓晨没啥感情地夸,“不过你不配新眼镜吗,现在能看得清楚吗?” “我那眼镜是定制的,哎呀,不是随便找副眼镜都能搞。” 看着眼前两个活宝嬉嬉闹闹,洛译打断道:“陈闻呢?” 随着这一句,整个病房里的空气好像都凝固了。 顾晓晨小声:“他刚刚说什么?” 李宣心虚:“没听到啊。” “想起来了,我得回市局写报告去了。” “呃呵呵我也得回去了,得回去给办公室里的水浇花呢。”“呸,给花浇水!” 洛译看着两个落荒而逃的小鬼头,难过起来。门外空荡荡的。这些天他躺在床上,虽然脑袋已经不怎么疼了,可是心里好疼。 医生说那一棒要是再往上一点点,他就死了。 他对之前的记忆有些模糊,他从醒来后,就没有见到陈闻。所有人都来看他了,包括一些警校的同学都来了,还有犄角旮旯的前男友们? 可是陈闻没有来。 顾晓晨出了病房,和李宣说拜拜后,掉头去了楼下。 那天黄兴送去抢救,救回来了,可惜丢了一条腿,现在正在医院里。每天要不就是发脾气,要不就是搞抑郁。顾晓晨磨了他好几天,磨得快没耐心了。黄兴始终没有松口的迹象。 他和病房门口看守的同事打招呼,递给他们刚从自动叛卖机里买的饮料,然后推开病房门,黄兴躺在床上装死。 顾晓晨正打算新一天的劝说,天知道他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黄兴冷冷地打断他:“滚。” 顾晓晨不像洛译,他的风格就是很温柔,好吧,很弱。他坐到床边,看着黄兴问:“为什么?你主动配合交代药厂制毒的事,可以争取宽大处理。” 黄兴冷笑:“我不要宽大处理。” 顾晓晨诧异:“你……你真的只想和他死在一起吗?” 黄兴微微瞪着双眼:“我只想死。”他看了看自己残废的腿,每天每天都在痛,那只咬他的毒蛇从未消失,“我只想死!!” 说罢,黄兴将床头的水杯砸了过去,顾晓晨应激躲开,玻璃杯刺啦地碎开,一地残渣。 这时门又被推开,是陈闻。 顾晓晨给他让了个座,然后一副交给你了的神情,艰难地离开。 陈闻用手扫开椅子上的玻璃碎渣,坐下,然后说:“王哲远对你来说很重要,他带你走进了毒品的世界,你带他走进同性的世界,你们都愿意为彼此付出生命。多可歌可泣的感情啊。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和你同龄的他,又是怎样进入那个世界的?他从来没有和你说过吧。他的过去,他从来没说过吧。” 黄兴不以为然:“他们家就靠贩毒起家,有什么好稀奇的吗?” 陈闻冷声道:“当然不是。王家在毒品资源这一块一直都被陈家压着,直到陈家要洗白,盘下江城很多地产搞开发后,王家才能把控着毒业,能和陈家抗衡。这大概也就是十来年前的事吧。” 那时候王哲远不过才上初中。 黄兴紧皱眉头,想到一个可能性。他搞毒品也有四五年了,见过很多吸毒吸到神志不清,还让孩子也沾上毒品的。 天底下的父母不过如此,他从未感受过父母的爱,自然也不会对那些人抱有同情。但是一直以来,他都忽略了,王哲远的家庭。 陈闻说:“王哲远还有个弟弟,和他是两个极端。他弟弟小时候因为他的疏忽,一场高烧后烧坏了脑子。因为愧疚,他从来不反抗家里的安排。包括让他成为毒/品的小白鼠。 “十年前百齐药厂被陈宏文举报,导致王家在制毒贩毒这条产业链损失惨重,停歇将近一年。直到王哲远通过纯化学反应制出冰/毒。” 黄兴诧异:“初中?” 陈闻点点头:“他从小就吸食王家卖的大麻和可/卡/因,这些都是传统毒品,你应该比我清楚。他在王家的培养下,学习化学,加上他的天赋,他为自己制作出了最干净的毒品。” 黄兴听不下去了。 所谓传统毒品,就是取自植物提取物,非常脏。就像大麻,虽然成瘾性不强,但长期吸食能毁了一口好牙,黄不拉几,恶臭难忍。他想起最开始认识王哲远的时候,对方每半年就要去洗牙,做牙齿美白,原来是这样。 “高考志愿你要填哪?”黄兴好奇问,“哦我傻了,你肯定填清北。要不我随便填一个北京的二本吧,反正咱俩能在一起。” “我真的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后来黄兴才知道,王哲远放弃保送名额,放弃了一切,留在江城。他那时候还偷着高兴,因为他的分数恐怕去北京读二本都够呛。 原来,江城才是那个看不见牢笼,锁住了他们。 陈闻给他重新倒了杯水,然后起身往外走。他对顾晓晨说:“过一会再进去,他应该会松口了。” 顾晓晨惊讶地比了个赞,又问:“你不去看看洛译吗?” 陈闻一愣。 顾晓晨继续问:“那天从西佛山回来,你就一直守在他的病房门外,直到他清醒,你都没有进去。你为什么不进去?不告诉他你来过?” 陈闻摇头:“没必要。” 顾晓晨:“啊?” 陈闻:“不要告诉他这些,没有必要。” 那天之后,陈闻就消失了。 宋立成死得突然,很多工作本来该和洛译交接,可洛译也进医院了。顾晓晨自然得顶上,他倍感压力,硬着头皮,每天都睡不满四小时。 还好黄兴配合,交代了程艳死的那晚上,的确是因为制毒原材料伪麻/黄/素入库,才刻意把孟何调开,再将原料运到车间顶楼。 那车间顶楼原本是个小仓库,后来王哲远把门封死,在楼顶上开了个口,当做秘密基地,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他专属的制毒间。 在里面,他们查获了大量的伪麻/黄/素和冰/毒。 根据黄兴的供述,顾晓晨和缉毒队这些天都忙着抓人,整个江城一半的天都要变了。陈家作壁上观,看王家跳脚。 王德福卷款潜逃,药厂临时封停,清缴之后,再由王家申请拿回——这是后话,总之王家现在乱成一锅粥。 洛译身体底子好,躺了几天恢复得很快,已经开始听顾晓晨给他汇报工作——徐振在想方设法从外面搞人进来,但因为洛译查获药厂有功,胡波坚决不答应。这市局内的格局,又要翻天覆地。 顾晓晨给洛译削了个苹果,犹犹豫豫地说:“老大,那啥。” 洛译:“爪子?” “局里商量着这周末……给宋队送行。”
第124章 洛译又提前出院了。 一年365天有360天都加班的卷王洛译,在病床上躺十天简直是度日如年。当然他有自己的小心思没表露——见不到陈闻,他坐立难安, 喝水的时候会想到茶水间里揣着兜,站得跟模特似的,等着跳绿灯的陈闻。喝鸡汤的时候会想到陈闻吐槽居然有鸡不被做成炸鸡都是对鸡的侮辱,躺着放空的时候还会想到陈闻捧着书安静地看着,他就好奇那些英文原著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满脑子都是陈闻。 这是……思念一个人的感觉吗? 或许是吧。 他听顾晓晨说过那天的事,有些他昏倒失去意识之前的事已经忘了。但他能对应到嘉澜酒店那晚,陈闻死死地抓着他的手,那一幕,那个决然又痛心的眼神,他此生难忘。 有时候他在想,陈闻的眼睛真的很好看。一双漂亮的眼睛,总会给人一种错觉,被对方盯着的时候,是否真的是被用心地看着,还是仅仅只是因为好看而让自己入了迷,乱了心思。 他穿上了那身只有在严肃场合才会穿的警服。 没有戴帽子,他脑袋上的伤戴不了这样严苛的帽子,只能带宽松的针织帽,黑色的,一下将他的头包裹其中,只剩下苍白的脸。他的五官很凌厉,头发都收进帽子里了,更显得不怒自威。 宋立成是为了救财务组长而死在了大火里。 那场大火被查出是厂长秘书放的,用的是王哲远特供的硝酸钾引燃。所以一烧起来,根本没法阻止,加上财务室全是纸类文件,这下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宋立成和另一个警察当场牺牲。 石碑上,照片里的宋立成微笑着,一如洛译记忆里的对方。 洛译想到之前,最后一面,居然是自己冲到对方家里吵架,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从未想过面对离别是这样的伤感。 在墓前伫立许久,宋立成的老婆也是洛译的师母走过来。一双眼睛哭得通红,仍是大方得体的模样。 她拍了拍洛译的臂膀:“他不怪你。那天你来我们家,老宋很开心。他一直想和你说说话,想找你喝杯酒……哎,总之小洛啊,不要觉得愧疚。老宋应该教过你,当警察总是要做好牺牲的准备。” 洛译更愧疚了。这些年当上副队长后,他总是急于求成,急于显摆,宋立成给他最大的尊重最大的自由,任由他想怎么破案就怎么破案,他把一切当理所应当,他觉得自己是正义的使者,他觉得众人皆醉他独醒。可笑啊可笑。明知道财务组长是牛梅案子里的关键人物,却在抉择时刻分错了轻重缓急,导致打草惊蛇,导致这些令人痛心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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