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意被他劈头盖脸一通说,面容上也是有些挂不住。他如何能愿意面对贺瑱这番冷淡,这无疑如同在他心中戳着刀子。 可他……不能害了贺瑱。 贺瑱不喜欢男人,他又怎么能强求? 他所在意的,不过就是一个贺瑱而已。他希望贺瑱这辈子所有一切都得偿所愿,而不是坎坷嶙峋。 “抱歉,我可能没太睡醒。”宋知意勉强地在脸上挤出一抹笑意来,又打开了贺瑱替他打包的早饭吃了起来。 食堂的八宝粥是放了不少红糖的,可他如今入嘴却是索然无味。 贺瑱看他那模样也是无奈,只得叹了口气说:“行行行,我先不烦你了,你自己休息好了别忘了给我补材料就行。” 宋知意应了一声“好”,就眼见着贺瑱出去。似是心里还有点火气不知道往哪里出,门被关上的声音也比往常大了一点。 贺瑱边往回走边自己念叨着:“不知道什么意思,一个两个都奇奇怪怪的。” 不出多时,本爱直接来将报告送到他手上的宋知意,这回也直接邮件了过来。 这是摆明了不愿意见到他和他说话,他要是看不出来就有鬼了。 贺瑱气不打一处来,提交结案报告时候回车敲得碰碰响。 方局长不出片刻便给他回了信,可却并没有说孙靖仁的案件:对了,之前那个狮子伤人案还有平县弑父案的判决下周应该能出来。还有杨宝胜的案子理应是这两周发新闻发布会,但是因为你忙着别的事情,我就给你推了两周,你也准备一下吧。 贺瑱下意识地就翻出聊天界面,想要给陈晓礼发消息。可字不过打了两行,他就删除了全部。 陈晓礼再也不能帮他了。 这个事实无疑是今日最冲击他的,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然能将这件事封存在心底,用欢笑掩盖自己心底的崩溃,但他还是不由得想起自己失去了那般好的一个朋友。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慢吞吞地给方局长回复着:我知道了,我自己先准备一下。 他颓然地仰面躺倒在椅子上,手掌捂着脸不让自己的情绪外泄出来,可终归还是眼角有些湿润。 他不知道陈晓礼会被判多少年,甚至会不会被判死刑,可他却希望他们在有生之年,还有堂堂正正再相见的机会。 他抿抿唇,又用指尖敲了敲桌子。 他陡然想起了昨夜杜诩的那一句话,如果让朝澜市的人调查,也许他们就不会被发现了。 那天他就在想,这些像是故意阻拦他们办案的脚步,到底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指点呢? 贺瑱抿抿唇,有些琢磨不透。 他呵地从鼻腔中嗤出一口浊气,看了看时间还是准备去一趟陈晓礼家看看陈晓勤。 他出了门,跑了好几个花店才买到了一株粉色的郁金香,那是替陈晓礼送给她的诀别礼物。 陈晓礼在临上车前,曾亲口嘱咐他:“贺瑱,我从来没给晓勤买过花,但我可能没有再给她买花的机会了,能麻烦你……以我的名义送她一束粉色郁金香吗?我查过了,粉色郁金香的花语就是永恒的爱。告诉她即便哥哥以后不在她身边了,可我一直爱着她。” 贺瑱抱着那一束漂亮的花,将贺卡别了上去。那是陈晓礼亲手写下的,不过只是贺瑱从自己本子上撕下的一页纸,可却也将会是陈晓勤未来唯一的缅怀。 他敲响了陈晓勤的门,开门的是昨夜一直陪着她的女警察。 贺瑱开口直言:“晓勤呢?” 女警察朝着阳台的方向指了指:“醒来知晓她哥哥被捕之后,就一句话不说,在阳台发着呆。不吃不喝的,也不动弹。” 贺瑱叹了口气,对她摇了摇头:“我去看看她吧。” 说罢,他就快步上前,走到陈晓勤的面前轻声唤了她的名字。 可从前总是开开心心叫着他“贺哥哥”的小女孩,却连目光都没有施舍给他一个。 他无奈,只能自顾自地又说:“晓勤,我给你带了花,是你哥哥托我送给你的,你真的不要看看吗?” 只有听到哥哥两字,陈晓勤才有了些许反应。她偏过头看着那束漂亮的粉色郁金香,呆愣了一下,却又发了疯一般地将其从贺瑱怀里夺过来,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顿时花片散落,被纯白的瓷砖映衬得愈发凄美。 陈晓勤也是在这一刻看见了那似乎有些随意的卡片,可上面的字体却是她最熟悉的,开端便是“晓勤”二字。 她再也绷不住,在贺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从轮椅上滚落了下来,爬伏在地上,用着上肢力量朝卡片的方向一点点地挪过去。 贺瑱心疼极了,立马上前想要将她扶起来,可却被她一把甩开,只依凭着自己向卡片而去。 终是让她伸手够到了卡片,她捧着卡片读了起来:“晓勤,被抓是哥哥自己的选择,与所有人都无关。哥哥已经所求无憾了,只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贺瑱是个非常好的人,从今往后他也是你的哥哥。晓勤,对不起,哥哥不能再在你身边陪你了……” 陈晓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崩溃,扑进贺瑱的怀中大哭了起来,眼泪浸湿了贺瑱的衣衫,可他只是将陈晓勤抱得更紧了一些。 陈晓勤哭了许久,终是哭累了,坐在地上无助而又不停地抽泣着。她只是识图伸出手,将那些被自己摔散的花瓣拢起来,贴住心房的位置。 可是不论她如何做,她都无法让一切归于原样。 “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对我们这么不公平?”陈晓勤趴在贺瑱的肩膀上啜泣着。 贺瑱伸出手,拨开了挡住她面庞的碎发,看着那张和陈晓礼很是相似的脸,温柔地说:“晓勤,我没办法去安慰你说命运如何,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不再这么难过痛苦,因为我很明白你的感受。” "只是哭过了以后就要提起精神,面对着未来的人生。你哥哥不希望你从此以后以泪洗面,他希望你能够真真正正地做好你自己。他想让你知道,你是陈晓勤,从不仅仅是陈晓礼的妹妹。" 他将抽纸递到陈晓勤的面前,示意让陈晓勤自己自己取出,擦干眼泪。 陈晓勤一双银牙紧咬着,终是颤抖着手,有了力气擦去所有的泪水。 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郑重地对着贺瑱说:“贺哥哥,我……我高中没有读完,可是我还想要上学,可以吗?我也想在以后成为我哥那样的人,做一个以笔为枪、披露真相的记者。” 这是陈晓礼恨不得用自己的命为她换来的新生,她如果再这么沉迷不顾下去,她便是这个世界上最对不起陈晓礼的人了。 她所能做的一切就是努力好好地活下去,或许能等到再相见的那一日,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告诉陈晓礼。 ——她站起来了,她做到了。 “好。”贺瑱的脸上也由衷地露出欣喜的笑意,他伸出手揉了一下陈晓勤的发丝,又说,“你想要什么,我都替你安排。” 陈晓勤也破涕为笑:“那我想要个大别墅,贺哥哥能安排吗?” 贺瑱捏了下她没有几两肉的脸颊:“也不是不行,就看你愿不愿意去了。” 他是也得去趟父母家,铁柱还在那里养着呢。毕竟是宋知意的猫,他不能据为己有。 一想起宋知意,他就又来气,莫名其妙的不知道在和自己闹什么别扭。 他给支队里的同事提前下了班去休息,只当顺手又给宋知意发了个消息:之前没法照顾铁柱,我就给他送到我爸妈那去了,你要不要一起去接一下? 这么好的台阶,宋知意别再不下了。 可宋知意却五分钟没回他,他时不时盯着手机看的模样,叫无助着只能和他搭话的陈晓勤忍不住问出口:“贺哥哥,你怎么了?在等女朋友消息?” “啊?男朋友,呸——”他一时语快,赶忙修正过来,“男性朋友。” “哦——”陈晓勤拖着长音揶揄了他一声,“我懂了,男朋友!” 贺瑱也知道此时解释就是掩饰,干脆默不作声,又问:“晓勤,你还要在地上坐着吗?警察姐姐可还在看你热闹呢。” 陈晓勤吐吐舌头,看了一眼女警察。可女警察却偏过了头去,她什么也看见,更没有听见有关于男朋友的事情。 贺瑱把她打横抱起,放在了轮椅上,又替她掸了掸身上染得尘土。 也在此刻,他的手机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信息来自于宋知意:好,我们在哪里见? 贺瑱立马字打得飞快:我爸妈那吧,我带晓勤也过去一下,一会儿见。 说完,他就准备带着陈晓勤也过去。 老房子没电梯,从前陈晓勤是趴在哥哥的背上一点点地下楼,而如今背着她的变成了贺瑱。 臂膀更宽厚了,没有陈晓礼身上骨架嶙峋的硌着,可陈晓勤就是很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她抽了两下鼻子,将泪水憋在眼眶中打着转,却没再让其落下来。 以前陈晓礼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只能来回跑两趟,先将轮椅运下去,再背着她。 可贺瑱也能全都拿上了,背后背着她,手中提着折叠的轮椅。等下了楼,放在地上,就将她安安稳稳地撂在了轮椅之上。 小橙车着实有些小了,轮椅即便折叠了也不好放进后备箱,他只能废了半天劲儿塞进了前后座的缝隙之中,也造成他整个人挤在驾驶座里,差点伸不开退。 陈晓勤望着愈发远去的老小区,知道她自己也该往前跨出第一步了。 这是她哥哥用赔上一辈子为她换来的,她不能再自暴自弃了。 车停在别墅楼下的时候,贺瑱看见宋知意的三叉戟已经站了预留给自己的车位。他抿抿嘴,将小橙车塞到了另一边去,有把自己从狭窄的驾驶室里拔了出来。 随后他就将陈晓勤的轮椅摆好,从斜坡走到了大门前,从身上摸出钥匙开了门。 入内,听见的就是宋知意同贺父说着话,而铁柱就在他们二人身侧蹭来蹭去。贺父也并非对着自己那副严厉的模样,更像是一个慈父般对着宋知意。 贺瑱不吃醋,可心底还是有些难以言说的酸涩。他推着轮椅过了坎,却被陈晓勤抓住了手腕:“贺哥哥……” “没事儿的晓勤,这是我父母家,以后在这边你也方便被照顾一些。”他的语调低沉而有力,逐渐稳定了陈晓勤的心。 宋知意其实已然听见了贺瑱开门的声音,只是他不敢回头,他怕自己回头了,好不容易建设好的心理防线,又尽然崩塌。 但贺瑱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干脆地开口:“你以后干脆上我家给我爸当个干儿子吧,还是你哄得他开心。” 这话一出,他心里也痛快了。不论是宋知意早上的莫名其妙,还是贺父对他和宋知意的天差地别,他都讽刺了一波,瞬间心里就通畅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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