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有个传家宝,”叶时见拍了拍封面的灰尘,一边翻看一边说着,“我刚来的时候吃不惯老杨做的饭菜,他老光棍一个也没照顾过人,后来就开始看电视里的美食节目,学人家做菜,看到报纸杂志里有什么菜谱,就剪下来贴在这本册子上,依样画葫芦做给我吃。” “做得怎么样?”槐序好奇问。 “嘶……”叶时见倒吸了口冷气,举着册子在胸前比了个大拇指,“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人生第一次住院就是败这本《杨氏蹿稀大全》所赐。” 槐序噗嗤笑了出来,又带点心酸,叶时见头也没抬继续说道:“不过后来就没事了,不知道是老杨的厨艺进步了,还是我吃出抗体了。” “杨叔叔对你挺好的。”槐序似乎若有所思,眼神都没有对焦。 册子上沾了星星点点的油渍,书页翻着抹不平的卷儿,老杨来回翻阅过多少次无从得知,但对叶时见的那一份爱却赫然展现在眼前,非亲非故又极尽所有。 叶时见为人大大咧咧但情绪感知能力一贯强,他看出槐序的失落,但他并不懂怎么去安慰一个人,最后只是把册子合上扔了回去,瘫在沙发上发牢骚:“都什么烂菜谱,就没有低于两样配菜三样调料的,算了算了,出去吃吧。” 门一开,就看到邻居夏骏用搪瓷茶盘拖着三个大碗站在外面,正打算用头撞门。 “吓我一跳,还好赶上了。”夏骏比叶时见大一岁,刚上大学,不过一个月没见居然还烫了头!他挤开两个少年钻进屋子,把茶盘往桌上一搁,揉了揉手臂招呼他们,“就知道杨叔出差你得饿死,我妈今天多做了点儿,够你俩吃的。” “谢谢哥,你真是可爱的及时雨。”叶时见回厨房拿了几个碗出来,眼睛还是盯着他一头卷毛,“哥,大学好玩吗?” “还行吧,反正没人管,特自由。”夏骏看了看他,“你都高三了,想好考什么大学了吗?杨叔还是不让你念警校?” “嗯,”叶时见顿了顿,“除了警校我也没想过考别的学校,走一步算一步吧,我知道老杨为我好,但我真想做什么他也不会拦着。” 夏骏收了腾出来的碗:“你成绩好,想考什么学校考不上?好好跟杨叔谈谈,你也要长大的。”夏骏又端着盘子回去了,叶时见的胃口却减了大半。 十月的天黑来得更早了些,冰箱里拿出来的啤酒入喉还带了点凉意,叶时见饭菜没动几口,酒已经下去了两罐,槐序愿意配合他的沉默,自顾自看着电视上千篇一律的闯关节目。 “我今天喝了好多啊,”叶时见掰起指头数着,“啤酒,奶茶,啤酒……” 槐序把剩下的几罐挪开了些:“嗯,那就别喝了。” “奶茶太胀肚子了,”叶时见打了个闷嗝,“对了,后天我去奶茶店兼职,跟你说一声。” “好,”槐序应了一声,“你假期都会找兼职吗?” 叶时见伸了个懒腰,说:“差不多吧,你看我这屋子里乱七八糟的什么篮球、足球、滑板、吉他,我做事情都三分钟热度,但我总不能花老杨的钱吧,而且等上了大学,我想自己养活自己,也想养活老杨。” “杨叔叔,跟你……”槐序不知道该不该问,最终还是问了出来,“是什么关系?” “我当你要问什么呢,这么纠结。”叶时见闭眼捏了捏眉心,声音低沉不少,“老杨跟我爸是同事,都是缉毒警察,我爸是卧底,老杨是他的联络人,很多年前他们破了一起大案,可我爸卧底的身份也随之曝光,接踵而来的就是贩毒组织疯狂的报复。一起车祸,我爸,我妈,还有我哥,都死了,那时候我在参加夏令营,逃过一劫。” 叶时见把头靠在椅背上,声音有些哽咽:“老杨觉得是他害了我们一家,所以引咎退了下来,回老家做起了民警,其实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明明都是那些毒贩害的。” 槐序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说:“所以你也想当警察,就像你爸爸一样,可是杨叔叔担心你,怕你重蹈覆辙。” “是啊,”叶时见睁开眼长长呼了口气,“其实我小时候理想是当一名画家,画家不行就当美术老师,美术老师还不行就去广场上给人画素描,因为我妈爱画画。可是我爸总觉得男孩子应该硬气一些,就像我哥那样,我哥死的时候,20岁,警校大二的学生,全校最优秀的学生。” 喝了酒话就多了起来,叶时见没有跟别人讲过这些,他不会在老杨面前提起,因为那同样是老杨的伤疤,也是他的愧疚;他也不会跟同学朋友诉说,他不需要被任何人同情窥探。可是槐序不一样,他没有过去,也无畏将来。 “平淡过完一生有时候也算是梦寐以求,”槐序看着他说,“杨叔叔会同意吗?” “会的。”叶时见斩钉截铁道,“你知道我第一次见老杨是怎样的场景吗?” 叶时见坐直了身体,像是要讲一个漫长又久远的故事,他说:“爸妈刚去世的时候,我被接到了舅舅家,你明白寄人篱下的滋味吗?我的舅舅很懦弱,舅妈很强势,表哥常常欺负我,甚至晚上让我睡在光秃秃的地板上。我那时候才十一岁,也是混不吝的年纪,但我知道自己是个累赘,也不想让舅舅为难,我一直都不敢哭不敢笑,直到有一次,表哥拿我一家人开玩笑,我终于爆发了,我们打了一架,他大我几岁我打不过他,被他从楼梯上踹了下去,还好命大,只是换来了一身擦伤和手腕脱臼。” 槐序开了罐啤酒喝了几口,眼神冷冷的,似乎在极力克制什么,不过他又忍不住分神琢磨了一下,老杨做的菜得难吃成什么样才能把一个从楼梯滚下来都完好无损的人活活吃进了医院里。 “我表哥也好不到哪,被我抡墙上撞了脑袋,说是脑震荡,舅妈容不下我了,舅舅也不敢说什么。”叶时见苦笑了一声,“结果当天晚上,我记得是夜里11点,外面下着雨,老杨披着雨衣赶到了H市,他见我第一句话就是,‘小子,下回跟人打架就掰他小手指,踢他□□,打完就跑!’” 叶时见说得很轻松,就好像那件事与他无关,如果不是他亲口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如此阳光明媚的少年背后,曾有那么一段灰暗的时光。 “叶时见。”槐序喊他。 “嗯。”叶时见反应迟钝地应了一声,酒劲似乎在翻涌上来,脑袋有些昏沉。 良久,久到叶时见快要睡着了,槐序轻细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如果早点遇见你就好了,我带你去流浪,你就不会孤单一个人了。” 白炽灯闪了一下,外面好像要下雨了。 叶时见垂着眼睫靠过去,细细的眼皮轻轻眨了眨,脸颊到耳朵红成一片。 “槐序,我好像喝醉了。”他说,“我想亲你。”
第7章 雨下整夜,一夕之间凉了下来。 昨晚两个人是怎么吻到了一处,亲亲摸摸滚到床上,最后互相撸了个蘑菇,叶时见脑子里一片空白,等清醒过后才有了后知后觉的尴尬与害臊。他木讷地望着窗外伤春悲秋,哀叹着自己名节不保,身后的被窝早已凉透,槐序起床的时候他就醒了,但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 他谈过三段恋爱,最多也就拉拉小手扯扯衣角,就这么冰清玉洁守身如玉了十七年,居然!居然就这么跟一个认识不过四五天的人干出那样突飞猛进的事情,而两个人,明明什么关系都还没有呢。 可是……他似乎并不排斥那样亲密的接触,非但不排斥,还……还很享受? 槐序买了早饭回来,等吃完也不见叶时见起来,他靠在门上观望了一会儿,终于确定姓叶的已经醒了。 “不是说今天要早起做题吗,这都几点了。”槐序喝着豆浆走到窗前,稍微拉开了窗帘。“别拉开,”叶时见闭着眼往被子里埋了埋,“你出去,我要换衣服。” 槐序笑道:“还有我没看过的地方吗?” “操!”被子底下的人气呼呼扭作一团,叶时见胡乱蹬着腿坐起来,薄被滑在腰际,露出少年清瘦白皙的胸膛,他咬牙切齿地指着眼前低低偷笑的人,“你你你!说的你没被我看光了似的!嚣张什么!” “哦,”槐序还是在笑,“我可没你那么害羞,你要不过瘾,我现在脱给你看。” “滚!出!去!” 高三国庆假期的作业多到令人发指,因为后面安排了兼职,今天无论如何得把大部分试卷解决掉。叶时见做题速度很快,字迹也潦草,不到正式考试基本上都是行书,他习惯性地先把语文卷子做完了,好在作文没有要求写,不然一天都得交代在这上面。 期间QQ消息一直在蹦,小群里面在约着交叉做题交换答案的事,叶时见属于宁可空着也不抄的人,所以这样的活动一般都会略过他。做完的习题卷子摞了厚厚一叠,槐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正坐在他边上拿着铅笔百无聊赖地涂涂画画。 废寝忘食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等叶时见反应过来肚子饿的时候,天早就黑透了。 “都八点了,你不饿吗?”叶时见看着槐序问道。 “饿。” “那你不喊我?” “我暗示你了。”槐序说。 叶时见思索了一阵:“你怎么暗示我的?” “我盯着你看了半个小时,”槐序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可是你没有接收到我的心灵感应。” 神他妈心灵感应!坐久了腿都是软的,叶时见扶着桌子站起来时一不小心还踉跄了一下,槐序下意识去扶,皱着眉问:“你膝盖伤还没好,明天吃得消吗?” “没事,就擦伤,又没伤筋动骨。”叶时见一边收拾着书桌一边想着等会儿吃什么,结果刚把语文卷子折起来,没忍住又“操”了一声。 他举着作文那一页怼到槐序眼前:“这你画的?” 那是一张侧脸速写,寥寥几笔,坐落在一排排笔直的横线中间,占据着小小的篇幅,那张脸的主人这会儿有点目瞪口呆。 “嗯,”槐序瞟了一眼,漫不经心道,“闲着无聊,铅笔画的,能擦。”说着还把橡皮找出来递了过去,叶时见没有接,能够看出这画画得很不错,不错得主要原因当然是因为人长得帅,但没点美术功底肯定画不出来。 叶时见狐疑地逼视着他:“你学过画画?” “没学过。” “那你画那么好?”说没学过叶时见压根不信。 “哦,那就算学过。”槐序面不改色敷衍道,然后看见叶时见的猪肝脸又补充了一句,“就广场上看别人画,看多了就会了。” 这家伙嘴里到底有几句实话?叶时见都无语了:“那你看古装片看多了,就会飞了?” “那就是天赋。”槐序拍拍他,“你小时候画画肯定没我这个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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