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死鱼的腥臭。赵尤跟上了老先生,转身往楼下看了好几眼,问道:“平时304住几个人啊?” “就老蒋和他老太婆啊。” “多大岁数了?” “老蒋退休十来年了,得七十多了吧,以前当兵,腿上落下了残疾,行动不是很方便,老太婆年初摔了一跤,膝盖也不好使了,这和小田家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吗?”范老先生狐疑地打量赵尤,赵尤还是笑,范老先生忽而压低了声音,停在半道,说道:“和你打听个事儿。” “您说。” “你说这往后小田他们家左邻右舍要卖房子,小田家这事儿……瞒着不说,不算犯法吧?”老先生那一对混浊的眼珠紧紧盯着赵尤,眼皮耷拉着,嘴边的褶皱时不时抽动一下。 赵尤道:“这算民事案件吧?我主要是跑刑侦的,不太清楚,小田家邻居要卖房吗?”他叹道:“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换了我,也不太想住了。” 范老先生重拾脚步,慢慢走楼梯,又问:“那你们能强制小区物业赶紧把监控换了吗?” “这恐怕得找治安那边,要不您打12345市长热线反映反映?” “那你能干吗?” 赵尤干笑了两声,范老先生不大乐意了,直嘀咕:“我看你和记者干的活儿差不多!” 赵尤遂问他:“有记者来找您吗?电视台还是报社的?” 这就走到4楼了,范老先生一抬头,一指:“喏。” 他指着的是一个背着个双肩包,挎着台相机的男人,男人正从402里走出来,看到赵尤,眼睛一亮:“赵尤!你不是转去行政了吗?怎么还跑刑侦的外勤呢?” 这人是《青市晚报》的记者刑天翔,专跟凶杀案的。 “刑侦不就是查案吗?”范老先生说。 “大爷,是zheng,后鼻音,政治那个政,不是侦察那个侦。”刑天翔往外一指:“还出动了消防云梯,这么兴师动众?还是楼下哪个消防员要追你们市局的警花吧?”他一顿,掏出了录音笔道:“你等等啊。” 他按下录音笔,那问题就冲着赵尤连珠炮似的发射过来了:“这经费怎么算啊?谁给批的啊?要是周边火警急需用车,他们能赶上吗?” 赵尤点了根烟,递给刑天翔,语调平缓:“还没转呢,下个月才转。” 他给范老先生也派了一点上的根。三人都往上行,老先生没接烟,赵尤也不抽烟,就把烟夹在手里。老先生瞥着那香烟,就咕哝起来了:“我戒烟都戒了三十多年啦!”他看了看刑天翔,舔了舔嘴唇,打听道:“你说的警花是外头梯子上那个?她还没男朋友啊?今年多大了?”他又扭头看赵尤:“她这工作福利挺不错吧?公积金每个月交多少啊?这爬上爬下的,一个小姑娘也太危险了吧?” 刑天翔把录音笔揣进了兜里,笑眯眯地看着范老先生:“大爷,您打算给谁做媒呢?” 范老先生吞了口唾沫,拿过赵尤手里的烟,抽了一口,咂吧了两下嘴,不说话了,光是呼哧呼哧喘气。 刑天翔便去和赵尤搭话:“就那小区门口一排店铺,什么水果店,按摩店,就只有那间小超市门口装了个对着马路的监控,结果那监控也是坏的,简直了,我看他店里那几个倒好好的,就门口那一个是坏的。” 范老先生又开腔了:“就是这里的电压有问题!开超市的老朱三天两头抱怨电压不稳定,不说小区里的监控也是这么烧坏的吗?” 刑天翔道:“那怎么不找电工看看?” “那不得花钱?你以为这儿的物业和隔壁翰林小区似的,有求必应?你见过翰林小区的物业办公室吗?地上那都是大理石,人都是中央空调,冬天有地暖的!我们这儿就是以前造楼的时候,那包工头的小舅子承包下来做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公司,我看出了这事,这人八成跑了!警察同志,得追他责吧?” 刑天翔拿手扇风,干喊着:“我去,热死了。” 范老先生抽了口烟,眯瞪着眼睛道:“你们说,旧凉席算干垃圾还是算湿垃圾?” 。浴盐。。 “干垃圾吧?”刑天翔说。 “那要是发了霉呢?算不算有害垃圾?” 说话间,到了五楼了,范老先生把烟头扔在地上,就进了家门。赵尤在楼梯上坐下了,翻开笔记本记东西,刑天翔坐在他边上,从双肩包里拿出个小风扇,对着自己直吹,道:“你们新闻办发来通气的稿子上没提起被害人的手机啊,该不会是那手机是什么重要物证?上面有什么只有凶手才知道的线索?还是你们在通过手机定位凶手的位置?” 赵尤不置可否。 刑天翔自顾自说道:“还是她没手机?这不可能吧?这年头谁没手机啊!不过,你还别说,那个报案的老师也说了,她好几天联系不上田子息,先是打了学生家里的电话,打不通,还打了学生父亲的手机,没有人接,关机。我当时还想,这老师也太不负责任了吧,怎么不打母亲的手机?欸,这没手机……她这日子怎么过?别人怎么找她啊?她难道都不出门的吗?都不和外界有联系的吗?还是她的生活就是接送孩子,买菜做饭,其余时间都在家? “这04号的户型都一样,之前被偷的那两家人也都是604号,也都是没安防盗窗的,我看还真有可能是入室抢劫团伙作案。 “你们詹队长是不是打算雪藏你啊?怎么早上推了晏伯远给电视台做采访啊?” 赵尤一声不吭。刑天翔拍了拍他的本子:“赵副队长,我发现了,你这是从小耳濡目染你爸工作,你往后也要往纪委发展?” 赵尤抬眼看他,笑着问道:“你们晚报几点下印啊?” 刑天翔一看手表,起身拍了拍屁股,就往楼下跑,可他消失了没一会儿,就又回上来了。他趴在栏杆上看着赵尤:“你为什么当警察啊?这你总能回答了吧?” 赵尤也看着他,笑着回:“因为,不用回家。” 刑天翔哈哈大笑,一拍栏杆,指着他摇晃起了手指:“你这是和你们一队的前辈学来的吧?”说完,他抓着头发嘟囔着:“不对啊,你应该没见过筱满啊,那也是个奇葩,不干警察了也好……” 他就这么嘟嘟囔囔着“筱满”走了。 赵尤在楼梯上又坐了会儿,消了一身汗,才上了楼。他进了604,门才开,便看到两个刑技的同事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是痕迹办公室的素音。赵尤拿了门口放着的一次性鞋套和手套穿戴上。素音拿着个平板电脑朝他走了过来,问道:“这么半天才上来,遇到刑天翔了吧?” 赵尤问了素音一声:“筱满是谁?” 素音皱了皱眉:“他没事和你提筱满干吗?”她把平板塞给了赵尤,说:“给你建了个模,你要求采的地方都采了,也都拿去送检了,这里的指纹是田可人的……”素音指着一张沙发边上的小桌,那桌上摆着台电话座机,座机后头的电话线悬在空中。 “田子息的指纹,只在卧室,厕所,还有玄关鞋柜出现,客厅,厨房,两间卧室,可以说都只有田可人的指纹。” “没有干扰指纹?” “没有,奇怪吧,家里好像都不来客人,不来亲戚,你说,这妈不会是个控制狂吧?”素音又戳了下平板:“再确认一下,这小区每一套04号房的户型,除去阳台和露台,内部都都一样,对吧?” 赵尤点了点头。 “分局那边给的上两起劫案的数据我也输入进去了,你对比着看吧,上两次只有客厅被翻动过,屋主被伤害那次,要不是屋主突然醒来,经过客厅去上厕所,撞到贼,恐怕也不会被打。这次偷进了卧室了。不过进入的方式都是从露台的玻璃窗户进来。”” 赵尤走到了露台前,往外看去。露台宽阔,一半做了玻璃房,当成阳台用,挂着些女式内衣,男式的衬衣,另外一半完全是开放式的。那隔开露台和室内的玻璃门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破洞边上就是一个拴锁。赵尤问道:“树枝呢?” 室外的日光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望出去的一切都染上了居民楼的茶色,黄蒙蒙的。 素音说:“就是断了的树枝啊。” “那个断痕你看像是自然断裂的吗?” “这……说不好,不过昨天晚上不至于这么大风把树枝吹断了。”素音推测道:“凶手爬水管的时候不小心弄断的?” 赵尤不置可否,他移开了玻璃门,穿过那晾晒衣服的地方,走到了外头。他往楼下看去,素音也过来了,她朝云梯上的辛雯喊了声:“别忘了防盗窗还有墙壁,有足迹没有啊?” 赵尤问道:“这足迹系统能干吗?” 素音摆摆手,苦着脸说:“自动识别啊,就和指纹系统差不多。”她抬起手,挡着太阳道:“晒死了……” 赵尤又出了不少汗,他拿手帕擦汗,天气很热,没有风,呼吸之间只觉臭味弥漫。素音指着那围起来的车位说:“楼下的几个脚印除了那个套着鞋套的,应该都是附近住户的。” 这时,两人的微信同时响了一声,他们各自点开来看了眼,几乎同时抬起头,交换了个眼神,露出一个无奈的笑。赵尤这边,詹轩昂发来微信:晚上五点,开第三次案情总结大会。素音那头是竺昭发来的信息,晚上五点要开会,催她更新现场情况。 赵尤回进了屋,径直走向门口。素音问他:“卧室你不再看看?” 赵尤没去卧室,别过素音就走了。他脱了鞋套和手套,去了小区门口的小超市。超市里没开灯,没有别的客人。一只装饮料的冰柜里的紫色灯管发出荧荧微光。 店主穿着背心裤衩,摇着扇子,坐在收银台后,正用手机看视频。见了赵尤,他瞅着他笑了笑。赵尤去拿了瓶冰可乐,在小卖部里兜起了圈。他的微信又响了,这次是有人找他视频,他妈,她要开家庭视频会议,现在,立刻。赵尤插上了耳机。 母亲问他:“在忙吗?怎么又喝可乐?” “调职下来了吧?” “下个月调。”赵尤又拿了包话梅,看了眼店主。店主在拍苍蝇。冰柜发出吱的一声,那紫色的微光闪了闪,店里更暗了。店里并没开空调,实在有些闷。 赵尤说:“您这儿电压有些不稳定啊。” 母亲说:“我这儿挺好啊。” 赵尤指着墙上的空调,问店主:“空调也坏了?” 店主笑着说:“坏了。” 母亲问赵尤:“你不开心啊?” “没有啊。” “晒黑了。” “还行。” “什么时候再带小尹来家里吃饭啊?” “这个周日吧。” “好好好,那我问问她要吃什么,吃糖醋排骨吧,还是包饺子?”母亲说:“平时多联系联系,你不回妈妈微信没关系,小尹的微信一定要及时回,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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