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乐拍了下车门:“啊?不会到头来我们今天aa吧?” 赵尤笑着先转了一千块给他:“托底的钱。” 他便去了火车站接母亲。母亲就带了一只皮包,没有随身的行李,上了车,母亲说:“青市宾馆。”她问,“晚上吃晚饭有空吧?” “今天?” “今天。” “几点啊,在哪里?” “我订了松竹轩的天字号包间,六点。” “有时间。”赵尤清了清嗓子说,“我和小尹……” 母亲一抬手:“到了晚上再说。”她按摩起了太阳穴,一句话也没有了。赵尤把她送到宾馆,办了入住,陪她上了楼,他跟着进去正打算烧水泡茶伺候着,母亲一看到他提着电热水壶进了浴室,直接把他赶了出去,道:“你去忙你的,我眯一会儿。” 赵尤出了宾馆,上了车,立即打电话给尹妙哉。电话一接通,尹妙哉开门见山便问他:“晚上六点是吧?” “你去不去啊?” “去啊,干吗不去,是得说说清楚,这事想来想去,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妈妈,她是空欢喜一场……”尹妙哉叹息着说道:“也正好趁这个机会说清楚吧,别让她往后再有什么空欢喜了,上了年纪了,经不起这么折腾了。” 赵尤说:“我知道。” “我没有抱着看好戏,看热闹的心态啊。”尹妙哉赶忙申明。 赵尤笑了:“我知道。” “我当你是朋友才这么和你说的,不过你可能没把我当成朋友就是了。”尹妙哉道。 赵尤忙说:“我都看过你妈打你了,我们还不算朋友啊?” 尹妙哉嗤了一声:“朋友之间礼尚往来,那我今晚是不是会看到你妈揍你啊?” 赵尤说:“事情都像凶杀案一样简单就好了,结果最先出现,我们需要做的是探索原因,探索原因比预知结果容易多了。” 尹妙哉高呼:“那世界上还是少一些凶杀案比较好!!”她道,“你没头没脑地说这个干吗啊?”她停了停,再说话时,声音突然离得很远了,她问着:“拿到了吗?那我们走吧。” “你在外面?”赵尤问道。 “对啊,我在红枫,来接筱满的,他来看医生,拿药。”尹妙哉似乎在和筱满说话,“是赵尤。” 赵尤听到有人含糊地应了一声。他不太确定那是不是筱满的声音,那声音像风,像蝉鸣,也像竹叶互相拍打的声音,还像身着宇航服的宇航员在无边无际的太空漂流时只能听到的自己发出的呼吸声。 赵尤把车停在了路边。尹妙哉又说:“那我先挂了啊,晚上见吧。” 电话挂断,赵尤趴在方向盘上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从哪一秒、哪一刻开始,筱满不再反反复复地在他的脑海里出现,就像他莽撞地闯进他的视野,没有提前通知,没有任何预兆,他消失也消失地如此唐突,如此神秘——直到上一秒,上一刻,听到他的名字,他才又想起他。瞬间,他又想到了很多关于他的事。 关于昨晚他坐在爱琴海404房间的浴室里,撑着脸,抓着头发抽烟时说的话。关于他说的谎——也许就是因为他发现筱满对他说谎,而他痛恨谎言,因此对他失去了好感,就此下意识地选择遗忘了他——可是他怎么可能痛恨谎言呢?他理解谎言,他不排斥谎言,谎言才是维持人际关系的最至关重要的一环。坦诚,真实,毫无保留,这些行为都被过誉了。没有人想要听真话,科学家也不说真话,他们只是描述事实。 撒谎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么也许是因为筱满隐瞒了他和林悯冬的关系。可谁没有秘密呢?这也没什么不大了的。理智上,他完全可以理解。 而且要说遗忘,那要忘就忘了嘛,他怎么会现在又开始不停想他呢?更像是他的大脑有意识地选择避开了他。 因为什么呢?难道是出于这么非理智的潜意识吗?难道是出于什么本能的抗拒吗? 赵尤说不清楚,他的心跳杂乱,手心里出了些汗,他瞥了眼后视镜,他发现自己的脸上没有笑容,想到筱满,他也不再觉得开心,不再有探险,解谜的快乐。想到筱满,他只觉得燥热,喘不上气,胸口闷得厉害,牙齿痒痒的。想到筱满,他失去了在迷宫里徘徊的兴致,他看不到冒险故事的结局,真的仿佛坠入一片未知,周围黑漆漆的,地球很蓝,很亮,仿佛触手可及,却又无从靠近。 这种感觉或许就是书里形容的“心烦意乱”,或许就是电视,电影里演出过的“恨”,或许还掺杂了一些“恐惧”——因为他刚才突然颤抖了一下,就像人害怕的时候,身体会作出的反应一样。这些都是他从没经历过,从没遭遇过的情绪,现在它们一股脑儿朝他席卷过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赵尤揉了揉脸,挣扎着决定思考些别的事情,他明明还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做,张立的案子,詹轩昂交代的十年前的案子……唉,还是逃不了要和筱满扯上关系。关于十年前在爱琴海那一晚发生的事,戴柔倒不像在撒谎。那就是筱满也没有对戴柔坦白他和林悯冬的关系。 他和筱满认识才一个星期,筱满在他和林悯冬的关系上对他撒谎,情有可原,戴柔和筱满关系亲近,他却也没有对她说实话,是因为罪恶感在作祟吗?羞于承认自己和这个变态杀人犯相处了两个多月却没有察觉到他的真面目?因为失察而自责?他是不是也像戴柔说的一样因为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这个决定是认识林悯冬也好,是杀了林悯冬也好,反正肯定是关于林悯冬的。他不想这个错误的决定被人发现。没有人想要把自己的错误公诸于众。这是人潜意识里的自保意识。潜意识里,只有否定这个错误,无视这个错误,他才能生存下来。 林悯冬死了,但可能正因为他的死,他才得以在筱满的世界里存活了下来。 赵尤又有些喘不上气,肚子泄气地连叫了好几声。他下车在路边买了两个卷饼,开车回了市局。他进了办公室,看到詹轩昂坐在里面抽烟,两人互相看到,互相点了点头,詹轩昂开了电脑,灭了烟头,开了窗户通风,散烟味。赵尤坐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也开了电脑。两人无声地看起了监控视频。
第十九章 赵尤(中)part2 他边吃卷饼边看视频录像,詹轩昂喊了他一声,赵尤一抹嘴,把另一个还没开封的卷饼朝他那里递了递。詹轩昂咂了下舌头,又点了根烟,自己驱散开烟雾,态度随意地说道:“之前老王那边那事,你缓缓吧。” 赵尤去饮水机前倒了杯水,点了点头。詹轩昂拍了下大腿,揉搓着膝盖问他:“你看哪辆车呢?” “雪佛兰,尾号556,早上五点半出现的那辆。” 詹轩昂点头,掐灭了香烟,抚了下桌面,摸了摸头顶的头发,对赵尤招了招手说:“拿过来吧。” 赵尤拿了那卷饼递给詹轩昂,坐了回去。两人又都各自对着各自的电脑,没有话了。他们大口吃着包了蔬菜和酱肉的卷饼。 半个小时后,晏伯远一行人就回来了,原本在走道上他们还有说有笑的,进了办公室,一群人立即没了声音,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各自回到各自的办公桌前,打开了电脑。每个人的脸都灰扑扑的,眼睛充血,黑眼圈又浓又重。 赵尤举起手,说了声:“雪佛兰,556。” 詹轩昂道:“比亚迪,374。” 赵勇指着门口说:“我去找那个宝马车主。”就走了。 袁圆给大家泡了茶水和咖啡,拿着一叠笔记本默默出了办公室,殊乐开了一罐能量饮料喝了一大口,办公室里更安静了,只有挪动鼠标,不时响起敲击键盘的声音。 赵尤追查的雪佛兰小轿车凌晨五点半进入了燕子沟,半小时后出燕子沟,开去了黑山山脚下的一片墓园,半小时后,车子离开了墓园。这车在5号凌晨去了不少地方,往源头追溯,4号晚上这车从一幢写字楼开出来后,就一直在青市的街头巷尾打转,不停地接人,送人。赵尤和车管局核对了下信息,还联系上了车主本人,车主叫朱豫章,三十六岁,在房地产公司上班,做法务的,最近置换了新房,下班后就兼职开网约车补贴家用。凌晨5点半,朱豫章驾车经燕子沟去墓园是因为5号是他父亲的忌日,他是去祭拜父亲的。 赵尤又联系墓园要到了墓园内部停车场的监控和墓主名单,朱豫章的父亲确实葬在那里,停车场的监控也确实拍到了雪佛兰停下后,下来一个中年男人,一边走一边抹脸往山上去。 这么一通联络追查,转眼到了五点半,赵尤把自己今天的成果打印了出来,和先前开会时拿到的资料放在了一起,去和詹轩昂耳语道:“詹队,家里有点事,我去一个小时就回。” “家里有事,一个小时就够了?”詹轩昂瞥了眼他手里的文件夹,“还带着工作去处理家事?你这忙给谁看呢?” 赵尤笑了笑。詹轩昂敲着桌子道:“要处理家事就认真去处理家事,要工作就认真工作,别两头不讨好,两头都弄不好!” “知道,知道。”赵尤拿着文件夹,和大家打了个招呼,闪身离开了。 他拿了车就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打算去接她,母亲却道:“我已经到了,你过来吧。” 赵尤驱车赶到松竹轩的天字号包间,一进去就看到母亲和尹妙哉挨着坐在一块儿,两人正低低说着什么,注意到他进来,母亲起身道:“我去外面接一接尹院长。” 赵尤手里还拿着那文件夹,母亲一走,他走到尹妙哉边上,往她面前的半杯茶里添了点茶水。尹妙哉问他:“我们俩还没结婚呢吧,你拿的是谁的离婚协议书啊?” 赵尤说:“上班上到一半。” “哦,做样子给我爸妈和你妈看,他们也不好久留你,是吧?” 赵尤坐下了,翻开文件又看了起来,说:“最近有些缺课,补补课。” 尹妙哉凑近了,用手肘拱了拱他,问道:“你和筱满怎么样啊?” 赵尤抬起眼睛看她:“他和你说什么了吗?” 尹妙哉指着那打印纸上那辆车主为言菲菲的大众探歌,说:“这车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 赵尤合上了文件夹:“他怎么突然想到去医院拿药啊?” “是药三分毒,他本来都停药了,都停了好几个月了,最近又有些睡不好,吃也吃不下,不是正在查案子的节骨眼上吗,多耗体力耗精力的事啊,睡不好,吃不下的怎么行啊,他就又去医院找陈医生开药了。” “什么药啊?” “名字好长,我哪记得住,”尹妙哉道,“诶,我约了周末去红枫那个心理辅导班,就是于梦和徐露华都在的辅导班,你知道了吧?筱满说和你说了。” “你符合他们的标准吗?不是要有自杀经验的女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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